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沒有哪個母親是不愛孩子的,羅晶晶曾經看這個孩子的眼神,也是用情至深的。
可她到底是如何舍得將他扔在這樣一件破房子里受苦受難的,我就著實想不通了。
換做是我,無論何種狀況,都委實不忍的。
我看那孩子看的久了,就出了神。
因為,我想到了念念。
如果念念還活著的話,也得是這么大了。
女孩子,可能會比他生的小一點,可能會長的更像賀毅一點,但一定比這個孩子要可愛的多!
我這樣想,就從被窩里將那叫豪豪的孩子抱了出來。
我對前婆婆說,“這樣不行,發燒時間久了,會燒壞的,得馬上送去醫院!”
前婆婆一聽我的話,當即就感激涕零,“哎喲佳宜,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沒想到你會突然來,救了我們娘兒倆!”
我淡淡的看她一眼,“這沒什么,畢竟是一條小生命。”我這樣說著,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前婆婆跟不上,在后面一邊拿棉襖穿在身上,一邊喊,“哎,等等我!”
我已經抱著孩子走出了房門十米遠,看著前婆婆穿著花棉襖站在門口的樣子,頓時覺得很滑稽。
是啊,我的前婆婆其實就一直是這樣一個農村的老婦女罷了,平時穿著老式的花棉襖,褲子上也沒有條正經的腰帶,都用紅繩子代替,好像我媽再上一輩子的老人,活得那么閉塞和封建。
可就是因為賀毅混的好了一些,給她換了昂貴的衣服,給她換了更好的生活環境,她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魂歸何處,一副囂張的氣焰踩在我的頭上。
曾幾何時,我都差一點忘記了她現在的模樣。
她如今的模樣,才是她本真的模樣。
多么可笑啊,我竟然曾經受這樣一個無能婦人的欺壓和嘲笑。
“佳宜,你等等我啊!”她又嚷嚷道。
這聲音喚醒了我,我才回神,面色焦急的問她,“哦,這孩子的奶瓶拿了嗎?紙尿褲什么的呢?他平時用的東西,你去收拾一下,都拿上。”
我語速很快,前婆婆一下子也慌了神,“哦,好,好。”
我還緊張的低頭看了懷里的孩子一眼,“這樣不行,實在等不及了,得趕緊去醫院!你先收拾,一會兒來找我們吧,我們就先去鎮上的那個鎮醫院!”我沖著跑進屋里收拾東西的前婆婆喊了一聲,就抱著孩子走了。
出租車一直等在外面,我抱著孩子上了車,就對著司機道,“走吧。”
前婆婆沒有追出來,應該是聽到了我的話,并且信了。
其實我沒想過帶走羅晶晶的兒子會如此順利。
我原本以為,是要費一番周折的,我甚至連偷這個字都反復的想了好幾遍,但沒想到,只用騙,就足夠了。
我抱著那個孩子,安靜的坐在車后座上,心里明白,這種行為有多么的不恥和下三濫。
可這已經不足以突破我的底線,因為羅晶晶早已刺破了我的底線。
在她刨開念念的墳并拿走她的骨灰盒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被徹底的掏空了。
我的念念死了,還要不得安寧。
這是一種多么殘忍的方式。
我相信羅晶晶在做的時候,都沒想明白。
她不懂這其中的殘忍,所以我看著懷里的那個小男孩,也不懂了殘忍是什么。
羅晶晶,一報還一報,不過如此而已。
從前,我敗給你,是因為我在乎。
如今,我不會輸給你,是因為我不止沒有什么可失去的,更同你一樣,連自己都忘記了。
忘記了自己有尊嚴,有原則,有所有正義的一切。
就是忘了。
我此刻的身上,沒有什么輿論的束縛,沒有什么道德的規范。
心里有的,就只有我念念的骨灰盒。
我只要一想到它被羅晶晶拿在手上,哪怕多一秒鐘,我都覺得胃里翻攪的惡心。
如果一個人這樣刺傷我,還來惡心我,就不要再談什么道德了。
已經沒有什么好談。
可能是我太過安靜了,司機忍不住回頭看我,“姑娘,這孩子是你的?”
我清淺的搖了搖頭,“不是,我是他姑姑,本來是要來看他和我媽的,沒想到他竟然病了,現在得馬上送他去醫院。”
我一本正經的說著,面不改色。
司機很容易就信了,“那得趕緊送醫院看看,我剛才來的路上看到有個鎮醫院……”
“不用,那都是小醫院,統共沒有幾個醫生,根本就治不了病,直接去市里吧。”我淡淡道。
司機就有些猶豫,“可是去市里又要開五個多小時的車啊姑娘,孩子不會耽誤了吧?”
這種時候,司機倒還真為我著想。
我卻只冷冷的抬高了聲音,“那你不會開快點嗎?!”
司機就閉了嘴,一路都專注的開車,而且,大概是回程路熟悉了一些,真是比來時開的快了。
懷里的孩子應該是燒的厲害,一直都睡得很踏實,我盡量讓自己不碰他,一路上,也不過看了他兩眼。
這個孩子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心中的痛。
他只是發燒而已,可我的念念呢?死了,還要被她媽媽從墳里刨出來,不得安生。
跟我的念念比起來,這個叫豪豪的孩子,實在是太幸福了。
我自問沒有積過多少德,卻也沒有造過孽,可我的女兒,卻要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而羅晶晶呢?她手上沾著人命,沾著血,她的兒子,卻還是被奶奶小心的照料著,哪怕是環境不好,可疼愛不曾少一點。
這世道,可真公平。
公平的我想把這世界全掀了。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我一直沉默著,進了市里。
司機很自然的將我放在婦幼保健醫院的門口,我沒有說什么,給錢,下了車。
可是看著眼前碩大的醫院,我站定,一動不動了。
我就是在這家醫院生的念念,也是在這家醫院的隔壁病床-上,見證了懷里這個小男孩的存在。
我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就抱著孩子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