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 重山悵望[二]
重疊的羣山之間,忽然掠起一陣急促的翅音。一大羣鳥忽地從山林中“撲棱棱”地飛起,立刻吸引了山道上一隊人馬的注意。
爲(wèi)首的一個華服青年勒住馬,回頭提議道:“我們進(jìn)山去看看。父王吩咐過,最近這一帶不夠安寧,需要倍加小心?!?
“自然依照世子殿下的吩咐了。”後面跟從的人馬極爲(wèi)敬重地低頭答應(yīng),立刻調(diào)頭進(jìn)入山中去。
山中林木茂盛,一帶帶闊葉的喬木將陽光剪斷,碎碎地鋪在青草叢生的山道上。
一行人在山中搜尋了許久,並沒有什麼發(fā)現(xiàn),正要離開之時,忽見道旁的草叢中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閃,旋即往山下而去。
“追上去!”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應(yīng)聲響起,匆匆往山下而去。
飛揚(yáng)的塵土和草葉濺入兩旁的草叢間,將隱藏在裡面高歌的蚱蜢驚得四處亂跳。
到了山腳下,卻並沒有任何可疑之人。
一人忍不住罵道:“究竟是什麼人存心作弄?!”
“沉住氣……”李檀說著按轡徐行,向著山下慢慢踱去。
隨著一陣銀環(huán)的碎響,道旁一株高大的樹後突然轉(zhuǎn)出一個鵝黃衫子的女子,正是隰桑。她腳下沒有穿鞋子,就這樣赤足走在崎嶇的山道上,如同踩著水面一般輕鬆。
李檀住了馬,盯著她看了許久,纔開口問道:“姑娘爲(wèi)何孤身一人走在山間。最近重山一帶很不安定,應(yīng)當(dāng)小心爲(wèi)上。”
“小心……?”隰桑擡起頭,瞇縫著眼打量著他。笑得十分開心,“爲(wèi)什麼要小心?”
“你這個丫頭,還知不知道好歹?世子殿下好心提醒你,你怎麼這樣無禮?!”隨行的侍從本就因爲(wèi)方纔一無所獲有氣,如今便一起發(fā)泄出來。
隰桑在心中暗笑,卻垂下頭,拉起袖子作勢拭淚。低聲道:“我一個山野女子,自然不知道什麼好歹了。”
“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李檀看著她一笑。問道:“姑娘既然自稱山中之人,那你可有看到一個黑衣人,或是什麼可疑之人路過這附近?”
隰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著他戲謔地笑道:“世子殿下是重山國人。反而連這些都不明瞭嗎?此處與靈族地界接近,若有神出鬼沒之輩,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李檀看著她眨了眨眼,翻身下馬,走到她身前,冷笑道:“姑娘,你絕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不是嗎?”
隰桑沒有料到他目光如此銳利,不禁後退了一步。帶著戒備地反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與您,並沒有什麼關(guān)係?!?
“一切可疑之人。都必須帶回城中盤查?!崩钐疵鏌o表情地回了一句,身後的侍從便紛紛上前,將隰桑圍在了中央。
隰桑挑了挑眉,一雙靈動的眼睛一轉(zhuǎn),譏諷地笑道:“喲,對付一個弱女子。需要這樣嗎?”
李檀冷冰冰地看著她,道:“姑娘你。只怕並不是什麼弱女子吧……?請你還是跟著我們走吧,免得動起手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若是我不願意呢?”隰?!翱┛币恍Γ呀?jīng)縱身掠上了樹梢,攀著樹枝顫巍巍地蕩著,嘲弄地看著下面的衆(zhòng)人。
李檀蹙眉看著她,沉吟了片刻,問道:“你要怎樣才願意與我們分說?”
隰桑輕輕地蕩著樹枝,在樹梢上來回地走動,彷彿平地一般,就是不理睬他的問話。
下面的人都看得呆了,知道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的能力,絕對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
“罷了,我們走。”李檀無奈,只得命令衆(zhòng)人回去城中。
“可是殿下,這若是被陛下知道了,豈不要責(zé)怪我們無能?”
李檀瞥了說話的人一眼,淡淡道:“本就技不如人,連一個小姑娘都奈何不了,又有什麼可說的?”
隰桑坐在枝頭,看著他們走遠(yuǎn),輕笑道:“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多謝姑娘誇獎。”不知什麼時候,李檀再次折返回來。
隰桑不悅地蹙起眉,道:“我就知道你不肯死心,真是煩人?!闭f著縱身躍下樹梢,穩(wěn)穩(wěn)地落在李檀面前。
“你究竟是什麼人?”李檀走到她身前,肅然看著她,並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這樣的身手……你是玄鐵林的人手,是不是?”
隰桑看著他眨了眨眼,回身笑道:“我就是玄鐵林的人,你能拿我怎麼樣呢?”
李檀看著她的背影,那亮麗的黃色在陽光中顯得跳脫活潑,不禁搖頭道:“姑娘,玄鐵林並非良善之輩,你何苦爲(wèi)虎作倀?”
“呵,爲(wèi)虎作倀……?”隰桑轉(zhuǎn)過頭,一雙亮閃閃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憑什麼說我是爲(wèi)虎作倀?”
李檀見她眼神清亮如水,並沒有藏著什麼心機(jī),便解釋道:“玄鐵林密謀勾結(jié)西北郡國,挑起事端,此事連京中都有傳聞,姑娘自稱是林中之人,反而不知嗎?”
“……我不知道?!壁羯u了搖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們確實與各處傳信,但並沒有……”
她說著忽然住了口,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低聲笑道:“不論如何,這是我們與伏羲的恩怨,而與你無關(guān),世子殿下?!?
李檀見她面色迴轉(zhuǎn),乘勢反駁道:“此事關(guān)乎重山安定,怎麼與我無關(guān)?”
隰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笑道:“百歲之後,江山不知落入誰手,又與你何干?”
“護(hù)一時之生民,死而後已……但姑娘既是玄鐵林之人,只怕是不能明白這些的?!崩钐纯粗闹胁恢獱?wèi)何帶了些遺憾。
隰桑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反駁,而是笑道:“不與你說了,隰桑告辭。”
“隰桑……很美的名字,但爲(wèi)何要效忠於玄鐵林呢?”
…………
“桑小姐,您親自去嗎?”黑沉沉的夜空下,一句陰森的話語從高高的城牆下飄出來。
黑衣的女子從陰影裡轉(zhuǎn)出來,一雙眸子望著夜空轉(zhuǎn)了轉(zhuǎn),低聲道:“對,你們留在此處,小心行事?!?
另一個黑衣人跟著轉(zhuǎn)了出來,搖頭勸道:“桑小姐,重山王宮畢竟是戒備森嚴(yán),您一個人進(jìn)去,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們?nèi)绾蜗蜴R離前輩交代?”
“不會有事的。”隰??粗⑿χ?,甜美的面龐在夜色中如同一盞明燈,“謝謝你們關(guān)心我……”
話音剛落,一道黑煙漫過,隰桑已經(jīng)悄悄遁入城中去了。
夜幕中的王宮燈火通明,隰桑卻不往前面,而是悄悄潛入了花園。
時值夏夜,一帶紫藤正開得絢爛,將無數(shù)落花灑在隰桑身上??上Ш谝鹿饣瑹o比,花瓣立刻滑落到地上,她的身上依然是乾乾淨(jìng)淨(jìng),纖塵不染。
順著寂靜無人的長廊,隰桑細(xì)心地查探著各處的情況。她此來,是爲(wèi)了尋到一些來自京城和附近郡國的信件——玄啓需要知道,關(guān)於他要做的事,京城究竟知道了多少。
遠(yuǎn)處忽然響起嘈雜的人聲,一痕燈籠的亮光從廊外透來,卻往相反的方向去了。隰桑微微一笑,知道同行的魔靈究竟不放心自己,特意潛入宮中引開巡夜之人。
“隰桑姑娘,又是你?”然而身後突然轉(zhuǎn)出一人,“玄鐵林究竟想要做什麼?!”
隰桑轉(zhuǎn)過身,向後掠了幾步,見來人是李檀,便笑道:“世子殿下,您也不簡單。我不過來尋找一些信件,既然被您看到了,不妨直接贈與我吧?”
李檀沒料到她直接說出了夜入王宮的目的,反倒愣了一下,才冷笑道:“隰桑姑娘,你是在說笑?”
“我沒有說笑,”隰桑擡頭看著他,眨了一下眼睛,“我們來到重山已有數(shù)月,並沒有挑起任何事端……殿下不該有所酬謝嗎?”
李檀愣怔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這個少女爲(wèi)何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但她的話又無可反駁,這使他不由地蹙起了眉頭。
隰桑見他沉吟不答,擡頭看了看天色,蹙起兩道細(xì)細(xì)的眉毛,催促道:“你倒是說話呀?”
“隰桑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麼圖謀……”李檀的面色突然緩和了一些,轉(zhuǎn)而勸說道:“但我覺得,你是個好姑娘,不應(yīng)該做這些事情。”
“我願意,與你何干?”隰桑並不理睬他,笑著反駁道。
“既然姑娘這樣認(rèn)定,那就當(dāng)我沒有說過?!崩钐词掌鹆藴睾偷纳裆?,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轉(zhuǎn)過頭去,“那些東西不能交到你手中,抱歉?!?
隰桑不悅地道:“拿不到我要的東西,我是不會走的。”
“隨你,”李檀慢慢往廊外走去,不再理睬隰桑,“你不可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一個黑衣人突然現(xiàn)身,氣勢洶洶地攔在李檀身前,卻向著隰桑恭敬地道:“桑小姐,我們要的東西定是在他身上,爲(wèi)何不動手?”
隰桑走上前,搖頭制止道:“你忘了,我們離開玄鐵林的時候,主上吩咐過,暫且不要太過張揚(yáng)。我們先回去?!?
說著不再回頭看李檀一眼,慢慢走進(jìn)花木茂盛的地方去了。
“隰桑姑娘,夜深露重,小心在意?!崩钐赐谋秤霸谝股邢В呸D(zhuǎn)身回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