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文至此大家應該有個疑問,北方的契丹向來不是個安分的主兒,這邊后唐李存勖身死,李嗣源即位,前前后后都亂成一鍋粥了,他們怎么沒來摻和摻和撈點好處呢?
這跟契丹有事兒沒事兒都來找抽的人設不相符呀。
其實契丹不來那是有原因的,他要解決身邊的問題。
契丹身邊有誰呢?
渤海國!
當時渤海國是個位于我國東北的大國,這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地跨現在的東三省,全盛時期轄區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深受唐朝文化的影響,政治、經濟、社會都用唐制,享有“海東勝國”的美譽。
就這樣的一個巨無霸,打下來是很艱難的。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克的。
渤海國后期內部出了問題,用學術語言來描述就是國內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尖銳,內亂不止,國民外流,搖搖欲墜。
眼見這個王朝都搖搖欲墜了,契丹的耶律阿保機瞅準機會跑上去踹了一腳,把這個巨無霸打翻在地,然后來個餓虎撲食,攻破了對方國都龍泉府,改渤海國為東丹國,接管了對方轄區。
這一番操作下來,契丹舉全國之力累了個滿頭大汗,當然沒工夫來打后唐的主意。
耶律阿保機打下了渤海,讓自己的長子耶律倍做東丹國王,號稱人皇王,讓次子耶律德光鎮守契丹國都西樓,號稱元帥太子。
一時間契丹版圖幾乎擴大了一倍,兵強馬壯,眼看著就可以大干一場了。
但是耶律阿保機還不敢向南打,之前這家伙被李存勖打怕了,心理陰影面積不小,需要時間來消化。
恰在此時,后唐明宗皇帝李嗣源派使者到契丹來告喪,說莊宗皇帝李存勖已經駕崩了,跟你們說一聲,要不要過去參加個葬禮什么的。
耶律阿保機一驚,繼而大哭:
“這是我朋友(李克用)的兒子啊,我本來是要去救他的,但當時在渤海國回不來,致使我兒命喪如此!”
這就有點扯淡了,人家告喪的人如果不來你都不知道李存勖死了,怎么可能去救人呢!這好兒賣的,不地道。
派去契丹告喪的人是朝廷供奉官姚坤,他看著耶律阿保機在那里假哭,也不吭聲,因為他知道這家伙哭完肯定還有話說。
果不其然,耶律阿保機表演結束之后開始問話:
“你們現在的皇帝當時聽到洛陽有難,為什么不去營救?”
哭,是有目的的,先把自己和李克用、李存勖擺在一個位面上,然后就開始興師問罪了。
姚坤:“路程太遠,來不及!”
開玩笑,來得及也要說來不及啊,如果來得及的話殺李存勖的人就是李嗣源了。
耶律阿保機:“為什么要自立皇帝?”
這話就問得有點過了,你一個做鄰居的,還是經常挨揍的鄰居,管的事兒是不是有點多?
但人家天皇王問話,姚坤總不能回一句你這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吧,還要找個由頭才行。
姚坤:“民意,民意哈!”
阿保機同志雖然沒文化,但也知道對方這句話敷衍的成分居多,大怒道:
“你別說話了,都說漢人喜歡文過飾非,果然一點都不錯!”
當時耶律阿保機的兒子耶律倍也在場,接過父親的話題說了一句:
“因為別人家的牛踐踏了你家的田地,就把對方的牛奪了過來,這樣做可以嗎?”
意思誰說李嗣源得位不正,應該引咎辭職。
這時候就要考量外交官的水平了,別人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看你怎么回。
姚坤也不急,慢條斯理說了一句:
“我家陛下的皇位不是奪來的,當時天下無主,不得已而取之而已;這就跟您家的天皇王一樣,你們當時建國的時候,皇位難道也是搶來的嗎?”
好嘛,大家誰的底子都不干凈,咱大哥不說二哥,你們如果非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那我老姚就把你們那點子破事兒也拿出來抖摟抖摟!
還是耶律阿保機見機得快,立刻附和了一聲:
“你家皇帝即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兒,沒毛病,沒毛病哈!”
話題進展到這里應該也差不多了,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下一步你契丹到底派不派人去,具體是派誰去,那就走流程唄。
但耶律阿保機顯然還沉浸在李存勖死亡的愉悅中,本著看笑話兒不嫌事兒大的心態,這家伙又開始和姚坤大使東拉西扯。
耶律阿保機:“聽說我兒(妹的,不知道李存勖咋就成他兒了,可以理解成我家那后生的意思)喜歡聲色犬馬,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我聽說之后啊,全家上下禁止飲酒,遣散伶人,放走鷹犬,不開展娛樂活動,要不然也要敗亡呢!”
姚坤:……
耶律阿保機:“我兒雖然與我有舊交情,但是前前后后也打過幾場;現在就不一樣了,我和你家天子無冤無仇(其實之前就是李嗣源代表李存勖來打的),我們可以友好相處嘛。你們如果能把黃河以北的地片兒給我,我就不再南下了。”
姚坤: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別跟我談!
耶律阿保機大怒,立刻變臉,讓人把姚坤拉下去關了起來。
這一關就是半個月,然后又把人拉出來,再問:
“河北你們不給我也就罷了,把鎮州、定州、幽州這三鎮給我也行!”
然后把紙筆塞到姚坤手里,讓他寫割地賠款的文書。
開玩笑,這種文書是一個供奉官寫了就算數的嗎,即便他能寫,你拿去了能有用嗎,再說了,寫完了也沒地兒蓋章去啊。
但是明知道寫了不算,但姚坤還是不去寫,這是涉及到國家尊嚴的問題,不能讓步。
阿保機氣得大跳不止,馬上就要殺人!
幸虧是韓延徽(漢人,契丹權臣,之前提到過)跳出來說好話,才免了姚坤一死。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姚大使又被關了起來。
這次被關起來,耶律阿保機有生之年都不可能放人了。
因為阿保機先生沒多久就死了。
他死的這一年是公元926年,比李存勖稍晚一些。
耶律阿保機的死很突然,但應該不是謀殺,估計是什么急病。
既然很突然,那就不可能安排后事,至于讓誰誰誰來繼位啦,委托誰誰誰來托孤啦,統統沒有說。
沒說就會有很多種可能,每種可能的獲益人又大不相同。
這就容易搞斗爭,也就是內亂。
更何況現在契丹才剛剛打下來渤海國,版圖還沒有穩固下來,這時候內部來上一下子,估計好好的一個契丹就要分崩離析了。
然而這種結果并沒有發生,因為一個人。
這是個女人——阿保機的妻子,述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