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船主汪直,那可是海盜中的大人物,朱七這么一小伙鹽丁,肯定是見不到汪直本人的。
聯(lián)絡上朱七的,不過是汪直手下的一個小海盜團伙而已。
朱七也不再隱瞞,干脆將自己做倭寇后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原來朱七殺了小太監(jiān)落草為寇之后,就有一名倭寇團體的使者找到了朱七,企圖招降他們。
朱七不愿意歸順這個倭寇團伙,這名倭寇的使者倒是也不惱,反而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暫時在眉月島安頓下來,想清楚了再決定要不要投靠。
這伙倭寇的頭領名叫張?;ⅲ窃诟V蓍L寧衛(wèi)周圍小有名氣的倭寇團伙,派來聯(lián)絡朱七的使者叫做“海猴兒”,長得尖嘴猴腮,是張?;F伙的二當家兼智囊。
海猴兒還和朱七定下了接頭的辦法,如果朱七要投靠張?;ⅲ蔷偷介L寧衛(wèi)附近的鬼市后市找個攤位,自然有人會將他們帶走張?;F伙那邊。
眉月島上沒有淡水,也不太適合種地,張?;⒌拇蛩闶堑戎炱哌@伙人撐不住了,就會主動投靠他了。
可沒想到朱七也算是個人才,他逃出鹽場的時候帶走了鹵水和一部分制鹽的工具,靠著制鹽賣鹽也在眉月島上安頓了下來。
后來就是朱七被蘇澤埋伏抓到了長寧衛(wèi)了。
蘇澤將這一切都記下來,聽朱七的話,張?;⑦@伙倭寇算是比較溫和的,主要還是做的走私的生意,并不是那種海上搶劫登陸搶劫的掠奪派。
蘇澤繼續(xù)說道:“你們在眉月島上的制鹽工具還在嗎?”
朱七連忙說道:“還在還在?!?
“過幾日我派人隨你去眉月島上,將東西搬來長寧衛(wèi)?!?
朱七知道蘇澤會精制鹽,立刻明白了蘇澤的意思,他連忙說道:
“先生,我們兄弟幾個會制鹽,要不要我們搭把手?”
大明朝的鹽場用的都是煮鹽法,不過煮只是一個方面,在煮鹽的時候還要不斷澆淋鹵水,讓飽和的氯化鈉析出,鹵水才是煮鹽法最核心的原料。
明代前期對于鹵水看管極嚴,只有鹽丁煮鹽的時候才會分到鹵水,用不完的鹵水還要收回去。
鹽場是控制鹵水,才控制住了鹽的官營地位。
千百年來,鹽從來都不是一個稀缺的東西,官府壟斷才是稀缺的原因。
從漢代鹽鐵官營,到唐代鹽院,到明代的鹽場制度,都是為了強化鹽的壟斷。
蘇澤暫時不信任朱七他們,只是說道:“我制鹽之法和你們不同,你們還是先開荒吧。”
朱七也不敢多言,只好重新回去開荒。
從山邊的荒田回來,蘇澤又去了家祠,見到了被關在罰堂中的熊五。
熊五一副懶散的樣子,他的命果然很硬,打斷的胳膊又長好了一些。
熊五瞇著眼睛看了看蘇澤,笑著說道:
“小相公怎么又想起熊某來了?”
蘇澤對熊五戒心很大,他只是問道:“你可知道張?;??”
“張?;??那不是附近有名的倭寇嗎?小相公要去投倭?”
熊五似笑非笑的說道:“張海虎一向好招攬人才,小相公去了,肯定能給把交椅坐坐!”
蘇澤打斷了他的戲言說道:
“你可知道這張?;⒌膩須v?”
熊五繼續(xù)躺著說道:“之前就和小相公說了,縣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熊五都認識,凡是混下九流的,我都能說得上話?!?
“只不過我這天天都關在罰堂,骨頭都要酥了,能不能?”
蘇澤知道這熊五是要談條件了,他說道:“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說?!?
熊五嘿嘿一笑說道:“俺沒有別的要求,只是想要和之前一樣聽小相公講課,順便曬曬太陽?!?
蘇澤想了想,自己已經(jīng)是七點力量了,熊五還斷了手臂,自己肯定能制服住他。
反正就是讓他聽聽課,于是蘇澤說道:“可以?!?
熊五繼續(xù)說道:“這張?;?,原本是福州府內張家的奴子,因為聰明伶俐,被安排到張家的海船上操舵,也不知道因為什么犯了事,就跑到海上做倭寇了?!?
奴子,就是家奴生的兒子。
大明朝不允許普通人蓄奴,一般都是認作義子,登記在戶籍別冊之上。
這其中契約關系也很復雜,有限定賣身年限的,等到了年限就可以重新獲得自由身。
還有一種就是沒有約定年限,那就是世世代代在府中為奴了。
紅樓中的“周瑞家的”這一類的家奴,就是大家族中時代為奴的奴仆家族,因為是家生子,所以也更得到主家的重視,會被安排到重要的崗位上。
蘇澤一下子明白了熊五的意思,這張海虎原本是福州府張家的奴子,還是當做船長重點培養(yǎng)的,突然跑到了海上當倭寇,恐怕是張家安排的。
說白了,這張?;⒕褪菑埣易龊YQ和走私的黑手套,這在閩廣地區(qū)是很常見的事情。
倭寇中有主張和大明貿易的派系,大明朝內部自然也有愿意和倭寇做生意的派系。
如今海上貿易利潤豐厚,沿海不少大家族都明里暗里參與到海貿中,像是張?;⑦@樣的“倭寇”,就是這種情況下的產(chǎn)物。
這下子蘇澤對于和張?;⒔佑|更有信心了,說白了張海虎就是一幫做生意的,只要能有利益,那就不愁談不成合作。
熊五繼續(xù)說道:
“要我說這長寧衛(wèi)就是守著金缽要飯,這長寧衛(wèi)多好的位置啊,只要肯定讓海船靠岸,那可是大把的錢,小相公也是這么想的吧?”
蘇澤沒有回答他,熊五繼續(xù)說道:“不過要和這倭寇做生意,這里面的門道也很多,小相公要不要帶上我?”
蘇澤看了一眼熊五說道:“這倭寇有什么門道?”
熊五笑著說道:“這門道自然多了,這在海上做買賣,可是一門學問,光是這和誰做買賣,賣什么貨,學問就大了去了?!?
蘇澤笑了笑說道:“如今在南洋做買賣的,不外乎真倭人,佛郎機人?!?
“佛郎機賣炮賣鳥銃給真倭換的白銀,再賣香料、寶石與我大明,換的絲、瓷等物運回佛郎機,就這點門道也在我面前賣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