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史從云一直密切關注河東的情況。
李筠原名李榮,官家登基時為避名諱改為李筠,履歷他也看了不少,能如此驕橫并非沒有理由。
他資歷老,已經是數朝老臣,最早是后唐的將領。
后唐,后漢,后周,乃至如今秦朝,他都是大將,但飛黃騰達還是在太祖郭威時跟隨攻打大梁,擊敗還是后漢大將的慕容延釗。
之后他也好幾次擊敗北漢,奪了遼州等地,其人并非庸才,至少在打仗這件事上,他是有本事的。
所以史從云更加不敢掉以輕心,或者說所有蠢蠢欲動的節度使都是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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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史從云坐著馬車出宮到了魏王府。
當然,他不是沖著符太后來的,雖然太后確實偉岸,胸襟寬廣,可他史皇帝可是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日理萬機的,并不是天天只想著打洞的人。
下了車之后,門內的護院已早就熟悉,連跪拜隨后去告知。
史從云制止他,直接走進去了,也沒人敢攔,身邊跟著小黃花和幾個護衛。
到了內院史從云讓侍衛等在外面,自己去后院。
不過還沒進門,就聽到院子里有人說話。
“大姐,他在宮里欺負你,我在側殿全看到了,那混蛋.......”
史從云干咳兩聲,就走了進去,后院石桌前的兩個女人都嚇了一跳,慌忙拜道:“見過官家!”
他連拉著符太后的小手,讓她們起來。
這兩人其中一人是符皇后,另一人是符二妹,兩人差了沒幾歲,而且長相上區別也不大,大概是一個娘生的緣故,六妹和她兩個姐姐相差就多了,都有十歲左右。
符二妹見他坐下,下意識往后挪開些距離。
符太后美艷端莊的臉頰有些微紅,便道:“官家日理萬機,憂國憂民,大白天來魏王府,定是有事吧。”
這小女人很聰明,一開口想堵他的話。
史從云哈哈一笑,他有那么不正經嗎?是真有事........
有時史從云甚至想給符太后封個官,讓她留在垂拱殿里,這樣自己處理事情,批閱奏折的時候就可以問問她,很多事他現在死完全沒經驗的。
其實以前是有女官參政的先例的,只不過因為武則天的影響,到唐末及其之后,對女官越來越警惕,除了后宮的女官之外,基本不會再設。
他一本正經的讓符二妹下去,說自己和太后有正事要談,結果一抬頭,發現符二目光閃爍,好像不信他的話似的。
這把他當什么人了!
史從云十分不爽,天地良心,他就是來說正事的啊!
隨后他真的一面曬著太陽,一面和符太后說起正事,說著說著就坐到符太后那邊,手不老實的的摟住了她的纖腰,史從云覺得沒什么,反正也不礙事,不妨礙辦正事嘛。
其實到秋天之后,亂七八糟的事情來了一大堆,令史從云頭大。
如今他是皇帝,要處理的就不只是軍事上的問題了。
這么多繁雜事情,他一直想問問符太后的意見,沒別的,都是正經思想,符太后是攝政過的,總理過國家,很多事她熟悉。
其中他最重視的主要是兩件,一是漕運,秋收之后過冬之前,全國各地很多東西都要往京城運輸,這是因為京城不只有宮廷百官,八萬多大軍駐扎,加上他們的家眷,人口密集眾多。
光靠當地產能肯定是不夠的,無論是皇家的供養,百官的俸祿,還有大軍的給養等等,都需要漕運從天下四面八方送來。
這種情況下,漕運就很重要。
交通運輸是足以改變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命運的,甚至開啟新時代。
就像中國歷史上唯一一次北方,朱元璋北伐,有人總結原因時要么說經濟重心南移,要么說元大都空虛,或者元軍主力陷在陜西等等。
這些或許都有,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交通運輸的便利,運河每朝每代都修,但元朝的運河直接修到連通江南和北京,貫通南北,徹底改變中國地理格局。
如果康朱元璋大軍進軍路線,他就是沿著運河一路打到北京去的。
這樣一來,后勤補給這個最大的難題就不是難題。不用像現在一樣,十萬大軍北伐,后勤補給人員四十多萬;也不用像漢武帝那樣,十萬大軍出漠北,五十多萬后勤補給兵團。
元朝為獲得南方的財富,自己給自己挖好了墳,直接都躺進去了,就差有人填土。
足見交通運輸的改革,是能左右一個國家命運的,所以史從云對漕運的問題也十分重視。
漕運就每年都需要征發百姓疏通河道,而且是沿途眾多百姓,動輒數十萬人,是巨大的負擔。
在古代,百姓幫國家疏通河道是義務,而且是強制義務,百姓必須自己帶糧食,自己帶衣物,鞋子和鋪蓋去幫國家干活,沒有任何報酬,不去就犯法。
這種情況歷來如此,秦、漢、唐都一樣。
直到趙匡胤登基之后,才下令所有為國家干活的百姓,由國家提供吃住,衣物和鞋子,百姓只用來干活就可以,這是開歷史先河,隨后成了慣例的大事,也就不難怪民間百姓為什么那么喜歡老趙,還給他編了很多故事。
史從云覺得他畢竟是把老趙拍死在沙灘上上位的,不能開歷史倒車,這件事得由他來實現。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眼下兜里有錢!
而且今年河北還傳來好消息,河北又是一年大豐收,這是相繼去年和前年之后的第三個大豐收年。
但大豐收也造成一個非常不好打額影響,那就是河北的糧價非常低,所謂谷賤傷農。
這樣的糧食價對河北是巨大打擊,史從云便想他剛從蜀國搜刮那么多錢,江南和吳越收了很多上貢,就用這些錢平價收購百姓的糧食,然后一些囤積起來,一些可以用來養給國家做事的百姓。
這是他想了兩天的大構想,李谷等宰相他問過,眾人都覺得他簡直是天才,他自己也這么覺得的。
但李谷等人能為他解決操作層面的問題,而實際發號施令,發出合適的政令又是另一回事,他便來找符太后了。
原則上,翰林院承旨等官員就是為他把旨意寫成旨意,但翰林院的官員多數都是讀書人,他們主要作用就是用辭藻裝飾,寫成文書各式。
最初從皇帝口中出來的政令還是有區別的,因為茲事體大,需要周密的考慮,他才會想到問問符太后。
符太后聽他把所有來龍去脈聽完之后也忍不住張大小嘴,隨后道:“官家心系天下百姓,是萬民之福。”
“唉!這也沒辦法,誰叫朕愛民如子呢,從登基以來就夙夜憂嘆,紛爭百年,兵戈不止,百姓太苦了!
朕自登基以來,睡都睡不好,天天想著天下百姓啊.......”史從云聽了很高興,習慣性的順勢裝了個逼。
符太后臉紅了,要不是某人在她身邊睡得跟死豬一樣,她說不定就信了。
不過也懶得跟他爭論,這些天的相處以來,她已經知道官家的臉皮有多厚了,在大事上她也不敢耽擱,開始思考起來如果自己攝政,會如何下各種政令。
一面想一面說,官家認真聽著,時不時點頭或問她問題。
說著說著,史從云已經不知不覺間把符太后抱坐在大腿上,沒辦法,他這人就這樣,晚上睡覺不抱點什么東西都睡不著,少說也要抱個枕頭。
坐著的時候也喜歡抱點什么,符太后耳根紅了,不過沒有反抗,依舊給他講事情。
史從云記了一會兒,又讓符二妹送來筆墨,把一些記不住的東西寫下來。
符二妹見他好不知廉恥,大白天把大姐抱在懷里,手也不老實,神色不忿,但不敢說什么。
史從云一面聽她說,一面讓她幫自己記下來。
聽她說得井井有條,處理老道,史從云則感慨道:“李筠沒有接受朕的封賞,十有八九是要鬧起來的。
北漢,南唐,南漢,吳越,遼國都在,往后兵戈不止死肯定的,即便這些都被吞并或臣服,還有靜難軍,黨項人,羌人........”
有些不爽又無奈的道:“朕是做不了太平皇帝的。”
“官家.......”符太后欲言又止。
“所以我想,如果我在外面,朝中有你這樣的人攝政是天大好事,也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史從云頗為惱怒,見識了皇帝的為所欲為之后,他最不爽還是自己不是太平天子。
要是天下太平多好啊,就符太后,他能玩好幾年,家里的老婆各個千嬌百媚,然后他還能搜羅天下美女,后宮佳麗不說三千,弄個三百總行吧!
生活也不用勤儉節約,天天想著軍費哪里來,天天考慮百姓吃不飽怎么辦,他也可以山珍海味,酒池肉林,可以游覽天下,看看別人的老婆,反正他是皇帝麻,也沒人敢說,那才是他渴望的生活啊!
可惜現在根本沒那條件,真是越想越氣,最后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三天之內把天下那些割據勢力,還有北方的遼國骨灰都給揚了。
聽他這么說,符太后連道:“妾身沒有那樣的本事,請官家不要再說了。”
史從云不說了,他怕符太后太操心。
忙了一天,見天下逐漸暗淡下來,便道:“唉,天黑了,回宮的路又遠,朕準備在這留宿了。”其實魏王府在大相國寺對面的大街,距離皇城可一點不遠,不過他是皇帝,他說遠那就是遠了。
符太后哪會不知話外之音,再說都抱了好久了,雖說是天氣冷抱著取暖,可現在都火熱起來了。
府二臉色更不好看,可他是皇帝,便不敢說什么,咬牙跺腳退了出去。
史從云把早就如軟泥的太后抱起來,“待會你自己使力氣,朕日理萬機,操勞國事都累一天了。”
符太后不說話,緊緊把臉埋在他肩頭。
.......
秋天,秦國天子史從云先后頒布兩道重要的詔令。
其一是河北接連三年大豐收,導致糧食價格暴跌,朝廷將讓各地官府以過去年份的價格收購百姓手中的糧食,賣不出去都可以賣給官府。
史從云對此事很重視,所以他直接派了年輕的王溥和軍隊一起押送朝廷撥款,去河北監督執行此事,直接派一位宰相去坐鎮。
其二則是徭役改革,以往歷朝歷代,百姓為朝廷疏通河道,修建運河,都是需要百姓自己帶衣物鞋子和糧食去給朝廷干活。
現在改為所有給朝廷修河道的百姓衣服和鞋子由朝廷提供,吃飯也由朝廷提供,當然是沒工資的。
兩條政令一出,一時間天下震動,百姓歡呼雀躍,紛紛都高呼當今天子是圣君明主!
特別是河北和大梁周邊在運河附近,汴水附近的百姓,更是歡喜雀躍。
原本別的年份,到了差不多要疏通運河的時候,不少人都是愁眉苦臉,乃至有些直接想辦法逃離故鄉,去別處避禍。
這樣的亂世,有些普通百姓原本已經吃不飽,如今還要自帶糧食和衣物去給朝廷干活,日子根本沒法過。
可不去又斗不過官府,斗不過軍隊,被抓住了后果更嚴重,還有些直接殺了,都沒被抓的機會。
現在好了,只要去朝廷給吃喝,不少本來就吃不飽的百姓也踴躍的想要給朝廷干活。
“今年終于不用東躲西藏.......”
“老天開眼,菩薩保佑啊!”
“真是圣君啊,幾百年了終于出圣君了!”有些短短幾十年歷經了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到秦朝的老人,紛紛都熱淚盈眶。
在村子前后的山上或者村口大樹下給天子立廟,天天膜拜。
這種現在在河南,河北由為明顯,為新建立的秦國獲得了空前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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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不少地方官員上表,說百姓自發請求為他立廟,這既表達民意,也討好皇帝,地方官何樂不為。
慢慢的還起了跟風的浪潮。
史從云批示,不準地方任何官府給他建廟,因為鬼知道會不會有人以此為為借口斂財和壓榨百姓。
百姓的心思是好的,感恩他的仁政,不過皇帝的腦袋要清晰,千萬別把手下官員都想成好人,要時刻明白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十月初,還有另一件事,洺州團練使郭進上奏,說李筠的昭義軍似乎有招兵買馬的跡象。
因為他手下有人偷偷把軍中器械偷出去賣,被抓獲后交代說給他大價錢買軍械的人沒有透露姓名和來歷,只知道他是從東面來的。
洺州東面就是昭義軍李筠的核心地盤了.......
史從云得到這個消息之后,頓時警覺起來,他不知道郭進說的是不是真,但大概率可能是,因為李筠之前拒絕了新朝廷的封賞,他派出去的使者也還沒回來。
至于這個洺州團練使郭進雖為武將,卻像個心細的人,史從云在心里記住了這個人。
第二天散朝后,他開始召集樞密院和兩司諸將來討論李應對筠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