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方在奮力逃命,突覺一物打在自己左股與右股之間,立時便感到肛門之處又疼又麻又癢,撓也不是不撓也不是,當真是無法形容無法忍受的一種滋味。
許邵此時不再去理會那人,任其在地上哭號打滾、求爺爺告奶奶,徑自走到鬼嬌身旁,關心道:“嬌妹,沒傷到吧?”
鬼嬌聽了心裡暖暖的,微微一笑道:“沒有,許大哥。”
許邵也是被叫的心癢難搔,正要跟鬼嬌貧上幾句,忽想起正事,便問道:“嬌妹,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鬼嬌聽許邵發問,這才急道:“哎呀,我差點忘了。爹他們叫我來請你去前面幫忙,那裡大亂了。”
許邵一怔,問道:“怎麼了?”
鬼嬌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羣人突然就闖近來了,一進了莊裡便開始殺人,好不兇狠。”
許邵知鬼嬌情急之下說得詞不達意,但也多少猜出是莊裡突然來了一羣人,不問青紅皁白便與莊裡的弟子大打出手。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地上那屁股倒了血黴小子,說道:“他們也是?”
鬼嬌道:“是。我來找你的時候他們便跟了過來。”
許邵道:“走吧,到前面去。”說完,拉著鬼嬌向正院掠去。
正院這裡當真是殺得火熱,瞧那慘烈的程度尤勝於那次在飛仙派的夜鬥。無論是鬼門弟子還是來犯之人,都有傷亡。有的是被砍得渾身浴血,面目難辯,一時還無法死去,躺在地下痛苦掙扎;有的是被鐵毒砂擊中,由於毒發,口中連叫喊以減少精神上的痛苦的能力都是沒有,渾身不住抽搐痙攣著;有的則是被利器封瞎了雙目,毫無招數可言瘋狂地揮動著手中兵刃。
許邵乍一見到眼前的景象,竟是被震住了。鬼嬌則是嚇得差點暈了過去,想她平日嬌生慣養,哪曾見過如此陣仗,趕忙將頭縮到許邵身後,不敢再向場中看上一眼。
許邵抓著鬼嬌那早已因驚嚇而變得冰涼的玉手道:“嬌妹,你別過去了,在這裡等著吧,自己要小心。”
鬼嬌似乎很是喜歡被許邵這樣抓著,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道:“你也要小心,我……”話未說完,許邵便已掠入場中。鬼嬌只得收去下面的話,暗暗在心裡道:我不能沒有你。眼中微微泛著晶瑩的淚花,當真是我見尤憐。
且說許邵方一飄入場中,便有兩人左右夾擊而來。這兩人左刀右筆,配合得倒也真妙,可怎知僅三兩下,便被許邵一掌一個掀翻在地,手中兵刃還給奪了去。
許邵恨極這羣人不問是非便爛砍爛殺,饒是他平生最不願殺人,也已有些無法忍受了,舉起左手搶下的那刀便欲將面前二人斃掉。
忽聽其中一人叫道:“不要,武師,是小的啊,饒命饒命。”
許邵方纔由於混戰之中與夜黑的原故,並未多加註意自己這兩個敵手,此時聽到這聲音有些熟悉,再一細看,不禁笑罵道:“怎的又是你兩個?”這二人正是鄒平與張舒旺,只是張舒旺由於先前那鬍子被許邵借去給鬼狂天僞裝,現今還未長出來,顯得年輕了許多。
鄒平見許邵認出自己,忙堆上笑臉道:“是、是,正是小的。小的二人方纔眼花,沒認出是你老,罪該萬死。”
許邵與這兩人是熟臉,雖然處在對立之局,卻也不願殺傷他們,特別是這鄒平,總是對自己畢恭畢敬,把自己當小祖宗一般,對此人也不無好感,這就叫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當下心道:只要他們方纔沒有殺人,便放他們離去吧。於是問道:“你倆剛纔殺了多少人?”
鄒平趕忙磕頭道:“武師明鑑,咱們是剛來的,方纔被困在外面的機關之中,還未曾傷過一人呢。這你看一下咱們的兵器就知道了。”
許邵左右看了看,見二人的刀與筆上面都沒有血跡,便也信了,說道:“你們走吧,別在這裡了。哼,要是讓我知道你剛纔騙我,日後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去追殺你二人。”
鄒平忙道:“啊,是是是,武師放心,小的以後都不再殺人了,從此吃齋唸佛。”
那張舒旺雖並未說一句話,眼神中卻已表示出了對許邵無窮的謝意,當下也跪在地上磕了一頭。
許邵方要走開,忽然見到鄒平眼神有異,同時鄒平旁邊的張舒旺也合身撲了過來。許邵不禁怒罵道:“混賬”閃身向一旁避開。
誰知,這一下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許邵方一閃開,便見到張舒旺懷中抱著一人,然而背上卻長出了一物,隱約看去竟是個筆尖。
只聽張舒旺咳著血道:“少……少年人,咳,你是我平、平生……唯一,咳咳,佩服之人,你這不殺……之恩我也、也算是,咳,還……清了……”
那被抱在張舒旺懷中之人哼道:“老張,你這可是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了。”說罷,掌一發力,將張舒旺從自己筆上震出,飛行了兩丈有餘,方纔落下,已然氣絕。
許邵絕沒想到這張舒旺竟是如此一條響噹噹的漢子,暗暗爲自己曾經對他的戲耍感到歉疚,同時也恨極了眼前這人,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摳入手掌的肉中,兩眼狠狠盯注著那用鐵筆的人。此人也是一老者,歲數應與張舒旺差不太多,只是長相比張舒旺顯得狠辣得多。
這時,聽鄒平趴在地上,顫聲道:“師……師父,您老也……也趕來了。”
那老者哼了一聲,道:“你這臭小子,與老張一樣該死”
許邵先聽了鄒平的稱呼,又見這老者手中的一桿頗爲與衆不同的鐵筆,便已知道,此人必是賀獨一。
只聽鄒平哀求道:“師父,您……您老就饒我一次吧,弟子下……下次不敢了。”
賀獨一道:“我若饒了你,門主可就饒不過我了。”
鄒平此時鼻涕眼淚全都擠了出來,哭道:“師父啊,您老不看僧面看佛面,平兒從小被您撫養長大,您忍心嗎?我保證從今往後不再在武道上現世便是了。”
許邵聽了也暗暗爲鄒平感到可憐,不住搖著頭。
賀獨一又道:“我能養你就一樣可以殺你,哼,不必多說了,只當我沒有過你這麼個徒兒。”說罷,舉起手中鐵筆,照著鄒平當頭戳下。
許邵早有防備,如今見老者出手,便也揮出自己手中那桿鐵筆(鄒平的)相架。
賀獨一這時纔想到還有個許邵,急忙收筆退步,怒瞪著許邵,罵道:“小輩,老夫自家事你也要管麼?你急著找死,待我處理了這小子,自會輪到你的。”
許邵笑著道:“俗語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你要處理家務,我當然是管不著,不過站在別人家的地方處理自己的事,這道理可是不通啊。”
賀獨一聽了許邵的話,不禁鬍子都被氣歪,罵道:“也罷,老夫且先收拾了你這雛兒。看筆”他倒是說打便打,毫無先兆。
許邵苦笑,心道:自己怎的總是能碰上這許多莽人?想歸想,手底下卻不含糊,舉筆相迎,然而用的卻是劍法。
賀獨一對了兩招,見許邵“筆法”怪異,便道:“小輩,你這是哪門子筆法?”
許邵打趣道:“枉你自稱筆法無雙,卻連我這筆法都瞧不出?也是,少爺我這筆法高深得很。”
賀獨一被許邵一損,不禁老臉一紅,便停了手,問道:“小輩,你這筆法是從何處學來的?”他本有一個大哥,也是練筆的,筆法遠在自己之上,但那人已經很久未見了,如今見到許邵“筆法”怪異,又聽許邵自稱這是“高深的筆法”,便不禁想到自己大哥,生怕許邵與其有些淵源,便停下了手欲待查問清楚。
許邵暗笑,心道:這賀獨一一生練筆,練得連其他武功都不認識了。嘴上卻道:“當然是一位高人所受,不過我說了你也不識,就別問那許多了。總之,我認得你就夠了。”
賀獨一此時更加認定許邵與自己大哥有關係,只是可能還不知自己的身份,便自恃長輩的身份問道:“哦?那……你可知我是誰?”
許邵哈哈大笑道:“你,我當然知道啦。你不就是那個什麼……什麼鶴立雞羣麼”
賀獨一這名字本來是寓意傲獨一雄,如今聽到許邵的歪解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咄你竟敢戲弄老夫,看筆”說完,又再挺筆而攻。
許邵當然不憷,只是苦於以鐵筆使劍法總是彆扭得很,所以一時倒也勝不了賀獨一,卻也能先站住了不敗之勢。待時候一長,許邵的“筆法”便慢慢純熟了,見賀獨一已漸漸顯出敗象,便不急於取勝,倒是與之戲耍上了。
許邵這邊雖是調調侃侃,手上鬥著嘴上也彼此對罵著,倒是輕鬆得很。然而鬼狂天等人那邊的形勢卻不大明朗。
只見宋青書與王可心二人對敵一個右手劍左手套著一怪異護手的黑衣蒙面之人,尚還能憑著二人雙劍合壁的威力抵敵一陣。鬼空父子那邊卻是吃力得多了,二人兩柄劍還抵不住對手的一柄,反而是被對手逼得連連後退,迭逢險招。
站在外邊的嬌見了,自己又插不進手,如若打出暗器又生怕誤傷爹爹與哥哥,只得在那裡乾著急,突然見到許邵這邊不太兇險,便叫道:“許大哥,別跟他鬧了,快去幫我爹啊”
許邵一聽鬼嬌的叫喊,頓時省起此時的情況非比尋常,暗道:自己怎恁的不知輕重。當下對賀獨一喝了一聲:“老朽,少爺不玩了。”說完,竟真的撤筆跳開,欲待離去。
賀獨一被許邵戲弄了半天,好不氣憤,如何能放得他走?怒罵道:“小輩休逃”又是刺出一筆,這一筆卻是動了真怒,用了平生罕使的救命絕招“佛掌留書”,欲將許邵斃掉。
許邵見了,疾轉回身形,以筆做劍一招“蒼松迎客”,這雖是劍法中極爲普通的一招,但由於許邵所學的乃是聖儱兆的精妙劍法,遂任何一招使來都是與衆不同,再加上此刻手中所握是筆非劍,此招瞧來更是凌厲怪異。
只聽一聲金鐵交鳴,之後賀獨一手中的鐵筆託飛了出去,許邵的鐵筆卻已插在了賀獨一右肩琵琶骨上,竟是刺穿了過去。看來,賀獨一此生都是不能動武了。
許邵見到自己出手過於狠辣,心裡也很是感到歉疚,忙上前點了賀獨一肩周的穴道,又對鄒平道:“照顧你師父,快點走吧。”
鄒平目中含著淚道:“謝許武師不殺之恩,小的鄒平有生之年一定盡力報償。武師,咱們後會有期,告辭。”當下向許邵磕了一頭,扶著賀獨一離去了,此後倒也真報得了許邵的“大恩”,這都是後話,先按下不表。
且說許邵穿過混亂毆鬥的人羣,衝到大廳之上,這裡與外面也沒有什麼兩樣,同是混雜無章、到處殷紅。由於這裡桌椅及傢俱擺設已被砸得稀爛,反倒使人感到此處比外面還要混亂。
許邵一進廳,就首先見到宋青書、王可心二人正與那蒙面人打得火熱,看了一眼,知道他二人尚還不會有何危險,便不再去顧及。至於那蒙面人,許邵見其身形有些眼熟,但在當時那種情形下,誰也不會去想那許多,念頭一閃,便不再去瞧了,馬上去尋找鬼空父子。
許邵一轉頭,見到那父子兩人已經被他們的對手逼到了屋角,現正拼全力抵抗著。許邵方要躥出搭救,忽覺左面“嗖”地襲來一道疾風,立時側頭避開,此時方聽到有人喊:“許武師小心了”從聲音上,聽出是鬼不懼的父親公孫若愚,心笑道:你喊得這麼慢,我要是等你提醒,那不早見小鬼兒去了
許邵一笑表示感謝,之後便不再去理會公孫若愚,瞥了一眼方纔那偷襲自己的人,不覺好笑,原來方纔那人根本就沒見到自己,乃是提劍削向自己旁邊的一名鬼家子弟,無意中劍鋒削著了自己,心道:如若方纔真個被人家一劍削死,那我豈不比竇娥還冤不禁對那人頗感氣憤。
這時見那人將那名鬼門子弟逼得束手無策,許邵便順手過去解圍,另外也是解剛纔差點枉死的恨。只見許邵出手拍向那人,欲使那人察覺之後回身,所以出手時略重了一些。怎知那人竟渾若不知,“嘭”,竟是著著實實捱上了許邵那掌,當時便嘔血倒地。
許邵見了,當真是啼笑皆非,說道:“你怎的就會傻打?連後面有人也不知。”搖了搖頭,順手抄過了那人手中的長劍,向鬼空父子那邊衝去。
逼住鬼空父子那人尚在興奮的當口,眼瞧就要將這兩人斃掉,忽聽背後有人叫道:“回身”同時勁風襲到。無奈,那人只得放了鬼空、鬼狂天,回身擋架。
鏘然一聲,兩劍相交,那人被震得退了半步,此時鬼空父子也已從牆角躍出。形勢疾轉,立時變成三敵一的場面。
那人看了看這從背後襲擊自己的人,見是一少年,笑皮嘻嘻的,好生眼熟。待得仔細想了一下,說道:“又是你”
許邵這時也已看清此人面目,正是前次在鬼門之中見到的那個“離兒”,便笑著招呼道:“原來離兒啊。”他只聽此人師父這麼叫過,卻也並不知人家的真實姓名。
而那“離兒”聽了頓覺好不彆扭,喝道:“呸,離兒可是你叫的?”
許邵道:“那我怎麼稱呼你啊?”
這人武功雖高,腦子卻不怎靈光,所以一聽許邵發問,便答道:“我叫殷天正,你叫什麼?”
許邵又一笑,道:“我叫許邵。”
殷天正哦了一聲,道:“知道了。”隨後又瞧了瞧鬼空、鬼狂天父子,說道:“怎麼?你們幾個想一起上?也好,省事了。”
許邵早先就見過此人劍法,知其厲害之處,心下盤算,正好能籍次試試自己的劍法便對鬼家父子道:“伯父,這人交我,您與鬼大哥快去幫其他人吧。哦,嬌妹還在外面呢。”
鬼空知許邵武功了得,便也並不擔心,只道:“好,賢侄多加小心。”之後又對鬼狂天道:“天兒,我出去看看,你還是守在廳裡,給你許兄弟掠陣。”
鬼空便守在許邵身邊不遠,以防許邵不支時可以及時出手救助,他知道這畢竟不是比武過招。
那殷天正又再看了看許邵道:“喂,你真的要自己來?”
許邵道:“你不也是?”
殷天正道:“好,接招吧。”說著,便遞出長劍,斜挑右肩。
許邵見對方來得好生迅速,而且使得又是左手劍,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慢。要說起來,這還是許邵真真正正的第一次用劍。以前用的不是刀便是筆的,甚至還有以手做劍之時,當然與真正的劍還有許多不同。
此刻,許邵手中握著長劍,不覺渾身的血液都爲之沸騰了起來,他這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劍帶給他的那種活力。
許邵只覺得殷天正舉劍應敵時與他平時講話行事似乎判若兩個人一般,似乎此人手中的劍只要一揮動,便會變得兇狠無比、犀利無常。
只見殷天正將劍舞得密不透風,狂風暴雨般向許邵罩去,一劍緊似一劍,一劍快過一劍,劍劍凌厲、直指要害,毫無情面可言。
許邵感到,這殷天正平時倒尚可稱作人,然一但用上了劍,那簡直就是魔,他已經容入了劍中,劍便是他的神志,他的神志便是自己手中那柄劍。
許邵使盡渾身解數,拼命抵擋著,額頭已見汗珠。許邵感到自己似乎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自己的精神似乎就要在對手猛烈的攻勢之下崩潰。許邵甚至想到要撤劍認輸了,但是,他在內心深處不斷地告訴自己:許邵,你不能輸,更不能認輸,輸就代表死亡,認輸也是一樣。
然而,許邵就是不想敗,他也似乎已經快要敗了。
在殷天正那洶涌如洪的進攻下,許邵的頭腦中漸漸變得一片空白,他已經來不及思索該如何去應對對手的招式,他感到對手的每一招似乎都有可能殺掉自己,現在的他只是下意識地做著抵抗,那簡直是一種掙扎,一種在垂死前渴望生命重新降臨自己的掙扎。
一旁的鬼狂天也已看出許邵的不對了,早就想要插進去幫忙,然而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該如何攻入殷天正佈下的劍網之中,他也被殷天正的氣勢震懾住了。
殷天正就好似一頭沒了神志的猛虎一般,只是一味地進攻,渾然不知道防守。也許,對於他來說,根本就用不著防守——不斷地進攻就是他最好的防守。
現在許邵腦中白如一盆清水,雖什麼也想不出了,但如此一來,反倒將殷天正的舉動看得很透徹了。他看出殷天正的手臂是隨著劍勢而走的,每一招將至結束時,都會自然而然地牽動出下一招勢的起首,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定律。殷天正的手已經不再受到他自己頭腦的支配,長劍已經成爲他整個人的主宰,這是爲劍所馭,人成了劍的奴隸。
許邵也曾有過如殷天正此刻這般的經歷,那是在鬼門老太爺的房中,他砍下那兩個使怪異武器殺手的四隻手時,他便感到那三招不是他自己發出的,而是手中那柄“殘刀”牽動他使出的。許邵知道,這是不對的,如殷天正這般,那已經是入魔了。
一個人不應該被劍凌駕,成爲劍的奴隸。人應該去主導劍,劍應該受人的控制纔對。
許邵想通此節之時,頭腦中不禁又浮現出了劍譜上的那兩句話:“忘記所學,無招無勢亦成劍。”許邵心道:自己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那不正是忘記了所學麼?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房中斃掉那名刀客時,並非是出於偶然,也非自己命大。那時的出手一招是混無章法的,所以那刀客並不知該如何應對,以至死在自己的“手指劍”下。混無章法,這不正是無招無勢麼?
許邵終於悟出了書上那兩句難懂的話之含義,也就在此刻,殷天正大喝一聲,使出了一招殺手。這一招,在殷天正所有招勢中是最致命、最無法破解的,殷天正此時幾乎已經將許邵視爲死人。就連鬼狂天見了,也都相信許邵這次是死定了。
然而,許邵卻還是活了下來。
許邵也已看出,殷天正的那一下挽出了十三朵劍花的一招,是沒有任何一種招式能夠破解的。因爲他太快了,快得能在瞬間就挽出十三朵劍花,每一朵都罩向自己的一處大穴。然而這十三朵劍花中,卻只有一劍纔是要真正擊中自己的,也就是說其他那十二劍只不過是個幌子,只是爲了隱藏住那真正的殺手一劍。
世間絕沒有任何一個門派的武功能破去殷天正這一招,甚至連躲避都是不可能。因爲沒人能猜中到底哪一劍是要命的,可能是第一劍也可能是第十三劍,可能是左邊那劍也可能是右邊那劍。猜不中就無法出招,也無法閃躲。世上任何的武功招勢都是要根據對手的招勢變化而發出的,沒有一招是能夠毫無根據毫無形狀的擊倒對手,除非那本就不是招勢。
許邵悟得了劍法甚至是武功中最高妙的道理,當然眼光也會比別人長遠,看得比別人更寬廣。
殷天正那十三朵劍花罩來時,許邵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劍上,反而看向了殷天正的手——握劍的那隻手。
無論劍花舞得再多,握劍的手卻只有一隻。如若連手都變得如劍一般多了,那這劍法就不是凌厲了,那是凌亂,那樣的劍法不攻自破。
殷天正的手只有一隻,所以他的劍招依然凌厲。然而許邵卻看出,殷天正這一招的破點在他握劍之左手的無名指。
爲什麼不是別的手指?因爲拇指、食指、中指都被遮在了劍柄的護手之下,小指又被隱隱突出的無名指所遮掩,惟獨無名指全無任何隱蔽之處。
許邵看出了這點,心裡想到便去做,之後便做到了。人是劍的主宰,劍就是人的手臂,人心裡想做的事,劍就會像手臂一樣很自然地幫人去完成。
就在殷天正那十三朵劍花中的唯一殺手將刺中許邵身體時,他突然感到左手無名指上一陣疼痛,之後他便扔出了他的劍,無名指也被削去了一大截。此刻,許邵的劍就抵在他的喉上。
殷天正怔怔地瞪著雙眼,他幾乎忘了斷指的疼痛。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會敗,自從他出道以來,只要使出這一劍十三花的一招,就沒有人能活著離去。他那劍本應是無敵的,他的師父也是這樣告訴他的。
那鳳凰門門主傳了四個徒弟每人一招絕劍,除了他本人與四個是師兄弟妹之間,遇見其他人但用無妨,因爲他自知連自己也不可能躲過這四招中的任意一招。
殷天正不敢相信,連師父都辦不到的事情,眼前這少年竟辦到了,他只能這樣爲自己解釋道:“你……你用的是……是邪術。”
爲何世人總是如此呢?自己不相信、沒見過的東西就要稱之爲“虛無”、稱之爲“邪”,反而不去檢討自己短淺的見識。
許邵收回了長劍,笑著說道:“這不是邪術,這是真正的劍法。”
“劍法,真正的劍法。”殷天正重複了一下,隨後又搖著頭喃喃道:“連招式都沒有,哪會有這樣的劍法?”
許邵笑道:“有,因爲我已經使出來了。”
殷天正看看自己的斷指,嘆了口氣,目光逼視著許邵。半晌,殷天正終於點頭道:“不錯,是劍法。這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劍法,我自信無法達到你這種程度。不過,下次見面時我發誓,我一定會殺了你,到時候你決不會再破得我這招。再見。”說完,連劍都不要,便飄出了大廳,瞬間便走得遠了。
許邵本想留住殷天正,沒想到他不但劍法了得,輕功也不可小覷,待得自己想追時已經是不及了,只好搖著頭任其離去罷了。
這時,鬼狂天走過來,拍著許邵肩頭讚道:“許兄弟,你這劍法簡直神了。別說是見,我連聽都不曾聽過。”
許邵一笑作罷,並沒有回話,因爲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解釋自己這劍法,甚至在某個剎那連他自己都曾懷疑過這是否真的是劍法。
且再說宋青書、王可心這邊,本與那左護手右長劍的蒙面人戰個勢均力敵,兩邊誰也勝不了。
怎料這蒙面人見到殷天正敗逃,自己的鬥志也消了,知道今夜自己這一干人是不能討得好去了,當下便盤算著自己的退路,心道:無論如何也要先跑出去再說,絕不能落在鬼空的手中。
你道此人是誰?此人正是將鬼門拱手讓給鳳凰門的現今鬼門的僞掌門鬼封是也。
鬼封心裡這一走神,險些叫宋青書的長劍在身上刺個窟窿出來,好在他憑著左手那隻怪異的護手將長劍擋開。
這邊,王可心的一劍又再逼來,鬼封自知絕不可戀戰,便在閃過那一招之後,手中長劍先向宋、王二人虛晃一招,這一劍並未真個刺出便收了回來,隨後右手拇指在劍柄上一按,只聽“嗖嗖嗖”不斷,從劍尖處射出一蓬牛毛樣的細小飛針,直襲宋、王二人面門。
宋、王二人見了乍然一驚,均未想到此人還能無聲無息地打出暗器。其實,他們要是知道此人是誰,這種事也就不覺希奇了,當然也必會早做防備了。
然而此刻,二人當真是被打了個出其不意,情急之下急忙雙雙身體後仰同使一記“鷂子翻身”,但雖然避過了面門之險,可由於距離太近,二人後仰翻身的同時腿上仍是被釘入了不少牛毛針。
鬼門的毒藥當真是天下至毒,宋、王二人方一中針便已感到腿上麻癢難當,如萬蟻啃噬一般。
鬼封見一擊得手,便急忙轉身向外奔出,同時還揮劍斬了兩個擋在道上的人,也不知這二人是哪一邊的。
鬼封這一切的舉動早已被許邵、鬼狂天瞧得仔細,見其欲逃,鬼狂天急忙揮劍追上,喝道:“鬼封老賊,休逃”原來他早就認出了鬼封。
許邵一聽鬼狂天喝破,當下便也飄身追去,忽見到宋青書與王可心二人坐倒在地上,急忙揪住鬼狂天道:“鬼兄請你先去救治他們,那老賊我替你追回來。你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鬼狂天也知救人要緊,凡中了自己家毒藥者,緩上一刻便離死亡更近一步,當下點頭答應,又笑道:“最好是活的。”
許邵未答,轉身衝出大廳,他自信憑自己的輕功,鬼封還是跑不掉的。
出到院中,許邵見到鬼封已經奔到十丈開外,當下心裡也是一愣,心道:這老賊的輕功原來也是不弱。腳底下立時加緊追去,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讓鬼封也跑了。
忽然斜刺裡又躥出一人,也是追向鬼封。許邵定睛一瞧,原來那人是鬼空,聽到其嘴裡還罵道:“叛徒,往哪逃?”順手打出一蓬東西,似乎是鐵蓮子之類的。可見鬼空也是動了真怒,將鬼封恨至了極點,連平時不常使的暗器也都掏了出來。
好個鬼封,慌亂逃命之時竟還能做到聽風辯器,見其就地一滾,那蓬暗器便全數落空,然而這一來也使得許邵趕了上來,鬼空緊隨其後。
鬼封爬起身繼續逃竄,但此時與許邵、鬼空已經追得很近了,無非只是在做著垂死的掙扎罷了。
眼看許邵已經追到了伸手就能勾到鬼封的距離,突然鬼封一個回身,順手抖出兩樣東西,許邵嚇得忙向旁邊閃去,同時揮劍招架,這樣便閃開一物架開一物。待得許邵看清來物,不覺發笑,原來竟是鬼封手中原本那兩樣兵器。此時的鬼封,當真可稱得爲“丟盔棄鉀”了。
然而,如此一鬧,許邵與鬼封的距離又再拉得遠了。反倒是鬼空,毫不停滯地繼續追著,但他與鬼封二人輕功尚在伯仲之間,要想追上去還真不是容易事。
此時鬼封已經將要衝出早先公孫若愚在莊外所佈的那重機關防線,由於這機關早在鳳凰門人大舉攻來的時候便被損毀得差不多了,現在鬼封竟如入空境一般,三躥兩躥便衝了過去。只在將到機關的關卡之時,忽閃出一名鬼門子弟揮刀欲攔阻鬼封,鬼封一不留神,面上的黑巾被那弟子的刀削了下去,但並未傷及臉面。鬼封大怒,當頭一掌,震碎了那人天靈。
鬼空見鬼封立時便要衝出這已經無用的圍陣,知道如若今日叫鬼封跑了,日後便更難雪恨了,心下很是著急。
突然也不知怎的,聽到鬼封慘嗥一聲,之後便向後倒飛了回來,“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動了,渾如中了定身術一般。
許邵、鬼空趕來時,見到獨自蹲坐在地上的鬼空表情僵硬,手捂著胸口,無奈地望著二人,但仍是不敢動彈,只是嘴上說道:“誰?剛纔是哪個暗算我?快,快出來,先給了我解藥再說。”
許邵、鬼空這才知道,是剛纔鬼封急著逃命冷不防遭了某人的暗器偷襲,此時自知中毒遂不敢運動,避免毒氣攻心。
但聽得一聲女子的嬌笑,從黑暗中走出一體態婀娜的中年美婦,身著一襲剪裁極爲合身的長裙,將之玲瓏的曲線不多不少地隱約顯露出來。那美婦身後還跟了一個小鬟,年歲似乎不大,約在十六、七許之間,長相倒也算秀麗。
聽那美婦說道:“怎麼?妾身只離開鬼門數月,大哥難道便不認得了麼?大哥放心,妾身那蓬梨花針是毫無毒性的。”此時,這美婦已然走到光亮處。
許邵只覺這婦人好生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在那裡見過,隱約中總感到這張臉似曾相識。
卻聽得坐在地上的鬼封叫道:“啊,弟妹。”鬼空也驚道:“娘子”
許邵聽了,二人這兩聲稱呼,登時傻了眼,怔怔看著那美婦,驚疑一聲:“啊?”
不錯,此美婦正是鬼空的愛妻以及鬼狂天、鬼嬌的母親凌夢夢,也是南海梨花門中武功最高、相貌最嬌美、最得掌門人喜愛的大弟子,十六歲時出道武道便以一手絕妙的暴雨梨花針博得了“散花仙子”的美譽。
只見凌夢夢微微向許邵一笑,之後輕移蓮步走到尚還不敢動彈的鬼封身前,出手點了其穴道,柔聲道:“大哥怎的就是不相信妾身的話呢?想我梨花門幾曾在這針上淬過毒呢?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鬼封一臉垂喪之色,後悔方纔自己爲何那等不濟。
一邊的鬼空已經走上前拉住凌夢夢的柔荑,問道:“夢夢,你怎的會來?”
凌夢夢身後那丫鬟見了這對老夫老妻仍能表現得如此曖昧,不禁吃吃笑出聲來。許邵見了,也是微翹著嘴角。這一下倒弄得凌夢夢好生難堪,不好意思地道:“哎喲,你瞧你,當著兩個孩子,這是幹什麼呀?有什麼話咱們回去說不好麼?”說完將手從鬼空掌中抽了出來,但仍是答道:“我本是想回家去的,怎知這丫頭非求著我先來這裡看看,想必他是想情郎了。哈,無巧不巧的,竟是剛好撞上這裡出事。那時我見外面大亂,便尋了一名受傷弟子詢問,才知家中早已生了變故,暗叫僥倖。正想間,便見到這廝衝了出來,當時我也並不知他是何許人,只道這麼急急忙忙跑出來絕非好路數。哈哈,之後就這樣了。”
鬼空傻傻一笑,說道:“哈哈,娘子真是福大命大。走吧,有什麼事回去說吧。”說完,與許邵一同架著鬼封,四人一併返回劍閣。
劍閣這邊的局勢也已經穩定,一衆來犯者見領頭人都亡的亡逃的逃,自己也便沒有了鬥志,均都繳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