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去月港
汪督學(xué)隨著商隊進了南平城,卻不知道他想要見的蘇澤已經(jīng)請了假回了長寧衛(wèi)。
汪道昆進了南平城之后,并沒有驚動官府,而是在直接在一家客棧住下。
他先是讓書童去買最近幾期的《拍案驚奇》,又讓書童去書鋪打聽《幼學(xué)瓊林》和《古文觀止》有沒有現(xiàn)貨,又讓人搜集當(dāng)?shù)赜忻哪贻p士子消息。
汪道昆的工作是督學(xué),除了主持福建鄉(xiāng)試之外,也有糾察一省學(xué)政的職責(zé),等于是朝廷派下來巡視當(dāng)?shù)匚幕逃ぷ鞯臍J差。
而此時的蘇澤已經(jīng)返回了長寧衛(wèi)。
縣學(xué)每個月各有旬末的一天假期,月底還有一天假期。
這些日子蘇澤都沒有休假,在休假的時候都在向海瑞請教功課,還要抽個空在月中幫著海瑞授課。
趁著中旬末沒事,蘇澤向海瑞請了六天假期,返回了長寧衛(wèi)。
海瑞看蘇澤攻讀刻苦,也知道他是極為自律的人,便準了他的假期。
以前蘇澤騎著九姑婆的毛驢,從縣城返回長寧衛(wèi)需要一個白天。
后來騎著海瑞借的駑馬,也需要半日的時間。
現(xiàn)在騎著于宗遠送到好馬,只需要兩個時辰不到,就能從南平縣城返回長寧衛(wèi)了。
這一次蘇澤除了自己回來之外,還帶上了灌裝好的紅茶,他這次返回長寧衛(wèi),是為了去一趟月港。
推銷紅茶,購買更多的鳥銃和火炮,搜集西方的書籍,這些是蘇澤前往月港的主要任務(wù)。
而隨著福建海上秩序的恢復(fù),林默珺扮作鹿大王搶劫商船的收益已經(jīng)逐漸下降,以前那種搶劫暴富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但是蘇澤也很清楚,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倭寇,如今福建這個局勢,其實是眾望所歸,是三方共同造成的,而不是說鹿大王的虎皮有多厲害。
鹿大王的虎皮再大,能有徐峰和汪直的虎皮大嗎?
浙江那邊還不是抗倭戰(zhàn)爭愈演愈烈,而不是像福建這樣風(fēng)平浪靜。
蘇澤定下的只搶劫不懸掛月港旗幟商船的規(guī)矩,維持了走私商人的利益,甚至還減少了這些商人的護航費用。
當(dāng)年督師朱紈攻破雙嶼灣,如此巨大的功勞,朱紈本身也深受皇帝的信任,最后還不是被誣陷停職自殺,福建走私商人的力量可見一斑。
“鹿大王”不侵擾地方,保住了福建上下官員的臉面,維持了“海疆無事”的狀態(tài)。
但是這種穩(wěn)定的關(guān)系,也肯定會隨著浙江抗倭的局勢發(fā)生變化。
只要浙江抗倭局勢逆轉(zhuǎn),那福建各司衙門的官員肯定也會有新的心思。
而一旦浙江倭寇敗退,自然也會有一部分涌入福建,必然會破壞“鹿大王”和官府海商的默契。
所以如今是難得的蜜月期,也是最適合做生意的時期,這也是蘇澤趕在鄉(xiāng)試前,也要去一趟月港的原因。
“我也要去!”
林默珺聽說蘇澤要去月港立刻說道。
自從定親之后,林默珺對蘇澤的態(tài)度一切如常,蘇澤也很快調(diào)整了心態(tài)。
但是林默珺強烈要求和自己一起去月港,蘇澤還是有些不自在。
“我不是以鹿大王的身份去,就是扮作商船去月港打探情況。”
林默珺堅定的說道:“我知道,我陪你去。”
“你去了,海上怎么辦?”
林默珺撇撇嘴說道:“海上根本不需要我了,只要打著鹿大王的旗號定期巡邏就好了,如今福建海上根本沒有可以打劫的船。”
蘇澤想了想,月港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確實不安全,林默珺武藝高強,明顯是個好幫手。
既然如此,蘇澤也爽快的說道:“那就勞煩百戶和我一起去吧。”
除了林默珺之外,這一趟和蘇澤一起去月港的,還有書鋪掌柜的林德清。
自從建陽的出版業(yè)被倭寇摧毀后,至今依然沒有恢復(fù)元氣。
林德清雖然性格有些木訥,不像是那些能和人自來熟的掌柜那樣,善于招徠新顧客。
但是他性格踏實穩(wěn)重,做事也很講究規(guī)矩,反而得到南平縣讀書人的信賴,經(jīng)常讓他幫忙找書。
月港不僅僅是對外貿(mào)易的港口,也是福建對北方貿(mào)易的樞紐。
在建陽印刷業(yè)務(wù)昌盛的時候,南北直隸新出的書籍,只需要十五天就能出現(xiàn)在月港中。
建陽出版業(yè)巨大的空缺,讓林德清敏銳的抓到了機會。
圖書這個東西在大明朝本身就是暴利產(chǎn)品,盜版圖書更是暴利中的暴利。
林德清準備去月港看看,有沒有南北直隸暢銷的書籍,帶回南平城讓姚春盜版印出來賣。
蘇澤倒是沒想到林德清這個老實人也這么有商業(yè)頭腦,但是對于他這個想法還是支持的。
除了林德清之外,蘇澤還帶上了種田能手林七叔。
雖然土豆和紅薯的種苗退化還沒有發(fā)生,但是蘇澤還是要早做準備。
雜交也是一種預(yù)防種苗退化的方法,蘇澤準備在月港的市場上看一看,有沒有從南美來的植物種子。
除了土豆紅薯之外,南美洲的辣椒、玉米也是非常好的農(nóng)作物,同時還有一種蘇澤很想要得到的經(jīng)濟作物——煙草。
蘇澤當(dāng)然不準備種植煙草荼毒國人,但是可以出口啊!
煙草是一種利潤極其豐厚的產(chǎn)品,而清代福建的煙草出口,取代了茶葉、瓷器和絲綢,成了大清最拳頭的出口產(chǎn)品。
澎湖的氣候和土壤也適合種植煙草,澎湖最早的殖拓運動,也是從種植甘蔗、煙草這類的經(jīng)濟作物開始的,這種利潤高的產(chǎn)品才能吸引其他地主和富商的投資,光靠蘇澤或者長寧衛(wèi)的力量,很難完成大規(guī)模的殖拓運動。
另外蘇澤還帶上了老神父皮埃爾,在用望遠鏡看了月球之后,老皮埃爾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重新堅定了對上帝的信仰。
這年頭來東方的傳教士,實事求是的說都是極具冒險精神的,而且教士基層在西方就是知識階層,蘇澤還想要通過皮埃爾再拐一些耶穌會的傳教士來長寧衛(wèi)。
至于拐人的方法,讓皮埃爾“現(xiàn)身說法”,說他“說服”了大明的一位騎士領(lǐng)主,皈依了天主教,在大明朝的南方沿海騎士領(lǐng)建立了一個天主教據(jù)點,這些狂熱的傳教士還不是嗷嗷的沖過來?
為了保證安全,林默珺還帶了訓(xùn)練有素的三十名鳥銃手,一行人乘坐鹿大王搶劫來的一艘商船,掛上月港的旗幟,南下漳州而去。
有了上一次的航行經(jīng)歷,蘇澤總算是不暈船了,他拿著望遠鏡看著海上的景色,但是很快就看膩了。
“這一路順風(fēng)的話,到月港只需要兩天時間。”
靠著阿方索船長的海圖,林默珺很快推測出航程。
月港,就是現(xiàn)在福建漳州市海澄縣,漳州和南平是福建一南一北,如果走陸地沒有半個月肯定到不了。
可是海上交通就是如此的便捷,按照當(dāng)時明代人的筆記,從月港前往馬六甲順風(fēng)也只需要十五天,海上航行的便捷可想而知。
在現(xiàn)代人看來,坐船可算不上什么便捷的出行方式,可是在十六世紀,帆船就像是飛機一樣,極大的縮短了整個世界的距離,讓以前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地方成了航海圖上的一個個坐標(biāo)。
這一切的巔峰時期就是日不落帝國了,英國人靠著海權(quán)和先進的航海技術(shù),在整個世界跑馬圈地,建立了一個疆域龐大的海洋帝國。
等航行了一天半,周圍海域的船只逐漸多了起來。
這些船都掛著月港的旗幟,但是相互之間還是謹慎的保持距離,這年頭在海上遇到海盜的概率比遇到同行的概率可是高多了。
靠著“鹿大王”維持秩序,如今大股的海盜團伙已經(jīng)沒有了,但是保不齊看到月黑風(fēng)高,商船也能客串一下海盜,反正大海茫茫,被搶了也只能怪自己實力不濟了。
蘇澤這艘船雖然不大,但是安裝了兩門佛郎機炮和一門紅夷炮,本來蘇澤還期待著來一次海上冒險,可沒想到那些過往的船只是遠遠的讓開,并沒有不開眼的過來搶劫。
林默珺看到蘇澤垂頭喪氣的樣子說道:“沒有被搶劫,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蘇澤連忙搖頭,林默珺說道:“下次我?guī)闳尳俸昧耍@邊海域不適合搶劫,下次我?guī)闳ジ玫牡胤健!?
“為什么不適合搶劫?”
“靠近海岸,搶劫完了開不快的,附近暗礁也多,萬一擱淺就得不償失了。”
專業(yè)!
林默珺被蘇澤看得轉(zhuǎn)過頭,嗔道;“還不是你帶壞了我,現(xiàn)在一出海我就整日盤算哪里適合搶劫,怎么搶占上風(fēng),都是你的錯!”
兩人拌嘴的時候,瞭望手喊道:“看到港口了!”
蘇澤掏出望遠鏡,果然看到了遠處建造在山上的炮臺,這就是月港斥重金修建的防御炮臺。
船上的人自然歡呼雀躍,林默珺也沒空和蘇澤拌嘴了,直接接管了船舵,準備駕駛船只進港。
看到海上的船只,蘇澤也驚嘆起來,月港不愧是目前東方最大的港口,這等待進港的船都能排成長龍,實在是太壯觀了。
看到龜速前進的船隊,蘇澤終于知道為何月港會在短暫輝煌過后,就從歷史長河中消失了。
月港并不是一座好的海港,這是一座河海交匯的港口,入港的通道很狹窄,港口吞吐量不大,還有一片暗礁區(qū)域容易擱淺。
可以說這座港口從一開始就是走私港,興起的原因是它背靠福州、泉州和廈門的腹地,位置易守難攻,可以說月港能興起,靠的就是禁海。
因為禁海,福州、泉州、廈門這些更優(yōu)良的港口不能停靠,為了安全只能在月港停靠。
隆慶開關(guān)之后,對外貿(mào)易通道恢復(fù),那商船自然更愿意停更好航行的大港口了。
不過按照正常的歷史發(fā)展,月港還有近十幾年的繁榮,等到嘉靖三十七年倭寇基本平定之后,更是迎來了最繁榮的時期。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后,蘇澤對于月港的期待感降低了不少,再怎么說月港也只是一座小漁港,港口條件上和泉州這種唐宋時期就“船舶相連,無以邊際”的天然大港口沒辦法比。
月港的硬件實力確實不行,但是軟件還是不錯的。
等到快要入港口的時候,一艘小船開過來引導(dǎo)蘇澤的船進港,在引航船的引導(dǎo)下,船有條不紊的進入了月港。
皮埃爾神父也去過不少世界大港口了,對于月港他還是贊嘆道:“月港是全世界最有秩序的港口了,真想不通大明為何這么不愿意開放它的港口。”
蘇澤也想不通為什么大明朝要禁海,等到逐漸靠近月港碼頭,這座城市的魅力開始呈現(xiàn)出來。
港口上是大量赤膊的碼頭力夫,只要給錢,他們就能將任何貨物從船上搬下來,甚至包括火炮這樣的東西。
沿海是一排建筑物,月港商會就在其中,飄蕩著月港旗幟的商會,是那一排中最高的建筑物。
除此之外,蘇澤還看到了十字架標(biāo)志,新月標(biāo)記,以及各種蘇澤也說不出來的旗幟。
“月港竟然允許你們設(shè)立教堂?”
皮埃爾神父說道:“當(dāng)然不許,那是他們葡萄牙的商館,那旗幟是他們自己掛上去的。”
蘇澤點點頭,對于外來宗教,凡是正統(tǒng)的中華帝國都是相當(dāng)嚴厲的態(tài)度,開元年間唐代泉州港的摩尼教信徒大增,李隆基就宣布禁教,驅(qū)逐了泉州港所有的摩尼教信徒。
這些西洋人做生意還行,如果真的讓他們傳教,那官府就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那他們呢?”
皮埃爾咬牙切齒的說道:“那是奧斯曼的商館。” щшш★Tтkд n★c○
“奧斯曼人也能來大明?”
“都是該死的西班牙人,馬尼拉允許奧斯曼人的船停靠,他們的船才能抵達月港。”
蘇澤很快明白,葡萄牙人想要壟斷前往東方的航線,那在南洋和東亞地區(qū),想要打破這個封鎖的西班牙人和奧斯曼人就是盟友。
不過你皮埃爾一個天主教孝子的法國人,又有什么資格指責(zé)西班牙人呢?
商船抵達港口,既然有商館,就不用滿大街的找西夷了,蘇澤付錢讓人抬下紅茶,向著商館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