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死?!”那人幾乎是跳了起來,好好地打量了自己一番,喃喃自語,“沒缺胳膊少腿的,應(yīng)該的確沒死……”
寒林不再理會此人的胡言亂語,斂眉看了看周圍的人,暗自嘆息,“人數(shù)太多,我一個人救不了。”
那人緩了緩,總算恢復(fù)了些理智,被解羽告知面前兩人的身份後,張著嘴半晌沒能合上。恰好寒林迴轉(zhuǎn)身子,這人才趕緊繃起臉來。
“你……如今可有不適?”寒林見他神情極不自然,含笑勸慰,“先回城裡歇下吧,這兒悶得很,只怕你不到天明又要病了。”
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又都是被煞氣侵染昏睡之人,普通人留在這裡,只怕沒被嚇死也得嚇瘋,更何況此人剛被救醒。
那人唯唯點頭,一邊小聲嘀咕,“這纔是天上的神女大人吶……那日那個小姑娘雖然漂亮,沒想到心腸那麼毒……”
“小姑娘?可是十六歲的年紀?”翟川正掛念著翟漣的事情,聽到他提起,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翟漣。
那人低頭想了一回,“還真是……她起初穿了件藍衣裳,看起來也就十六歲年紀,後來陰森森地颳起一陣黑煙,那姑娘一眨眼就換了黑衣裳,不想我們一沾那黑煙,就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了。”
寒林面色凝重,低聲嘆息,“玄鐵林並無那般年輕的女弟子,多半是阿漣……你去歇下吧,明日再看看有無其他癥狀。”
解羽順勢勸道:“兩位殿下也回去休息吧,如今都快起更了。”
才走了幾步,便聽到外間嘀咕聲不斷,“這鬼天氣……真是冷。”
“你又不敢進屋裡去。屋裡總比在外面喝西北風好。”
“這話說的,你敢進去嗎?”
解羽搶先走出去,微蹙了眉,“各位大人都辛苦了,如今少祭司已經(jīng)有辦法救治,我們?nèi)缃裣然爻侵校渌虑槊魅赵偕套h。”
“少祭司把人治好了……?!”有質(zhì)疑。有驚歎。畢竟在這些郡守眼中,她能當上少祭司,不過是因爲血脈的緣故。
“這個小丫頭……”說話之人一擡頭。便對上了寒林冷冷的目光,只得識趣地閉上了嘴。
等到走出屋中,入眼的一幕纔算是精彩,一羣郡守圍在外間。幾個幾個擠作一團取暖,毫無儀態(tài)。
舉目望去。唯有高峻一人立在檐下,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見翟川和寒林出來,才緩步迎了上去。“兩位殿下,進城吧。”
一路走,偏偏還有幾句話飄入耳中。“太子妃可真了不得,聽說趕了三天三夜的路。到了這兒還這麼有精神,隨手就把人救醒了。”
“你不知道?她小時候是在江湖上的,哪是京城裡的那些嬌弱小姐能比的?”
“不過去歲他們在大將軍府上,聽說這丫頭身子弱,是被太子殿下抱回去的呢。”
“的確有這回事,也不知道那陶大小姐到底做了什麼,那時在裡面的女眷可是嚇得臉都白了。想來她一個女孩子到底是弱一些的,太子殿下倒也狠得下心帶她過來,畢竟三日三夜的路呢。”
有人嗤笑一聲,似乎頗不以爲然,“他們的親事都是陛下和大祭司做主的,能有什麼感情?不過是看中她祈天宮嫡長孫女的身份罷了,就像先太后那樣,擔個虛名兒罷了,將來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也是,不然怎麼成親這麼久了,太子妃還不見有孕。”
“……不過,我聽說先太后雖然厲害,姿色卻不過中乘。”說話之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只可惜這祈天宮的祭衣太寬鬆,看不到那丫頭的身子,但看這臉蛋,總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我倒是不信了,他們就算再沒有感情,若是牀上夜夜有這麼一個美人,你能忍住不去碰她?”
“真不知道這麼個冷冰冰的美人,在牀上又是什麼樣的光景?”戲謔的笑聲壓得更低,“我聽聞祈天宮族人的姿色可都是不差的,可惜也只有皇室纔有福消受……”
高峻一路走著,一路直爲他們捏把汗,這是當人人都是聾子?還是覺得自己的命太長了?寒林雖然平時沉靜得很,但到底是玄鐵林的師承,若真是惹惱了她,只怕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高峻悄悄瞥了她一眼,這丫頭正在周圍找什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有人在議論她。可是,翟川的面色就不是一般的陰沉了……
但不論怎樣,總是不能直接出言制止的,只好任由他們說去。
好容易捱到了城內(nèi),那些人各自回屋,總算住了口。
引路的侍女打量了寒林,一邊大方地笑道:“太子妃殿下真是好容貌,教人見了都捨不得移開眼。兩位殿下來得倉促,也未帶著侍女,這幾日便由巧月照顧吧。”
“好,有勞了。”寒林溫和地向那侍女一笑,見她走過廊中,輕輕舒口氣,便打算出去。
“林兒,去哪裡?”才踏出半步,便被翟川拉了回去,一擡頭,對上他不善的面色。
寒林微微笑一下,悄悄將手抽回來,故作輕鬆,“我剛纔察覺到黑巫的氣息,也許是師兄在附近,我去看看就回來。”
翟川壓下怒氣,將門掩上,“今天晚了,明日再說吧。”
“明日……”寒林眸子一轉(zhuǎn),黯然搖頭,“不行,明日可就來不及了……”
說罷仍是要推門出去,卻被翟川拽回來,猛地抱進懷裡。
寒林低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出言詢問,便被他勾起下巴,狠狠地吻了上來。翟川帶著惱怒,用力地咬著她的脣,一點血腥味,在兩人的脣齒間蔓延開來。
“你幹什麼?!”寒林微惱,用力推開他,“一定是師兄在附近,你……”
“你什麼時候才能不想著你師兄?!”翟川將她重新攬進懷裡,低頭盯著她水波流轉(zhuǎn)的眸子,聲音微啞,“你沒有聽到剛纔那些人說的?”
寒林愣了片刻,隨即滿眼蓄了淚,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她自然聽到了,可就是這樣才更要去找溫空冥,否則事情就真的大了,“我聽到了……你放手……”
眼前一暗,雙脣又被噙住,眸子一斂,見寬大的祭衣被扯去,落在腳邊。之前裹了雪斗篷,祭衣裡面不過穿著貼身的衣衫,情形可不比那日在水中好多少。寒林驟然緊張,他到底想做什麼……
明明想著要推開,偏偏身子發(fā)軟,只想偎在翟川懷裡。那夜冰涼的海水又像噩夢一般重新襲上心頭,將些微的惱怒與窘迫盡數(shù)化爲驚怕,所有竭力想要忘掉的東西,不斷地涌入腦海,靈力越發(fā)渙散,身子無助地顫著。
“兩位殿下!”高峻打算回京報告散霞國的情況,正要前來告辭,不想遠遠就聽到寒林驚呼,推門進來,又是這樣的場景,“殿下,快放手!你們答應(yīng)過陛下什麼?!”
不能碰她,界靈……!
想起界靈,翟川總算尋回一點理智,低頭見寒林衣衫不整,只得將她抱在懷裡,這才發(fā)覺懷裡的人顫得厲害。
高峻極快地擡眼掃了掃這一片狼藉,勸道:“殿下,太子妃是您的妻子,這樣強迫於她,卻要置她於何地?”
“林兒是我的妻子,我卻要忍受旁人那樣的議論!在我們面前尚且如此,暗地裡究竟是怎樣的污言穢語?”不提還罷,說到這個,翟川又要來氣,“你怎不說,這樣卻是置她於何地,又置我於何地?!”
寒林稍稍恢復(fù)了一些,伏在他懷裡低聲飲泣。
高峻無奈嘆息,或許商靳這樣的安排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可是不這樣安排又能如何?是將寒林一輩子關(guān)在皇陵,還是直接殺了她?
“兩位殿下整理一下吧,若是被旁人看到了,算是什麼樣子?”
兩人脣上血跡斑駁,寒林又是滿臉的淚痕,若真是被旁人看到,指不定傳成什麼樣子。
“屬下明日便要回京一次,兩位殿下保重。”高峻說完,退了幾步,又嘆息,“大祭司應(yīng)當告訴過殿下,請以大局爲重,勿以兒女私情爲念。連日趕路,太子妃的身子恐怕受不起,早些歇下吧。”
伴著高峻沉重的嘆息聲,門再次掩上,屋內(nèi)沉寂得悶人。
經(jīng)過多日的奔波和剛纔的驚嚇,寒林哭得累了,早已沉沉睡了過去。長長的眼睫被淚水沾溼,並作一小束一小束,黏在紅腫的眼眶上。
翟川輕嘆一聲,細細爲她擦去脣邊的血跡和臉上的淚痕,這才小心地將她放在牀上,儘量不吵醒她。那沉浸在睡夢中的蒼白的面容既是絕美,又淒涼得讓人心疼。
看得出神,不知是什麼時候,自己也伏在榻邊睡去。
一夢醒來,便聽到她哽咽著囈語,“不……不要……”
就著即將熄滅的燭火,見她細細的眉蹙緊,又是滿臉的淚痕,多半又夢到了她所說的那一夜,冰涼的海水,最親密的人的傷害,光是想想便讓人心疼。
翟川起身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低聲安慰,“林兒,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