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走出門，看到山腰的巉巖下掛上了很長的冰棱，慶幸昨晚沒有露宿荒野，要不然凍死都有可能。昨天晚上屠夫就跟李全說好了，叫他帶我進廠，和他一起上班。他在田央村往前的一個叫冒頭村的地方工作，操作儀表車牀。中午，我在排門頭找到李全。李全是我一個堂哥的大舅子，在老家見過他幾次，幾次他都是正在跟別人聊天，他們聊的我都插不上嘴，以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他似乎不相信我會來找他：

“你還真的來呀？”

“你以爲我不來嗎？”

“昨天你沒告訴常武就去寧海，把他給惹火了，他想把你打發走。我以爲今天他氣消了會叫你在蓴湖找工作。”

“別提他了，他那裡根本就沒幾個廠?！?

“我們明天開工，吃了飯再走?！?

到了冒頭，我才知道他和他弟弟住在一起。一間新瓦房，牆壁粉白，房間裡收拾的很整潔。他們在同一個廠上班。我在家裡只見過他弟弟一次，沒說過話。他弟弟叫李軍，是個很內向的人，不怎麼說話。晚上李全買了茄子、土豆和豬肉。洗菜、切菜、炒菜李軍全包了。勤快的孩子！而且刀法很好！切的又快又均勻。我在老家吃的茄子都是切成片狀圓形的，李軍切的是塊狀三角形，這讓我覺得很新鮮。晚上三個人睡一張牀，把我冷得要死。第二天，他們帶著我去進廠。在路上李軍給我買了一份糯米飯。糯米煮的飯，包一根油條在裡面，再加上一點榨菜。我覺得特別好吃，還以爲要好幾塊錢一份。後來知道是一塊。順利的入了職，什麼手續都沒辦。師傅說先試工兩天。我車的那道工序叫“平頭”，就是把管型零件的長度車到一定的尺寸，公差大，光潔度低。那道工序適合生手。李全總是過一會兒就來看看我，來了就一句話：“車快點，慢了車不了多少錢。”我本來手腳就不利索，膽子又小，總是怕把零件車報廢，而且還掛念著常平和常建，所以他一催就覺得好煩。

快要下班時，看到了常忠，我又驚又喜。我對他的怨恨在他突然出現在車間門口的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是騎自行車來的。停放好自行車，他走到我旁邊：

“我在蓴湖聽他們說你和李全來冒頭了。儀表車的感覺如何？”

“你怎麼騎自行車來呢？幹嘛不坐車來？”他人那麼胖，騎那麼遠的路真是好辛苦。

“把機器關了。我坐車來讓你一個人再騎一次車去寧海？”

李全走了過來，說：

“常忠過來了！你來接他去寧海嗎？他前天去寧海找你們?！?

“嗯。你們今天就開工了？”

他們兩個聊了一會兒，我們就走了，李全送我們到門外：

“我說吃了飯再走。馬上下班了。我提前下班現在就去買菜，”

“不用了，你快回去上班。晚了天氣太冷了，早一點過去好一點?！?

上了大路，我問他搬走的時候爲什麼沒跟我說一下，最少把我的衣服留下來。他回答說：

“那天本來是要叫你一起走的，司機說他太忙了，說我們給的錢本來就少，他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常武說他們兩家有錢你才把他們帶過去，我家窮你就不管我了?！?

“你聽他說的！他們是我的堂弟，你還是親堂的——同一個祖父——你說我會不管你嗎？而且是他死活要叫你到他這邊來上班的?！背Ｖ液軞鈶嵉卣f?！氨緛碜蛱煳揖拖脒^來的，不過昨天要找房子，你大嫂一個人忙不過來?！?

“常平他們上班沒有？”

“上了。兩個人在一個廠，上了三天班了。做跑步機的，一個月500，加班另外算，包吃住的。你過去就進他們那個廠?！?

這樣說來，我不是要晚他們五六天了嗎??？五六天有一百塊錢的工資了。我又開始怨恨他了。

“你怎麼想到來寧海找我們的？”

“把飯煮多了，被他兇了幾句……”

“這種人是不能跟他打交道的。“

我們騎得很慢，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梅林往寧海方向三裡遠的地方公路分岔了，兩條都是通往寧海的。我前天走的是左邊那條。他帶著我走的是右邊那條。我對他說：

“找你們那天我走錯路了，我走到那條去了。”

“走對這條你也找不到的，這裡過去要經過冠莊，趙家村，然後還有叉路。”

上了那段路纔有路燈，路燈在左邊，散發出橘紅的光芒，朦朦朧朧的，公路的右邊是山黑黢黢的山巒，遠處的寧海城上空模模糊糊的一片淡紅。寧靜的路上一輛轎車從我們身邊“呼呼”而過，之後更加感覺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