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那玉鼎真人道一句:
家?guī)熢继熳稹?
自稱提燈的老道冷哼了聲,並未多言,徑直進(jìn)了大帳,被廣成子引去主位之上,姜尚起身讓位。
嘖,這不知來路的提燈,倒也並未去喧賓奪主。
此時姬發(fā)心里正暗道:
‘之前這些神仙不是還吹噓,他們闡教已是三界之大教,怎得見了一野道人還如此恭敬。
罷了罷了,若無他們,我周國危矣,便是讓我起身讓座,今日也不可猶豫。
嗯,稍後找個話頭加進(jìn)去才行,讓這道人知曉,我纔是此地主事之人。’
姬發(fā)此時又聽到……”
五部洲之外,一處以火行、土行之力爲(wèi)主的小千世界。
李長壽坐在灰暗色的火山巖上,含笑看著諦聽在那賣力講解,此時周軍與商軍的情形。
“好了,別窺探凡人心神了。”
李長壽擺擺手,笑道:“這位提燈道人已經(jīng)登場,我也該回去了。”
諦聽頓時哆嗦了下,剛剛還眉飛色舞的它,此刻已是無比忐忑,小聲道:
“星君大人,並非小的不幫您,這次當(dāng)真未能探聽到半點有關(guān)彌勒蹤跡的傳聞。”
李長壽笑著點點頭,駕起一朵白雲(yún),託著諦聽飛向天外。
他道:“無妨,回去的路上應(yīng)該能遇到。”
“誒?”
諦聽不由怔了下,細(xì)細(xì)思量,頓時明白了點什麼,有點後怕地看向李長壽。
要跟這位較量,自家主人跟彌勒綁起來都不夠看……
它作爲(wèi)神獸,雖然沒有瑞獸界一哥白澤的趨吉避兇大神通,但因自身可探聽生靈心聲,勉強也算‘機靈’。
如果此行不是爲(wèi)了尋找彌勒的下落,又到了這般偏遠(yuǎn)的小千世界中,那、那……
把狗騙過來殺?
諦聽渾身哆嗦了幾下,一雙大眼都被水霧迷濛。
它就知道,自己這種神獸,是星君大人這種喜歡心底盤算計謀的老謀算家最忌憚的!
可它就沒幾次能聽到星君大人的心聲!
而且隨著星君大人修爲(wèi)提升,自己就算全力去傾聽,也無法聽到任何字眼!
諦聽通過各種渠道、各種方式,也得到了一點消息,明白眼前這個人族正神,正在道祖執(zhí)棋博弈……
能跟道祖博弈的大佬,那要狠到什麼地步!
完了完了,越想越覺得,星君大人騙他出來,就是爲(wèi)了照顧自家主人的感官,讓主人別太傷心。
這、這咋辦?
打是打不過的,逃也逃不出。
哪怕自己想高呼救命,這三界誰還能攔下太白星君的屠刀。
“嗯?”
李長壽扭頭看了眼諦聽,淡然道:“你躲那麼後面幹什麼。”
諦聽哆哆嗦嗦地湊向前,想開口問詢又怕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只能不斷思索活命之計。
李長壽駕雲(yún)飛出天外,此時熟練掌握了開門遁的他,自是胸有成竹、氣定神閒。
虛空之中星河頗爲(wèi)燦爛,那一處處大千世界的縮影,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是一個個螺旋星系。
他道:“諦聽,你生於何時?遠(yuǎn)古?上古?”
“上古,上古初時,”諦聽忙答。
李長壽緩緩點頭,笑道:“隨著對天道瞭解越深,我倒是有了一些挺有意思的推論。
天道推演了構(gòu)成洪荒天地底層的三千大道,掌握了天地間的一切規(guī)則,卻也非全知全能,始終有所缺憾。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生靈之心。
天道無法推算生靈之心,可是這般?”
咕嘟一聲,諦聽小聲道:“咱能不能換個話題。”
“不能。”
“這、這,”諦聽都快急哭了,“天道非小的這般生靈可非議,您是遁去的一,小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坐騎,當(dāng)不起道祖老爺一眼注視。”
李長壽啞然失笑:“你果然消息靈通。”
諦聽擡爪默默打了自己兩下,低頭輕嘆了聲:“星君大人,您若是想打殺了我,可否給我一個辯解的機會。”
李長壽負(fù)手笑道:“那你猜猜,我剛纔是想說什麼。”
諦聽苦笑道:“我這要是猜對了,您自是當(dāng)我能探聽您心聲,一掌打殺了……”
“猜就是了,”李長壽正色道,“我若是想殺你,其實有千百種法子,不必與你同來此地纔打殺了你。
來這裡,只是爲(wèi)了距離五部洲足夠遠(yuǎn)罷了。”
“您是想通過這般法子引出彌勒?”
“總歸是要試試,”李長壽道,“彌勒如今爲(wèi)天道做事,而天道不想我參與接下來的封神之事,自會阻攔我回返五部洲之地。
彌勒若是想躲,有天道掩護(hù),我還真不好找他出來。
但天道要用法寶人時,自會想到彌勒。”
諦聽:……
那您帶咱出來作甚?!
當(dāng)然,這話是不敢問出來的,雖然太白星君以‘不是惡神’自居,但實際情況。
懂的都懂。
李長壽道:“趁著這般機會,我也有件事想問你,你若不照實回答,那輪迴塔也不必回去了。”
諦聽立刻打起精神,每一根毛都在傾聽李長壽的話語。
李長壽問:“神獸到底從何而來?又爲(wèi)何而生?”
諦聽:懵。
它、它怎麼知道自己爲(wèi)何而生?
把它生出來的那朵祥雲(yún),也不是什麼生靈,只是一團(tuán)氤氳的靈氣呀。
“不愧是星君大人,”諦聽的前爪豎起了個大拇指,“這問題,當(dāng)真是問出了生靈的真諦,問出了神獸的精髓!
那個……好!”
李長壽瞥了它一眼:“莫說廢話,你此前與我做的對、結(jié)的仇,一筆筆我可是還記得。”
諦聽快哭了:“咱確實答不出,這事您該問問白澤前輩,白澤前輩是先天大能後來做了祥瑞之獸,也被稱之爲(wèi)神獸。”
李長壽道:“洪荒自古以來,但凡與神有關(guān)的,都與天道序列有關(guān)。
就連祖巫也不例外,水神共工、火神祝融,都曾因掌握規(guī)則之力,在天道留下印記。
你似乎,自上古就有神獸之名,對嗎?”
諦聽忙道:“您莫非懷疑小的跟天道有關(guān)?”
“不然,”李長壽淡然道,“你的神通,傾聽萬物心聲,是如何得以實現(xiàn)。”
諦聽:……
這已經(jīng)是它第二次發(fā)懵了。
諦聽就突然有種感覺,最瞭解自己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個道境明顯已經(jīng)無比高深的人族青年。
“星君大人,此事小的著實不明,”諦聽嘆道,“小的……我當(dāng)真是被您問的不知如何是好。
記憶最初時,我就在一團(tuán)雲(yún)霧中,在一處大千世界緩緩飄蕩,天地間的靈氣朝著我匯聚,從那時起,我已經(jīng)能聽到方圓數(shù)萬裡內(nèi)的生靈心聲。
而當(dāng)我離開雲(yún)霧,當(dāng)時還只是一尺長的小獸,就在天地間遊蕩。
問題就在於,我無法關(guān)閉自己的神通,它彷彿就是我的一部分,我必須去聆聽這些心聲。
但凡聽到有對我惡意之聲,我就自行遠(yuǎn)離,如此漸知人心險惡,漸知生靈之複雜,等我回過神來時,已是到了三千世界邊緣。
我想去混沌海中,不喜歡聽到萬靈的心聲。
裡面有太多陰暗,太多罪惡,太多如淤泥一般的東西……
可混沌氣息讓我望而卻步,咱們依靠洪荒天地的生靈,哪怕能抵禦混沌氣息,若是沒有孔宣那五色神光一般的逆天神通,在混沌海就如同自我放逐。
我怕死,就在一處小千世界停留了下來,遠(yuǎn)離生靈,冷冷清清地沉睡了進(jìn)去。
等我醒來時,就遇到了我家主人……”
李長壽聽諦聽緩緩講述著,分析著其內(nèi)可能出現(xiàn)的邏輯漏洞。
諦聽被地藏?zé)o垢道心所吸引,在地藏身旁得了難得的寧靜。
地藏最初並未想著要一個坐騎如何,他感受到了諦聽聆聽萬靈心神的痛苦,用盡自己一切智慧,幫諦聽煉成了關(guān)閉神通的辦法。
而當(dāng)?shù)夭匾^續(xù)歷練修行,諦聽跳著跟了上來,咬著地藏的褲腿腳,主動奉上了仙契。
“從那之後,我就勸主人不要回來,不要回來,西方教沒幾個好人。
可主人不聽……”
諦聽緩緩嘆了口氣,目中滿是回憶。
“抱歉星君大人,對您說多了,可我當(dāng)真不知您想問什麼。”
李長壽點點頭,言道:
“我此前覺得,你或許是天道的補全機制,即用來監(jiān)察萬物心聲。
此時倒是可以得出判斷,你與天道雖有關(guān)聯(lián),但應(yīng)該不是什麼暗藏的棋子。”
諦聽納悶道:“您咋這麼容易就信了?”
李長壽:……
“也可以不信。”
言說中,李長壽在袖中默默抽出一把長劍,諦聽連說大可不必,爪子一陣拍嘴。
李長壽道:“繼續(xù)聽周國大臣的心聲,看看那邊在做什麼,我再釣一釣彌勒。”
“是,”諦聽連忙答應(yīng)。
說起來,諦聽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此前敏銳地察覺到了李長壽眼中劃過的一縷殺意,還覺得今天自己死定了。
可沒想到……
星君大人意外的很好說話,好像真的不是什麼惡神。
“星君大人,小的要不馱您回去。”
“不必,”李長壽搖搖頭,“還給你主人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嗨,您擡舉了!
他就是不成熟,沒被毒打過幾次,”諦聽賠著笑,繼續(xù)監(jiān)察五部洲周軍之地的情形。
很快,那單口相聲般的話語,在它嘴裡一連串地冒了出來:
“那提燈道人好生了得,此時已經(jīng)給出瞭解決十絕連環(huán)陣之道,要闡教先選十名仙人入陣,以其性命,填補大陣之殺伐之意。
這叫飼陣。
然後就可選十位高手入陣破陣,這提燈道人會直接阻斷大陣與大陣間的關(guān)聯(lián),讓這十位高手能夠斬殺十天君。
嘶——
這提燈道人好險惡,竟直接讓闡教自己選十個替死鬼入劫,替那十位高手擋去災(zāi)禍!”
李長壽緩緩點頭,言道:“第六聖就是這般,做事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啥玩意?這是聖人老爺?嗝!”
李長壽看也不看諦聽那呆愣愣的模樣,左手握住了乾坤尺,這朵白雲(yún)開始不斷加速,乾坤虛空在迅速後退。
諦聽呆了一陣,繼續(xù)在旁說個不停。
這就是諦聽神通正確使用方法,雖然不能探聽闡教十二金仙這般高手,但可以毫無壓力地探聽大營之中的任何凡人。
那提燈道人,也就是準(zhǔn)提聖人,要直接出手對付十絕陣。
這著實……
有點出乎李長壽意料。
但總體還是在李長壽的計劃之內(nèi)。
接下來就是大戲開幕,而這場大戲會如何演變,李長壽也只能把控其中的一個方向,儘量將結(jié)果引向這個方向。
一切都爲(wèi)了最後掀桌子時,能有足夠的勝算。
“諦聽。”
“小的在!”
“今後安心呆在你主人身側(cè),若是今後某個時刻,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東西……”
“小的聾了,什麼都沒聽見!放心了您嘞!”
“善。”
李長壽緩緩點頭,重新思量了一遍,道心最深處的那套計劃。
到自己最後跟道祖攤牌時,諦聽是個必須存在的法寶人,不宜直接抹殺;但留著諦聽,又有一丟丟的風(fēng)險。
所以,李長壽選擇帶諦聽外出一次,潛移默化間,給諦聽的道心留下一塊陰影。
且,他對諦聽的不放心,算是這計劃中‘以防萬一’的部分,本就可有可無。
穩(wěn)一手中的再穩(wěn)一手罷了。
“回去吧,”李長壽緩聲道了句,“估摸著,彌勒是不敢現(xiàn)身了。”
諦聽剛要回答,就感覺周遭乾坤在迅速後移。
李長壽手持乾坤尺,身形在虛空中自由來去、毫無阻礙。
他對乾坤大道的理解之深,讓諦聽狗眼一瞪,心底暗自警醒。
惹不起惹不起。
現(xiàn)在趕緊回去守著主人,每天拌拌嘴、發(fā)發(fā)呆,挺好的。
……
且說提燈道人到了周營,周軍上下一掃此前頹勢,廣成子等仙也變得胸有成竹。
這位提燈道人似乎有些心急,說了破陣之法,就讓闡教自行選十個炮灰去陣中‘擋災(zāi)’,而後再直接破陣。
十二金仙對選炮灰之事的反應(yīng),不一而論。
玉鼎、太乙當(dāng)即表示,他們不參與接下來鬥法。
但廣成子點了楊戩的名,讓楊戩去做破陣的十位高手之一,對付其中實力較弱的金光陣陣主金光聖母。
楊戩看了眼師父,又看了眼太乙?guī)煵钺嵯蚯肮笆执饝?yīng)了下來。
他畢竟是闡教弟子,不想讓師父難做。
隨之,便是炮灰的人選。
太乙真人想出言諷刺,卻被玉鼎真人暗中攔住。
黃龍道人只是皺眉說了句,這麼幹是不是有點不地道,又被赤精子傳聲勸住。
那文殊道:“若是能破十絕連環(huán)陣,當(dāng)有所犧牲。”
“那也不應(yīng)說的這般直白,”慈航柔聲道,“此事當(dāng)如何對諸同門開口?”
提燈老道笑而不語,只是靜靜等闡教仙自行決斷。
這般感覺,當(dāng)真不錯。
很快,廣成子目中猶豫盡退,淡然道:“這就去營中問問,無論是我玉虛之仙,還是周營投靠而來的散修。
誰若是敢去十絕陣中一探,我闡教自有厚待。”
衆(zhòng)仙默然不語。
赤精子嘆了聲,站起身來,揹著手走去營帳之外,對在營中的數(shù)十名仙人傳聲。
那十名擋災(zāi)的炮灰迅速定了下來。
破陣的十名高手,也緊跟著定了下來。
十二金仙中,懼留孫不在,玉鼎與太乙不出手,楊戩做補充,剛好十名高手入陣破局。
廣成子看向提燈道人,目中帶著幾分笑意,小聲問:
“前輩您可有十成把握定住連環(huán)陣?”
“自可,”提燈道人笑道,“反倒是,若局外之人插手此事,你可有所準(zhǔn)備?”
廣成子道:“我闡教應(yīng)當(dāng)還是有這份薄面。”
“那今日破陣之事,自不在話下。”
廣成子對提燈道人拱拱手,言道:“多謝前輩了。”
提燈道人繼續(xù)閉目不語,自身道韻清悠安然。
半個時辰後。
周軍收起免戰(zhàn)牌,鼓聲沖天起,十道流光飛出周營!
他們目中帶著幾分忐忑,又大多帶著幾分決然,朝十絕陣同時撲去。
十絕陣中,秦完一聲輕喝,十天君全神以待!
待那十道流光停在陣門,十天君也是微微一愣,見這十仙都是些名不見經(jīng)傳之人,各自修爲(wèi)都不算強橫。
這般對手,哪裡用得著大陣?
他們親自現(xiàn)身鬥法,就可原地格殺。
“莫要大意,”秦完叮囑道,“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來試探,留下便是,我們只需要對十二金仙有所留手就可。”
十天君各自答應(yīng),待那十仙人報上名號、進(jìn)入大陣,便全力催起陣法。
少頃,慘叫聲此起彼伏,十道孤魂奔赴封神臺。
周軍大營中,十道身影駕雲(yún)向前,各自奔赴此前選定的陣門。
那提燈老道露出幾分微笑,站在轅門之前,袖袍一揮,十絕陣之內(nèi)悶雷聲不斷,其內(nèi)靈力交換突然被凝固。
十天君各自駭然,此前還無解的連環(huán)陣,此時竟直接失效!
而當(dāng)他們剛要商議對策,闡教十二金仙中的九位,外加楊戩這三代弟子中的翹楚,已是衝入陣門!
“莫怕!”
秦完咬牙大喝:“各自應(yīng)敵,互相照應(yīng)!”
十天君其他九仙的道心,驀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