這次去混沌海,找個理由遮掩真實目的,其實并不難。
李長壽一直留了招暗棋,就等著履行自己對通天教主的承諾,以鯤鵬號方舟圍堵混沌鐘。
他堂堂穩(wěn)教教主,總不可能打沒準備的仗。
但這一去,最遲要五十年才能回返……
李長壽頗有些擔心。
如今距離封神殺劫的開啟已是不遠,他若離開洪荒天地的時間太長,局勢再次出現(xiàn)變化而無法及時應對,那豈不是會因小失大?
去捉混沌鐘,在李長壽看來確實是‘小’事。
這倒不是瞧不起混沌鐘,畢竟那是開天三件套,他若是有半點小覷之意,圖老大瞬息之間教做人。
純粹是因李長壽不看好此行,估算著通天教主和自己,最多只有三成把握能捉到混沌鐘。
【七成的可能要失敗】,四舍五入,那不就是白費功夫?
與太極圖老大交流的越多,李長壽越知這開天三件套的神異,更知那曾經(jīng)追隨過盤古的開天斧非同小可。
盤古幡有能劃開混沌海之鋒銳;
太極圖定乾坤、陰陽、正反之規(guī)則;
唯獨那混沌鐘,曾在上古時被東皇太一所執(zhí)掌,卻無人能準確說出,它到底有哪般神異之處,只是傳聞憑借混沌鐘能穿梭歲月長河。
這傳聞若屬實,那確實有些嚇人。
當年的東皇太一,似乎只是將混沌鐘當做一件防御至寶。
而混沌鐘與通天教主不斷斗智斗勇,喊著‘哈哈哈哈哈,你追不上我吧’,在混沌海中溜圣人溜了幾個元會……
李長壽估摸著,這至寶不只是成精那么簡單,就算有鯤鵬號方舟,恐怕也不容樂觀。
這事該怎么處置?
此前答應通天師叔時,也未曾料到通天師叔會將此事拖延到今日。
“怎么了長庚,可是有難處?”
“沒,并未有什么難處,”李長壽迅速拿定注意,笑道:“此事弟子之前已做好準備,就等待師叔您招呼。
雖說現(xiàn)在時機有些偏晚,但也總歸是沒趕在殺劫降臨時外出。
可師叔,弟子有兩個請求,一是定下一個期限,多少年之內(nèi)須得回返,弟子擔心天庭局勢失控。
二是,此事盡量不要張揚,弟子擔心,若弟子離開洪荒的消息被西方教知曉,他們又會如上次那般針對天庭。”
通天教主笑道:“善,長庚你做事穩(wěn)妥,你來安排就是。”
“多謝師叔。”
池水作響,李長壽坐在邊緣拱拱手,心底已暗中調(diào)動紙道人在各處忙碌。
半日后,李長壽離了碧游宮,與送行的多寶道人笑談幾句,而后轉(zhuǎn)身朝高空中的天門而去,似乎并無旁事發(fā)生。
碧游宮中,通天教主再次沒了蹤影。
只是臨走前,招來了金靈圣母,卻無人知曉通天教主對金靈圣母交代了什么。
一場中等意思的戲碼,在洪荒大舞臺悄然上演。
半個月后,太白宮中。
金鵬鳥自三千世界匆匆而還,言說三千世界近來又有域外天魔作祟;自三千世界邊緣之地,一直到三千世界稍內(nèi)部區(qū)域,近來發(fā)生了數(shù)百起域外天魔侵襲煉氣士之事。
于是,李長壽擬了一份奏表,帶去凌霄寶殿中,當著天庭眾仙神的面上奏此事。
玉帝自是早已接到了李長壽暗中稟告,對通天教主想搞混沌鐘之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準許了李長壽上奏之事
討伐域外天魔。
此事聽起來就很天庭。
這次討伐也不一般,并非是派天兵去混沌海作戰(zhàn);非金仙,可承受不住混沌氣息的碾壓。
要抵抗混沌氣息,需有一條完整的自身之道,金仙三品是混沌海的準入門檻。
玉帝以金翅大鵬鳥為元帥,天河水軍副統(tǒng)領(lǐng)敖乙為副帥,命梅雯畫、梅笛仙、梅泖冰、梅馨卿為將領(lǐng),經(jīng)玄都城出混沌海,搜尋天魔尊者。
李長壽當眾,給了金鵬鳥一疊紙道人、幾只寶囊,并叮囑金鵬鳥外出混沌海須得多做準備,勿要貪功冒進。
那天魔尊者乃是先天神魔,當年在盤古神斧下的漏網(wǎng)之魚;單聽這份資歷,就相當難對付。
很快,這般‘大事’在洪荒各處傳播開來。
域外天魔算是大部分元神道煉氣士的克星,天庭這般行動,倒是讓不少煉氣士交口稱贊。
大搖大擺,又鑼鼓喧天;
金鵬、敖乙,帶著四梅將軍,帶著三萬天庭精銳天兵,朝玄都城浩浩蕩蕩而去。
又一個月后,天庭一行抵達玄都城入口處;這三萬天兵原地駐扎,守護這處出入口;
敖乙停留玄都城中,在此地做接應之事。
只有金鵬鳥帶著四梅將軍,遁入混沌海,迅速得消失無蹤。
“小師弟這是要做什么?”
大法師眺望著金鵬鳥消失的方向,站在城頭略微有些不解。
他側(cè)旁,一襲淺藍薄裙、嫵媚嬌柔暗生的孔宣,略微思索一陣,笑道:“你為何剛才不直接問他?”
“咳,”大法師挺胸抬頭淡然道,“總歸是要有幾分大師兄的威嚴。
且,方才他只是傳聲與我叮囑了幾句話語,并未直接現(xiàn)身,就匆匆遁入混沌海中,估計是有什么急事吧。”
“你這大師兄,做的還真是舒服。”
孔宣輕聲道:“整日在這里睡覺修行,也不必操心三教之事。”
“能者多勞嘛。”
大法師伸了個懶腰,將背后的躺椅換成一只軟榻,舒服地躺了上去。
一旁孔宣輕輕走上來,纖指在大法師腿邊輕點,大法師的布鞋自行脫落。
而后,她在軟榻留出來的角落打坐修行。
大法師打了個哈欠,言道:“洪荒這么大,你不如多走走看看,不必非在此地守著了。”
孔宣嘴角輕輕一撇:“我又不會妨礙你什么,你盡管睡你的就是。”
“怕你無聊嘛不是。”
大法師瞇眼笑著,很快就閉上雙眼,起了鼾聲。
孔宣低頭凝視著大法師的面容,一根纖指湊過去,指尖距離大法師不過分毫,卻并未真的觸碰,沿著他的輪廓緩緩滑過。
‘若是能入你夢境該多好。’
她低聲呢喃,妙目中寫滿溫柔,斜靠在軟榻的扶手上,微微出神。
城墻下的敖乙:……
這是什么神仙眷侶!
人教當真人丁不興旺?
隨便拿出來一個,那都是能單挑西方教圣人之下的存在!
雖然身為教主哥哥最信任的弟弟,敖乙覺得自己不該有這般想法。
但看到孔宣大姐頭與大法師這般互動,敖乙都替西方教感覺……委屈!
鐵委屈。
搖搖頭,敖乙看著自己身旁地面上的陰陽大陣,也打起精神,隨時提防有敵來襲。
教主哥哥交代過,這座其貌不揚的大陣非同小可。
敖乙也不知這陣法的具體作用,非防護、非殺伐、非挪移、非搜尋,其中蘊含的是陰陽之大道,道韻晦澀難明……
穩(wěn)妥起見,敖乙并未參悟此陣,在側(cè)旁盤腿坐下,又在外面布置了一層簡單的遮掩結(jié)界。
洪荒天地又過七八日。
混沌海,一抹黑影展翅滑過,因混沌海中道則混亂,也無法描述其身形多巨大,也不知其速多迅捷。
總之,很大。
若有當年在玄都城爭奪過鴻蒙紫氣的洪荒高手見其身形,自是會無比驚訝,為何鯤鵬又恢復了原樣。
鯤魚再次化作了鯤鵬。
鯤鵬號體內(nèi),一座靠近心脈的古樸石殿中,金鵬靜靜而立,四梅將軍分左右跪坐;
本不該出現(xiàn)在此地的李長壽,卻坐在一只蒲團上,皺眉看著面前緩緩旋轉(zhuǎn)的太極圖。
陰陽二氣緩緩旋轉(zhuǎn),太極圖之中開始浮現(xiàn)出模糊的畫面,隨后畫面漸漸清晰,呈現(xiàn)出了小瓊峰的情形。
李長壽心意一動,畫面放大少許,能見到靈娥坐在池邊、抱著石板‘嘿嘿嘿’輕笑的場景。
那石板上刻了一半穩(wěn)字經(jīng),剩下部分卻刻上了李長壽的身影。
這丫頭……
算了,回去多罰一罰就是了。
心念再動,陰陽二氣牽引,太極圖內(nèi)浮現(xiàn)出了一座兩百丈高的仙子玉像,自是三仙島內(nèi)的情形。
這當然經(jīng)過了云霄同意。
心念再次轉(zhuǎn)動,太極圖內(nèi)的畫面開始迅速切換,如流光幻影一般。
從南海海神教魔兵住處,到北洲巫族的幾大部落,從天庭凌霄殿前,再到幽冥酆都十八層地獄。
天地間存留的一縷縷陰陽二氣,成了李長壽的雙眼。
為了履行對通天教主的許諾,李長壽特意在太清老師那里借來了太極圖,為的就是憑太極圖之威隨時監(jiān)察洪荒。
也不只如此。
太極圖執(zhí)掌陰陽大道,混沌海中也散落著陰陽大道與乾坤大道的碎片;
李長壽一路會將這些碎片搜集起來,集中堆放在沿途各處,以浪前輩所創(chuàng)的一點混沌靈陣包裹。
如此一來,只要洪荒中出現(xiàn)什么變故,李長壽便可駕著太極圖、握著乾坤尺,以最快的速度回返洪荒。
除此之外,李長壽還準備了一些小玩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計時法器。
在鯤鵬體內(nèi)不受無序道則的影響,這些法器也能正常發(fā)揮作用。
叮鈴鈴
側(cè)旁忽有銅鈴輕輕搖晃,李長壽挑了挑眉,讓鯤鵬號的飛速慢了下來,對金鵬道:“去替我接一下截教幾位師兄師姐。”
“是,老師!”
金鵬抱拳答應,轉(zhuǎn)身化作金光遁出這座大殿,自鯤鵬體內(nèi)通路飛出鯤鵬脊背;
不多時,金鵬化作本體回返,背上多了三道身影,卻是趙公明、金靈圣母與龜靈圣母。
這三位截教高手東看看、西看看,確定這是當年的妖師鯤鵬后,下巴都快掉了。
他們與李長壽匯合后,也是禁不住問個不停。
李長壽自不會提及浪前輩之事,只是簡單解釋說,鯤鵬被自己收服,此時已沒了正常心智,如法寶大船一般。
龜靈圣母贊道:“鯤鵬這般狠人都敗在了長庚師弟手中,當真……不知該如何評說了。”
趙公明撫須笑道:“此地倒是不錯,你們先聊正事,我找個角落修行一陣,最近在琢磨長庚給的那寶貝,開始有些眉目了。”
“老哥你莫急,青萍劍可是在這?”
“在我這,”金靈圣母素手一翻,青光環(huán)繞間,青萍劍已在她掌心現(xiàn)行。
李長壽對青萍劍拱拱手,言道:“還請指一個方向,我們這就去追通天師叔,爭取早去早回。”
青萍劍輕輕顫鳴,自行懸浮而起,劍尖斜指向上。
李長壽取出操控鯤鵬號的玉符,手指輕點了幾下,這石殿輕輕震顫,鯤鵬振翅而起,沖向混沌海更深處。
李長壽道:“咱們回來時,莫要忘了去捉天魔尊者,做戲就要做全套。”
金鵬低頭領(lǐng)命,那四梅將軍此刻動也不敢動,只是在那跪坐著,散發(fā)著圣潔光亮。
石殿角落,趙公明已陷入悟道之中,那把弱·乾坤尺正在他身周緩緩轉(zhuǎn)動。
金靈圣母笑道:“倒是難得見他如此勤勉。”
“機緣之所在,”李長壽笑了笑,小聲喃喃,“本以為云也會過來的。”
“師尊特意叮囑,這次就不讓云霄師妹動了。”
金靈圣母目中帶著幾分促狹,打趣他道:“這次是去做正事,師尊怕你們談情太過專注,放走了至寶。”
言罷,金靈圣母對他眨了下眼,帶著龜靈圣母走去趙公明身側(cè),同樣打坐修行。
李長壽輕笑著搖搖頭。
真的是,不知道‘男女搭配,干活加倍’的道理嗎?
李長壽坐回自己的蒲團上,一半心神參悟鯤鵬元神中的鴻蒙紫氣,一半心神注視著太極圖,觀察洪荒天地各處。
趁著這次機會,剛好進行下一階段的【心力訓練】。
現(xiàn)如今道境提升相對較緩,已經(jīng)不能幾個月就有一次小突破,該挖掘下自身各方面的潛力了。
混沌海漫漫無邊,那混沌鐘也不知藏身在何處;
此前通天教主為了找尋混沌鐘,在混沌海中跑了那么久,想必這次趕過去的路程,也不會太短。
按此前計劃的那般,李長壽不斷留下道則碎片做成的‘浮標’,讓浪前輩留下的那點‘遺陣’,多發(fā)揮點光和熱。
于是,二十三年后。
嗡!嗡!
懸浮在大殿正中的青萍劍突然閃爍出璀璨劍光,將殿內(nèi)幾位高手盡皆驚醒。
李長壽長身而起,跟隨青萍劍指引,開始讓鯤鵬調(diào)轉(zhuǎn)方向。
阻擊混沌鐘!
……
陌生的天空,陌生的地界,陌生的山丘。
‘這是,哪兒?’
微風徜徉,吹拂著老道的身形,讓他略有些回不過神。
心底浮現(xiàn)出一幅幅畫面,這似乎是他的記憶,但這些記憶是殘缺、不連貫的。
似乎,他的記憶曾碎成一片又一片,只有小部分又被粘合了回來。
齊源?
這似是自己的道號。
老道靜靜思索著,無神的雙目倒映著面前寶池中飄浮的金球,低頭看了眼虛淡的自身。
魂魄?元神?
自己好像是被一團火焰吞沒,隨后就沒了意識。
‘師父!’
‘師父~’
“長壽……靈娥……”
老道低聲喃喃,心底浮現(xiàn)出幾幅畫面,那是一男一女、從小到大。
正此時,一抹柔和的金光自側(cè)旁飄來,將老道的虛影包裹,讓他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心底那些畫面也如夢境般,排好順序展露了一遍。
“貧道這都沒死?”
齊源老道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他明明都被金烏一口真火燒了自身,濁仙道軀和元神脆弱得如薄紙一般。
不,還不如那些自家大徒弟制作紙道人用的薄紙。
他心底一嘆,記憶還是缺了大部分,但關(guān)鍵記憶都還在……
“道友已是故去了。”
耳旁突然聽到這般溫柔的嗓音,齊源老道怔了下,扭頭看去,又連忙站起身來,對著站在遠處山丘上的女仙躬身行禮。
“度仙門煉氣士齊源,拜見前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道友客氣,”后土溫聲道,“不必謝我,我只是還長壽道友人情。”
“敢問前輩您是……”
“巫族后土。”
“大、大德!嗝!”
齊源老道雙眼一瞪,雙腿一軟,順勢就跪了下去。
但隨之,目中又露出幾分釋然。
經(jīng)歷了由生而死、魂飛魄散,又由死而生、殘魂重聚,他的道心也已發(fā)生了不小的改變。
后土抬手虛扶,將齊源老道遠遠地攙扶了起來。
“道友不必拘禮,此地是六道輪回盤內(nèi),你魂魄雖已無恙,但仍可在此地多停留些時日,積攢一些福源,將長壽道友贈給你的功德吸納。
長壽道友一直掛念道友的處境,如此也可讓他安心些。”
“哎,是,”齊源老老實實答應一聲,又忙問:“前輩,長壽和靈娥可無恙?”
后土開口道:“自是無恙,長壽道友如今已位列天道序列第十位,天庭之中地位僅次于玉帝與王母兩位道友。
靈娥道友似也去了天庭之中,于長庚道友的太白宮中修行,鮮少露面。
只不過,有一事還請道友自行斟酌。”
“您說,您說。”
“如今長壽執(zhí)掌封神大劫,代天封神,你是養(yǎng)育他長大的師父,天道所顯,你轉(zhuǎn)世之后也將入大劫之中,為封神之中較為重要的一員……”
齊源目光有些呆愣,似是消化不了這些訊息。
聽后土解釋了一陣,齊源干脆道:“前輩,您不如直接告訴晚輩,該如何做才能對長壽最好。”
“投胎前多喝幾口孟婆湯,忘掉前世。”
齊源連忙答應:“前輩放心,晚輩到時多喝幾碗都無妨。”
“道友且休息吧,”后土娘娘溫聲道,“待他下次過來,你便可輪回轉(zhuǎn)世。”
“多謝大德后土指點迷津。”
“嗯。”
后土溫柔地應了聲,身影隨風消散,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