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峽中,剛剛成為瑤王的磐安看了看四周,這些都是藤峽中各山寨部族的首領。
這些瑤寨首領也在看著磐安,這位瑤王已經(jīng)五十歲了,他曾經(jīng)隨著張經(jīng)東征西討,參加過第三次平定藤峽的戰(zhàn)爭,也參加浙江的平倭戰(zhàn)爭,還立下功勞被張經(jīng)保舉封為世襲千戶。
因為抗倭不力,張經(jīng)被錦衣衛(wèi)押解到京師處斬,而磐安這些狼兵也被明廷驅趕返回廣西。
磐安不僅僅沒有得到賞賜,就連基本的軍餉都沒有,沿途還被明廷的士族欺壓。
等到返回廣西之后,磐安立刻用召集舊部,再次殺上了藤峽,殺武靖州知州造反。
磐安造反之后,很快就被藤峽的瑤民推舉為瑤王。
不過磐安此時沒有任何喜悅,磐安也是懂得兵法的,遷江八寨是藤峽門戶,也是藤峽物資進出的重要通道。
遷江八寨一丟,東南新軍又封鎖了潯江,只要敵方死守遷江八寨,山中這幾萬瑤民就能活活餓死。
而從遷江八寨逃回來的潰兵說,這東南新軍能夠使用“妖法”,只要揮手就能召喚雷霆火焰,木頭制造的瑤寨根本無法抵抗。
敵人還有一種能夠百步之外奪人性命的“法器”,不過在外作戰(zhàn)過的磐安知道這應該是鳥銃。
雖然磐安估計所謂“妖法”,可能也是東南新軍的火器,但是如今藤峽中已經(jīng)人心惶惶。
磐安壓下自己不安的情緒,藤峽地形復雜,山高林密,東南新軍想要上山并不容易。
但是現(xiàn)在的問題,是在敵方撐不住之前,自己這邊會不會先垮了?
投降?
前陣子,逃回來的八寨瑤民已經(jīng)帶來了東南新軍的政策。
藤峽上的所有瑤寨,必須無條件放下武器,從藤峽中下山,東南新軍會給他們安置土地。
若是留在山中頑抗的,新軍將絕不姑息,一定會掃滅。
磐安知道這個條件是這些瑤寨首領絕對不會接受的。
如今只能打了,只有先打一仗再看了。
磐安看著一名部族巫師用草藥調(diào)制出青色的藥汁,又將在場瑤寨首領的頭發(fā)剪下來,融入到了藥汁中。
最后剪下磐安的一縷頭發(fā)化入藥汁,再用其他藥汁中和熬出一鍋詭異的綠湯。
巫師的學徒們用木碗盛上綠湯,端到每一個瑤寨首領面前,而最大的一碗端到了磐安的面前。
磐安其實已經(jīng)漢化很久了,他本來就對藤峽上的瑤寨舊俗很難接受,如今看著這熱騰騰臭烘烘的湯汁,心中不由的反悔。
自己好端端的來山上造反干嘛!
不過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了,磐安也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他飲下藥汁,舉起手中的武器喊道:
“死戰(zhàn)!”
遷江八寨已經(jīng)被第四旅徹底占領,將一部分倒戈的寨兵收為向導,剩余的瑤民全部被俞咨皋遷往附近的忻城。
譚綸已經(jīng)和汪道昆取得聯(lián)系,以兩廣總督的身份派出手下,接管了忻城縣的民政。
遷江八寨將會被安置在忻城附近,和當?shù)貪h民雜居,改用流官取代土官,進行改土歸流。
在將一些俘虜放回藤峽后,俞咨皋定下了藤峽作戰(zhàn)的方針——堅壁清野,一定要將藤峽中的瑤寨全部拔干凈!
這并不是俞咨皋好殺,而是藤峽已經(jīng)是廣西瑤民的一個精神圣地,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有人在這里占山為王,殺官造反。
藤峽中不僅僅有原住民的瑤寨,還有一些干脆就是犯了事的瑤人侗人,被官府通緝就逃到藤峽。
這些人有的背負命案,多是一些殘忍好殺之輩,根本不可能好好種田。
他們在藤峽上劫掠商船,還經(jīng)常洗劫周圍的漢民,無惡不作。
所以譚綸在了解了藤峽的情況之后,對俞咨皋下的作戰(zhàn)方針——先剿后撫。
先將藤峽上的出頭鳥打疼了打怕了,才能震懾那些野心分子。
而只有將藤峽平定,日后才可以在廣西其他地方推行改土歸流。
明確了這一點之后,第四旅在都者寨這樣的“帶路黨”帶路下,開始一個寨子一個寨子的攻打。
攻打下來就遷瑤民下山,放火焚燒瑤寨,俞咨皋兇名赫赫,在廣西能讓小兒啼哭。
就在俞咨皋在廣西攻城略地的時候,
北方草原,五原城。
俞大猷正在巡視城防,五原城墻已經(jīng)重新修葺完畢,雖然城墻不算高大,但是已經(jīng)讓城內(nèi)百姓更有安全感。
如今五原城中已經(jīng)有百姓兩萬人,這個人數(shù)已經(jīng)是僅次于板升的草原第二大城市了。
陸二這個錦衣衛(wèi),硬著頭皮,在這個年紀開始學習管理民政。
他只能先給百姓授田,又給牧民劃分牧場,還要處理各種糾紛。
我陸二一個搞情報的,怎么干起了文官的活兒了?
陸二不斷的給京師情報站寫信,讓他們快點派一些民政官員過來,可是京師也沒有這邊的人才,只能再送到南京向大都督蘇澤求援。
陸二只能繼續(xù)硬撐著了。
利用冬季,俞大猷對五原城內(nèi)五十以下,二十歲以上的男丁進行了簡單的軍事訓練。
已經(jīng)對草原很熟悉的俞大猷明白,等到春季接羔期過去,俺達汗肯定會繼續(xù)對五原城發(fā)動襲擊的。
除了在農(nóng)閑的時候進行準軍事訓練,俞大猷的王牌是一支千人的騎兵團。
這一千人,是俞大猷精心挑選的騎術精湛的士兵,所用的戰(zhàn)馬都是上一次俺達汗“送”來的軍馬。
這支騎兵部隊裝備有長刀,但是最重要的武器則是手榴彈。
這是一支擲彈騎兵部隊,冷兵器只是他們最后近戰(zhàn)的武器,俞大猷訓練他們的戰(zhàn)法就是通過機動投擲手榴彈作戰(zhàn)。
這也是俞大猷和蘇澤通信的時候,被蘇澤啟發(fā)所想到的戰(zhàn)法。
不過其實這也是蘇澤自己搞出來的烏龍,蘇澤在得知了五原之戰(zhàn)中手榴彈的戰(zhàn)果后,向俞大猷提出了“近衛(wèi)擲彈騎兵”這個兵種。
可實際上拿破侖手下的“近衛(wèi)擲彈騎兵”根本不會使用手榴彈,這是一種和龍騎兵一樣使用火槍作戰(zhàn)的騎兵。
之所以叫做擲彈騎兵,是因為在拿破侖那個時代,擲彈手都是用最強壯的,身材最高大的人擔任。
所以“擲彈手”成了軍隊的門面和榮譽,法國近衛(wèi)擲彈騎兵冠以擲彈之名,首先是人如其名,都是由身材高大的人組成,胯下戰(zhàn)馬也是精選的身高最高的高頭大馬。
所以“近衛(wèi)擲彈騎兵”才能成為拿破侖麾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
這是蘇澤望文生義鬧出來的烏龍,卻被俞大猷真的開發(fā)出擲彈騎兵這個兵種來。
只不過俞大猷的擲彈騎兵,并不是用來正面對決的王牌騎兵,而是用來游擊騷擾的斥候部隊。俞大猷是當世兵法大家,既然俺達汗肯定會在過了接羔期攻打五原城,那自己為什么不先發(fā)制人,在草原最虛弱的時候進攻俺達汗的領地呢?
這支擲彈騎兵部隊,就是為了驅趕騷擾蒙古部落,挫傷俺達汗元氣的奇襲部隊。
三月初,每一個擲彈騎兵攜帶兩匹戰(zhàn)馬,戰(zhàn)馬上拖著手榴彈箱子和干糧,沿著黃河開始掃蕩河套地區(qū)的蒙古部落。
此時的草原上,正是母羊懷孕分娩,生產(chǎn)小羊羔的時候。
整個草原都非常的忙碌,很多小部族都聚集起來,幫助母羊分娩,照看剛生出來的小羊。
土默特右翼下的一支萬人部族,正聚集在河套邊上的一塊牧場,正在緊張的忙碌著。
“敵襲!敵襲!”
負責警戒的斥候向部族發(fā)出警告,緊接著就是馬蹄的轟鳴聲。
千夫長兀魯從帳篷中出來,還沒來及披甲,就聽到了恐怖的爆炸聲。
大地在震動,帳篷在燃燒,人和牲畜在嘶吼呻吟。
等到千夫長兀魯召集好了騎兵,敵方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就這樣的一次襲擊,盤點過后部族的損失慘重。
大量母羊因為驚嚇而難產(chǎn),新生的小羊也因為這場襲擊死傷慘重。
不少帳篷被炸毀燒毀,存放新鮮草料的堆料場被炸毀。
兀魯欲哭無淚,這樣的損失太大了!
小羊的死亡,就意味著冬天沒有足夠的牲畜,那今年冬天部族可是要餓死人了!
五原城的反攻迅速在草原上傳開了,這支神出鬼沒的擲彈騎兵部隊,更是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有部落的薩滿說這是從地獄復活的死亡騎兵,使用地獄火焰來攻擊。
靠近五原城的蒙古部落,不顧母羊還在懷孕就連忙開始遷徙,想盡辦法遠離五原城。
大量部落遭遇襲擊的消息傳到了板升城,看到這些消息的俺達汗只覺得腦袋嗡嗡的,五原城這些漢人欺人太甚!自己還沒去打他呢,他竟然反過來攻打自己!
“父汗!這些漢人欺人太甚!請給我五千騎兵,我一定踏平五原城,把弟弟帶回來!”
從明廷收獲頗豐的黃臺吉請戰(zhàn)道。
俺達汗看著兒子說道:“現(xiàn)在是接羔期,根本無法動員這么多騎兵,根據(jù)消息漢人已經(jīng)在五原筑城完畢,五千騎兵能打下?lián)碛谢鹌鞯奈逶菃幔俊?
黃臺吉冷靜下來,頹然的坐下。
俺達汗說道:“帶回來的匠人怎么樣了?”
三娘子說道:“大汗,這些大明匠人已經(jīng)安置好了。”
俺達汗點頭說道:“對付漢人的城池,必須要用漢人的火炮,本汗已經(jīng)讓這些鐵匠和火藥匠鑄造火炮了,等到春季一過,就立刻攻打五原城!”
黃臺吉摩拳擦掌,但是三娘子卻面露憂慮。
五原城這幫人的火器明顯要比大明還先進,大明匠人鑄造的火炮能打得過嗎?
這幫人到底是什么來歷?
板升城中,一群漢人正聚集在一起。
這些漢人都是邊境地區(qū)的百姓,是被蒙古人抓到板升來的。
一開始的時候,俺達汗還表現(xiàn)出對漢人的優(yōu)待,在板升附近給漢人授田,不少人還分到了土地。
周盛自家的土地早就被大明軍衛(wèi)侵奪,他給這些軍衛(wèi)種田辛苦一年,收獲的糧食還不夠全家吃的。
他們這些失地的百姓,除了要給軍衛(wèi)種田之外,還經(jīng)常被征調(diào)為民夫。
周盛有了田之后,將家人從老家接到板升的。
給蒙古人種田還是給大明種田都是種田,當時給蒙古人種田還能存下余糧,周盛自然知道怎么選。
他不僅僅將家人都接到了板升,還將不少同鄉(xiāng)也帶到了板升。
只可惜好日子還沒有持續(xù)多久,俺達汗的輕徭薄賦政策就到期了。
為了支持俺達汗對明廷的戰(zhàn)爭,周盛他們被包稅給了漢人掌印官,這些漢人可要比蒙古人收稅要狠多了。
周盛全家老小只有五畝的薄田,卻被稅官登記為十畝的上等水田,還被等級為上等戶,需要繳納五稅一的稅負。
除了田稅之外,周盛每年還要向包稅官繳納一條馬腿(四分之一匹馬)的馬腿稅,還要向蒙古人提供青草飼料一倉。
如此高額的稅負,根本就不是周盛能承受的起的。
這時候,“貼心”的漢人掌印官又找上門來,讓他用自己的土地抵稅。
周盛失去了土地,成為漢人掌印官的契約佃戶,日子變得比在大明的時候還糟糕。
周盛今天召集同鄉(xiāng)聚會,這些都是沒有土地的契約佃戶,在草原上的地位和奴隸差不多。
他們一年到頭耕作,卻還要忍饑挨餓。
俺達汗要修建宮殿,他們就要去搬運石材,不少人都在去年死在了搬運的路上。
周盛看著這些被他帶來草原的同鄉(xiāng),他低聲說道:“再留在板升只有死路一條,我聽說五原城主是漢人,正在給漢人授田,我們?nèi)ノ逶前伞!?
眾人議論紛紛,五原城授田的消息在板升已經(jīng)傳開了,可是穿越草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他們都是契約佃農(nóng),根本沒有自由民的身份。
“漢人?草原上對漢人最狠的就是漢人,當年才來板升的回收不也授田的?”
眾人紛紛點頭。
周盛看著眾人說道:“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繼續(xù)留在這里,要么餓死要么累死,我要去試一試。”
周盛不再多說,帶領家人帶著僅剩的一點糧食,連夜從板升城往西而行。
板升城中不少漢人也跟上了周盛,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周盛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竟然有了百人。
而隨著五原城的消息擴散開,周盛這樣的隊伍越來越多。
百川異源,而皆歸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