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黑豹,李長壽一直有些‘又愛又恨’。
一方面,黑豹可以毒奶,能幫他提升一些算計的成功率,雖然這很玄學(xué)。
一方面,李長壽又擔(dān)心自己被黑豹下了‘道友請留步’的咒。
那是當(dāng)真不吉利。
但黑豹這次動,李長壽卻決定正式跟他結(jié)識。
時機也是恰到好處,卡在了黑豹拜師玉虛宮之前。
故,李長壽在黑豹駕云趕往東勝神洲妖族聚集地時,一具紙道人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化作一名中年道者的模樣,在前路準(zhǔn)備一場‘美膩的邂逅’。
但讓李長壽始料未及的是……
“唉,還是先回島上看看吧。”
在距離李長壽紙道人藏身地不過數(shù)百里之地,黑豹低聲喃喃,轉(zhuǎn)身朝大海而去。
只差一點,李長壽那句反向‘道友請留步’就祭出去了。
略微思索了一陣,李長壽招來了剛回東海休班的敖乙,讓敖乙?guī)纤蛉私純海亓艘惶私瘀棈u。
李長壽的紙道人就在敖乙袖中,暗中觀察著黑豹的一舉一動。
這黑豹……
與金鰲島上的氛圍,已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本是金鰲島元澤老道,轉(zhuǎn)世投胎時得了地府關(guān)照,孟婆抖了抖湯勺,也就有機會恢復(fù)前世記憶。
但此時他自稱元澤,卻與原本友人少了許多話題,就算強行聊幾句,也會很快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
截教內(nèi)部氛圍一向不錯。
眾道者聽說黑豹想在島上停留修行,立刻安排了洞府,勸他一直在島上待著就是,都是一家人。
黑豹相當(dāng)感動,但總難免有些失落。
李長壽挺理解這種感受的,轉(zhuǎn)世之后,一切全變了,自己已非原本的自己,想要融入原本的圈子幾乎不可能。
黑豹是這般;
已被自己當(dāng)做度仙門掌門培養(yǎng)的酒雨詩也是這般。
那,自己如果有機會回到老家……
李長壽心底莫名泛起了幾分蕭瑟之感,與黑豹竟有了少許共情之意。
‘可怕的大劫使者。’
李長壽心底暗嘆,將種種感想清掃而空,不給天道鉆空子的機會。
黑豹在島上住了一年多,最終是在一個月色濃郁、夜色正美的夜晚不告而別。
走的時候,這道人背影頗為落寞。
天地雖大,卻無落身之處。
修道一途,終歸寂靜落寞。
黑豹離開時,雖有幾名老友發(fā)現(xiàn)了,但這幾名老友也只是輕嘆一聲,并未阻攔。
這次,李長壽等候已久的紙道人,終于能派上用場了。
算準(zhǔn)黑豹的前行路線,李長壽的紙道人選準(zhǔn)前路,做了些許準(zhǔn)備,心底也嘀咕著,不知天道會不會再使絆子。
《X的消失》千年大計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安排封神大劫中的所有大劫之子。
自家老師父轉(zhuǎn)世身姜尚,自不必多提,后面各種都安排好了。
商君帝辛,剛安排上。
狐女小蘭稍微復(fù)雜一些,她日后還會為女媧娘娘做事,李長壽會提前布局,但不會強求小蘭做什么事。
聞仲,已被他所影響,此時正琢磨如何成為‘少師’,邁向自己的太師之路。
再有就是原本封神故事中,七個‘肉身成圣’,也就是肉身上封神榜的李靖、金吒、木吒、哪吒、楊戩、韋護、雷震子,都是他必須安排一遍的重要人物。
李長壽此時在遵循的邏輯很復(fù)雜,簡單來說便是——
【所有封神大劫的變數(shù),他都要參與其中。
哪怕很多事,是由他親手導(dǎo)向原本的局面,他也必須親手安排上。】
一切,都為了前半程的全身而退。
從這個邏輯出發(fā)、仔細推算一下,整個封神自己要操心的事,當(dāng)真是多到不行。
“唉……”
念及于此,李長壽的紙道人長嘆一聲,端著酒樽站在山間涼亭邊緣,朗聲吟誦:
“人生最悲莫獨行,孑然一身友難存。
莫說前路少知己,西出此關(guān)無故人。”
‘湊巧’駕云飛過的黑豹聞言不由滿目悲愴,低頭掃了眼山澗涼亭,而后掉頭朝側(cè)旁繞路,免得打擾了這陌生道友抒懷。
怎料,黑豹又聽到了一聲:
“渺渺,你離貧道而去,可還好嗎?”
黑豹身形頓住,豁然轉(zhuǎn)身,盯著下方那醉酒抒懷的身形。
妖族?是了,有妖氣,似是虎王化身,實力與自己在伯仲間,距離金仙都還差一腳。
淼淼……
黑豹心底泛起幾分疑惑,又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念著這會不會是自己的‘后輩’,駕云朝涼亭緩緩而去。
“道友這是怎么了?”
這虛假的關(guān)心。
李長壽的紙道人轉(zhuǎn)身看著黑豹,目中劃過幾分感慨,卻笑道:“不說也罷、不說也罷,讓道友見笑了,一時感懷亡妻。”
亡妻?
黑豹精神一震,向前走了幾步,忙問:“尊夫人去了?”
“唉,”李長壽低頭一嘆,走回石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灌入口中。
黑豹連忙向前,又道:“尊夫人當(dāng)真去了?”
李長壽眉頭緊皺,瞪著黑豹,“道友對貧道夫人這般感興趣,恐怕有些不妥吧?”
“不,不是,貧道有一好友也叫淼淼!”
黑豹急道:“她對貧道恩重如山,在貧道最落魄時,救了貧道性命,還……”
以身相許什么的,被黑豹咽了回去。
畢竟從事實來說,以身相許的是他才對。
“哦?”
李長壽皺眉沉思一二,請黑豹入座,又從懷中取出一只玉石杯子,拿出了一壇在妖族坊鎮(zhèn)搞來的好酒。
一個有些單純,心中滿是對故人的關(guān)切;
一個精心設(shè)計,話題準(zhǔn)備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更對黑豹知根知底。
很快,兩人就聊開了。
當(dāng)黑豹弄清楚,兩人口中的‘淼淼’和‘渺渺’并非同一妖,心底松口氣之余,又泛起了無限感慨。
男人增進感情,最快的方式就是同醉一場。
黑豹很快就喝的醉眼迷離,與李長壽聊著聊著,突然掩面而泣。
李長壽在旁不由感慨橫生。
道心都亂成這樣了,這家伙竟然還能不生心魔……
大劫使者,天道棋子,就是如此與眾不同。
黑豹哭得嗚咽,令聞?wù)邆摹⒁娬呗錅I,更是有悲秋傷春的蕭瑟之意……
“道友,道友你這是怎了?”
李長壽溫聲問著,抬手拍拍黑豹的肩頭。
黑豹道心此刻已是崩潰,轉(zhuǎn)身竟抵在李長壽胳膊上。
就,挺突然。
“貧道此生,貧道此生!何其悲慘!”
“老天為何要讓我想起前世過往,不然淼淼就不會離開我;我還自命不凡,覺得自己是個截教仙,不是妖族跟腳。”
“這天地間,何處才是我落身之地,何處,何處啊!
呃,貧道抱的不是柱子嗎?
失禮失禮!
嗚啊——貧道哪怕能修成金仙長生道,此生何寂寥!何寂寥!”
李長壽:……
大概,這就是無法反抗被安排好的命途,甚至不知自己命途早已被注定的痛苦。
“道友,你我竟有這般多的共同之處,何不結(jié)為知己好友?
我也曾覺醒前世記憶,也曾不融于過往,亦不融于現(xiàn)今。”
黑豹聞言有些錯愕:“道友,這、這當(dāng)真?”
“貧道耿常!”
李長壽長身而起,對黑豹做了個道揖,“愿與道友互為好友!”
黑豹連忙起身還禮。
“貧道元澤……唉,事已至此,這前世的道號舍棄也罷!
萬般皆由心障起,破心自得道行深,由心二字,何等艱難,自破為申。
自今日起,貧道、貧道道號便叫申豹!
耿常道友,請受申豹一拜!”
李長壽又做了個道揖:“恭賀道友走出迷惘,今日之后,大展宏圖!”
“多謝道友紓解心懷,來,咱們繼續(xù)痛飲!”
這兩妖相視大笑,申豹一掃此前陰霾,雙目放光、精氣神回轉(zhuǎn),大有點反客為主的架勢。
隨后,兩妖在此地飲酒相談十六日。
申豹說了自己嘴上的神通,李長壽便笑著讓他罵自己幾句,申豹依言照做,當(dāng)然沒什么效果。
申豹心底藏不住事,將心里話悉數(shù)說了出來,還感傷妖族太子陸壓前輩之死,并說陸壓前輩是他一生的偶像。
李長壽:……
好機會。
當(dāng)下,李長壽將話題引到了陸壓之死,申豹也是感慨萬千。
出乎李長壽意料的是,申豹竟然沒有攻擊太白金星李長庚……
“唉,”黑豹嘆道,“陸壓前輩之死,其實也是妖族的命數(shù)。
天道欲要大興人族、欲要推天庭秩序,上古妖庭的遺孤自是不可存活。
那太白金星李長庚,其實也是為天道做事,身不由己,我雖不知具體,但挺理解他的。
為天道做事,想必很不容易吧。”
李長壽鼻尖一酸,差點就被這家伙反攻了回來。
“但理解歸理解,陸壓前輩于我有再造之恩,今后若有機會,我定與這李長庚討個公道!
讓他!
去給前輩道個歉。”
后半句怎么弱了?
這祝福效果,微乎其微啊兄弟。
這對‘鐵哥們’聊了許久,李長壽說自己要去東洲投奔親友。
申豹有些欲言又止,也想去一同討個差事,但終究還是好面,沒說出來。
兩人互贈傳信護符,相約下次見面喝酒聊天。
待李長壽駕云離開后,申豹感慨不已,駕云朝另一方向而去,走南贍部洲與中神洲邊界之地,改去西牛賀洲邊界的妖族區(qū)域碰碰運氣。
此正是:
太白金星巧算計,申豹歸位解心沉。
前路自有機緣在,姜申之爭有新論。
“耿常兄,真是個好道啊。”
申豹滿是感慨地輕嘆了聲,駕云飛入高空,收斂氣息,自在前行。
……
與申豹相識只是開始,李長壽既然決定演戲,自是就要演全套。
他的這具紙道人,攜帶著九只備用紙道人,去了東海之濱,暗中控制了一名妖族金仙妖王,以這妖王為遮掩,自身躲藏了起來。
現(xiàn)如今,需要他一心多用的地方有些多,尤其是凡俗那邊,每天要定時、定點做一些功課。
與申豹相交只是為了影響到申豹,參與、安排申豹拜師之事。
讓變數(shù)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哪怕這般做,是順應(yīng)天道之意,那也無妨。
話說回來,商國內(nèi)部權(quán)力斗爭當(dāng)真有些殘酷。
小子受剛出生沒多久,就遭遇了‘奶水投毒’、‘宮女失手’等悲慘命運,但這家伙命格無比硬挺,愣是半點事沒有。
圍繞這些事件,王宮內(nèi)部自是掀起了血雨腥風(fēng)。
李長壽對此全當(dāng)不見,默默經(jīng)營自己的黨羽勢力,只有在一些關(guān)鍵問題上,才會開口左右一下人皇的判斷。
在天庭做普通權(quán)臣,讓李長壽有了足夠的工作經(jīng)驗。
在凡俗王朝之中,他選擇躲入暗中,避免出頭。
于凡俗建功立業(yè)什么的,頗為無趣。
做大殷城的地下‘惡’勢力,勉強還能提起點興致。
闡教經(jīng)歷了‘比干七竅玲瓏心’的折戟,似乎真的聽了李長壽的建議,多做不如不做,那幾名三代弟子甚至都撤走了。
截教一方,因聞仲在大殷城混得不錯,對聞仲也是寄予厚望,表面上并未多做其他事。
實際上,兩教都在暗中調(diào)查各地強大的諸侯國,看哪一家能取商而代之。
但左看右看,都差了那么點意思。
此時的周國雖國力發(fā)展多年,但剛經(jīng)歷了一場災(zāi)厄,國力大幅削弱,且對商國俯首稱臣,不敢反抗。
——姬季厲,也就是姬昌之父,勵精圖治、對外擴張周國版圖,征伐了眾小部落,得上一任商君贊賞,給與了姬季厲‘西方諸侯之長’的榮譽稱號,并賜死。
周與商的恩怨,其實在此就已埋下。
周國此時正是群龍無首,無商君命令,姬昌不敢繼位。
商君有意拖延,明顯是要將周國這個隱患摁下去。
相對周國,北之崇侯一族更為旺盛,東之姜族底蘊深厚、兵強馬壯,南之鄂候幅員遼闊、名望頗高……
其他三家,確實更有取代商國的那么點意思。
這讓闡截兩教頗為疑惑,只能多方下注,不斷安插一些棋子進入各處。
封神殺劫雖還有數(shù)十年的緩沖期,但此時已是暗潮洶涌,氣氛頗為緊張。
李長壽卻在這時,將目光調(diào)轉(zhuǎn),看向了自己的老對手。
南洲這盤棋,有天道維穩(wěn),被圣人們盯著,等閑不會出什么亂子。
而他必須趁著圣人注意力都落在南洲時,完成自己其他的后手布置……
比如,在李靖與殷氏相會時,暗中扔一顆心火燒。
比如,去地府溜達溜達,找一找金吒的前世跟腳。
又比如,在天庭隨便發(fā)個檄文,追殺一下躲藏在三千世界的,虛菩提。
李長壽本體親自出馬,白澤負責(zé)統(tǒng)籌算計,金鵬負責(zé)圍追堵截,不過幾日,就將虛菩提堵在了三千世界邊緣地帶。
金鵬欲要直接打殺,卻被白澤暗中阻止。
李長壽故意賣了個破綻,讓虛菩提有機會閃身逃向天地邊界。
然而,正當(dāng)虛菩提要沖出洪荒邊緣,虛空落下一片雷幕,封住了虛菩提一切生路。
洪荒規(guī)矩。
若在大劫時有意逃入混沌海躲避大劫,便會被天道抹去跟腳,算作‘此仙已死’。
這般生靈再回洪荒,就如曾在血海修羅古城現(xiàn)身的那幾道黑影一般,淪為【魔】,被天道排斥,從形式上已算隕落。
——李長壽幾次外出都算是公干。
【另,該條款解釋權(quán),最終歸天道所有。】
虛菩提身形有些狼狽地停在雷幕前,低頭噴了口血,扭頭瞪著負手邁步而來的天庭權(quán)神。
“逃啊,虛菩提。”
李長壽瞇眼笑著,“交出釘頭七箭書,我可饒你不死。”
誒?咋有種反派的既視感?
“哼!貧道不知什么釘頭七箭!我西方已損失慘重,你當(dāng)真要趕盡殺絕?”
“都說了,今日是為了私人恩怨,不必牽扯大教爭鋒。”
李長壽左手張開,戮神槍自金鵬手中飛來,被李長壽握住。
虛菩提一咬牙,目中滿是嫉恨,轉(zhuǎn)身沖過那層雷幕,沖入混沌海中,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李長壽眉頭緊皺,金鵬已是追了出去,他與白澤緊隨其后。
實際上,李長壽心底略微松了口氣。
虛菩提這步棋,總算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