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唐克推開了。
這是他第一次和我動手,用力地,一把將我推開,在這一瞬間身體里所有的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一樣,我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兩步,差點兒摔在地上。
“唐爺,齊爺……”
伙計走上前來想要說和,唐克一腳將伙計踹開,“滾!”
說完之后,唐克轉身出了門。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好像一下也不關心了,自己回到房間里面默默地坐在炕上。
之前在這一路上,我和唐克也經常因為很多事情吵吵鬧鬧,但是這一次不同,以前的每一次都是因為我們為了對方好,這一次是因為一個女人。
我回想起之前的每一次爭吵,這是人的習慣,也是一種正常反應,遇到事情的時候,會本能地回想之前類似的事情,試圖回想起以前是如何解決問題,但事實上,經驗是一種很無用的東西,因為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完全相同的人,也沒有完全一樣的事兒,所有過往的經驗都僅僅只是過往,對于現在來說,毫無用處。
就比如說,以前每次我和唐克吵吵鬧鬧的時候,總有瘋子在身邊,這三個人的關系,就好像是鐵三角,按照物理學來說,三角形是最堅固的形狀,從人際關系上來講也有互通的道理。
現在瘋子不在身邊,我眼看著唐克奪門而去,一時間想不出來該要怎么辦才好。
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不知道唐克去了哪兒,我坐在暖洋洋的火炕上,面前正擺著唐克的酒杯,我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突然覺得腦袋里面一下干凈了很多,不是清醒了,是突然變得一團空白,之前很多覺得煩亂的想法在腦袋里面,好像被酒精給沖出去了一樣。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唐克喜歡喝酒,為什么武俠小說里的主人公喜歡喝酒。
酒果然是好東西,一醉解千愁,這話說的一點兒都不假。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天色稍稍暗下來的時候,房門又被推開了,只是我的大腦已經開始有點兒恍惚,覺得思維也變得混亂起來,緊跟著便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進了門,那聲音到了我對面之后不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喝多了啊……我可能是喝多了吧,感覺影像和聲音已經不同步了,就跟出了問題的VCD一樣,不由得覺得還挺好玩兒的,咧著嘴就想笑。
“誰他媽讓你喝我的酒來著!”唐克已經到了身邊,二話不說便搶過了我手里的杯子,端起來仰著脖子一飲而盡,“走!出門!上路!”
我沒吭聲,默默地從炕上爬下來,身體不聽使喚,手腳動起來有些吃力,好像大腦的命令傳達不到四肢似的,我拿起了外套往身上穿,兩只手捏著拉鏈想要拉上,但是使勁兒拽了好幾次仍舊不聽使喚。
唐克沒說話,蹲在我面前,捏著拉鏈拉上,一邊拉上來,一邊嘟嘟囔囔地嘀咕道:“讓你喝!當你酒量好呢!不會喝就別喝!”
“你管我干嘛?”我聽著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的,說起話來舌頭好像被人綁住了一樣,差點兒咬到舌頭,“你不是為了個女人要弄死我嗎?”
換做往常的話,唐克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主兒,聽了這話肯定張口跟我反駁,但是今天他卻沒說話,我嘿嘿一笑道:“你他媽理虧了吧?沒話說了吧?”
唐克還是沒做聲,幫我把衣服穿好了之后,拽著我的袖子拉著我出了門,將我扔在后座。
我的身體蜷縮在座位上,身子軟塌塌地靠在了窗戶上,腦袋發懵,干脆什么都不想管了。
就在這時,車窗外響起了唐克的聲音,“你坐前面。”
不知道他在對誰說話,唐克說完之后,有人他拉開車門上了車,跟著,又有人坐在了我旁邊,手里還拿著個塑料袋,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得我有點兒心煩,硬著舌頭道:“別吵!”
聲音很快停了下來,我這時候突然感覺到了困意涌上頭頂,身邊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想吐了告訴我。”
我只能勉強辨別出來這是唐克的聲音,卻好像聽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似的,身邊的一切聲音仿佛都在遠離,我一下便睡了過去,好像一頭栽進了黑涔涔的夢鄉之中。
這一覺不知道是睡了多長時間,中間也醒來過幾次,但是總覺得不舒服,懶得睜眼睛,翻個身換個姿勢繼續睡,睡到后來的時候便干脆睡不著了,迷迷糊糊地做夢,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人還沒動,腦袋上的血管砰砰直跳,突然睜開眼睛直起身子,覺得好像想要打嗝。
只是嗝還沒打出來,一張嘴便是翻江倒海地涌了出來,正對著旁邊噴射出去。
這一下吐了唐克一身,唐克本來睡得正香,被我這動作嚇了一跳。
外面的天還亮著,陽光正足,灑落在唐克身上,唐克瞪大了眼睛,大概是睡蒙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衣服,好像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么似的。
緊跟著,就聽到唐克發出了一聲咆哮一般的怒吼,“齊不聞!我X你大爺!”
這一下吐得干凈,什么花生米、肉渣……紅紅白白,黏黏糊糊的一大片,混合著白酒在肚子里面發酵之后的酸臭味兒,我光是聞到這味道就覺得想吐。
前面的伙計也被嚇壞了,一腳剎車停了下來,唐克推開車門從車上跳下去,直接跪在地上,從地上捧了一把雪就往地上擦,我也跟著下去處理。
唐克一邊擦一邊罵罵咧咧的,氣得這廝咬牙切齒,還時不時抬頭瞪我一眼,“我給你說了,想吐你先說一聲說一聲!老子拿著塑料袋等你半宿你不吐,合著你跟這兒等我呢!”
我起初還覺得不好意思,過來蹲著幫他收拾,后來干脆忍不住笑起來,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心說這也算是報應,唐克一看我笑,氣急敗壞地抓了一把雪,撲上來把我摁在雪地上,順著脖子就塞了進去!
我們屬于從小沒打過雪仗的那一號,在埁都那個環境,下了雪馬上就化了,總是聽人說打雪仗,現在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北方孩子如此迷戀這種游戲。
起初兩個人還是團了雪球打,后來干脆在地上打滾,我折騰不過唐克,任由他摁著我,往我臉上揚雪。
日光明晃晃的,落在臉上,刺得我睜不開眼睛,人就躺在雪地上,身邊是寒意,臉上、身上,到處都是雪,鼻子里聞到的是凜冽的新鮮空氣,嘴里的哈氣好像仙境一樣云山霧繞的。
這是我第一次喝醉,醉得這么一塌糊涂,腦袋里面都是一團漿糊,忘了今天是幾號,忘了這是在哪兒,忘了我們是干嘛來的,更別提昨天的事兒。
唐克也非常默契地沒有提起,玩了一陣,他把我從地上撈起來,伙計已經把車里面打掃干凈了。
河奈坐在前座,也就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伙計坐在駕駛位上,搓著手,往手上哈氣,轉過頭來,也是一臉笑盈盈地望著我和唐克。
唐克被伙計那表情看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白了伙計一眼道:“你笑個屁!”
伙計臉上的笑容連忙收斂了許多,就聽唐克清了清嗓子,“說點兒正經事兒,弟兄們,咱們快到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