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震耳欲聾的炮響,一大片的煙霧從兩邊陣上騰起,一個個呼嘯的炮彈,滾滾向著對方砸去。
場面雖然很壯觀。
可不止施瑯感覺到對面的火力出人意料的弱,就是鄭森也這么感覺的。
對面好歹也幾十門大炮呢,但這炮擊的力度卻跟減半了一樣。
“不管他們,咱們只管打咱們的。”
鄭森安耐住心中的疑慮,斷然說道。不管對面清軍有什么花招,自家這兒就一路推過去就是。
炮戰很快以鄭軍的勝利告終。清軍敗的出人意料的快!
清軍炮兵陣地在一顆顆炮彈的洗禮下,迅速的敗下陣來。更別說對面陣地上還很不走運的發生了兩次殉爆,沖擊波掃蕩左右,叫幸存的清軍炮兵一個個抱頭逃竄。
接著炮兵營將火力放在了石橋南頭,一顆顆鐵彈橫掃橋面,直接將拒馬打碎一大片。那炮彈砸飛拒馬不說,還繼續往前飛去,將石橋南端的綠旗兵砸的哭爹喊娘的。
有炮彈直接命中一綠旗兵的胸膛內,將那身體整個都打碎。嚇的其他人鬼哭狼嚎的。
“將三斤炮推上石橋,打散彈!”
炮營軍官伺機命令道。
然后就見一門造型古怪的火炮被推上了前來。
卻是大炮左右增添了倆擋板,某種意義上說,這東西更像是盾車與火炮的結合體。清軍的槍子弓箭被擋板遮蔽,躲在后面的炮手從容落炮,點火!
然后一聲炮響,大把的鉛丸鐵彈扇面噴射出去,直接將橋對面殘存的拒馬掃平,伴著一大堆橋那邊清軍們的慘叫,還有他們滾爬回跑的身影。
“火槍營,上前!”
施瑯已經來到了前線,見狀一聲喝令,麾下的軍官面色一震,揮舞手中腰刀,立時一排火槍兵就撲上了橋頭,隨后一隊隊的火槍兵開始列隊,靜待走上戰場。
橋面只可并排行走十個火槍兵,該隊以棚為單位,一棚十人做隊,手持火槍盾牌,一棚一棚的開上。前面清兵沒有射來弓箭打來彈子,他們就清除橋上殘存的拒馬與鐵蒺藜,前方百步,或是數十步外出現清兵的身影后,他們就在橋上射擊,一棚一棚的火力不斷。
綠旗兵們躲在橋南頭的壕溝里對著橋上開槍射箭,彼此槍來箭往的,上前的一排火槍兵足付出了過半傷亡,才算將橋面徹底掃清。
“殺啊……”
施瑯把手一揮,早準備好的火槍兵立刻涌上了石橋。前頭一排火槍兵的殘存兵力也鼓起余勇,當先向著壕溝沖殺去。
橋南頭的清兵以綠旗兵為主,配以少量真韃坐鎮。綠旗兵使用的弓箭對鄭軍士兵普遍沒什么威脅,也就是火槍有威脅,可惜他們手中的火槍也不是很多。
鄭軍的火槍卻是人手一把,對著他們劈頭蓋腦的打過去,滑膛槍縱然準頭再不好,只要密度夠大,自然就有槍子大中敵人,幾十步外很輕易的便擊破了他們的甲衣。
何況那些綠旗兵本就戰力很堪憂,當大批的鄭軍殺過石橋之后,面對著槍子、手雷的洗禮,這些人很快就萎了。
便是坐鎮那兒的八旗兵,不管是巴牙喇兵還是其他人馬,誰個沖來都只有送死的份。很快的,鄭軍就徹底控制了石橋。
過了石橋就是大片的曠野。
隔著幾條溝壕,鄭森能清晰的看到對面大批的清軍馬隊。這些才是真韃,才是滿清的根基,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離石橋三里開外。大片的八旗馬甲兵聚集在此,好大的一片避雷針的海洋。
八旗旗幟招展開,當中高高豎立著一桿巨大的白面藍龍大纛,纛旗的主人自然就是阿濟格了,身邊還有貝勒勒克德渾,這是代善的孫子。貝勒岳樂,這是阿巴泰的第四子。以及巴布泰、巴布海這兩個混的都很慘很慘的老奴之子。
他們是阿濟格的哥哥,但一個個卻還都只是鎮國公,別說王爵,連貝勒、貝子都沒混上。
聽著,看著那邊的硝煙與吶喊撕殺聲,還有震耳欲聾的火槍聲。阿濟格不動聲色,巴布泰、巴布海兩個廢柴卻有些抖動,鄭軍槍炮犀利真半點也不假,過兒就該他們領兵去沖擊鄭軍線列了,這可真要命了。但愿阿濟格的妙計怎能奏效。
半響,勒克德渾向阿濟格恭維道說道:“英親王真是未雨綢繆,這鄭部兵馬實我大清勁敵,對其部兵馬就該尋找良機,一舉殲之。”
跟鄭芝龍來一場局部的決戰,韃子內部也不是沒有反對之聲的。現下他們局勢一片大好,何必這個時候來自找麻煩,冒這個風險呢?
但阿濟格堅持要打這一仗。
他要在敵我兵勢一目了然時,與鄭芝龍狠狠地碰撞一下。
這不止是要徹底壓下漢人們的氣焰,更是為了日后著想。
“鄭軍火器犀利,這倒沒什么可怕的,明軍中火器精良的也有很多,像曹變蛟部、王廷臣部,火器也都能稱一個精良。”結果一個大敗,一個戰死,火器精良真不算啥大的優勢,滿清現在的火器也很精良的。“可怕的是鄭軍作戰的果敢,紀律嚴明,從鄭芝龍發力到今天,幾年時間了,就沒見過鄭軍在戰場上驚慌失措,早早開槍開炮濫射的。”
令行禁止,軍紀嚴明,這才是鄭軍迥異于明軍的不同所在。
幾年時間里清軍在鄭軍手里陸陸續續的吃了不小的虧,以至于每次與鄭軍交戰,清軍還沒上戰場就先提起了心,都是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不見有輕敵的。
怕的就是在盲目沖鋒中無謂的折損旗中勇士!
說一句大實話,這真的是有點滅自家威風,漲鄭軍氣焰了。
對于這樣的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跟他們做正面對決,待他們彈盡糧絕后再作處理。可是鄭芝龍謹慎的很,早早就在海邊設置了烏龜殼。鄭軍又有水師之勁利,那簡直是沒了后顧之憂。
所以,現在的阿濟格反而更迫切的來一場大規模的正面對決了。
在地形地勢有利于八旗鐵騎的環境下跟他們碰一碰。如此日后也好有底不是?
何況他還想出了一記妙招。
金鼓聲響起,頂在橋南的綠旗兵們如潮水般的退下,隨后匯集到不遠處的阿濟格的大旗下,在清軍馬甲的接應下順利退回了本陣內。而鄭森的前軍也全部進入了白馬河南岸。
鄭芝龍的大旗也在移動,大批的鄭軍通過石橋和白馬河上搭建起的浮橋,順利的渡河。
他可不會忘記了張秋鎮之戰。所以,他才不會把后路全寄托在那座石橋上呢。
鄭軍早有準備,一艘艘趕制出的漁船被橫放在白馬河上,前后繩索鐵鏈相連,一直延伸到對岸,其上搭襯木板,河中再楔著木橛當柱子,很快一條條堅固的浮橋便在白馬河上搭建起來。
只是,這些浮橋雖都可以走馬,但炮車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通過。只能從石橋通行!
阿濟格看著如幾條長蛇一樣快速渡過白馬河而來的鄭軍,臉上全是興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鄭軍果然先過來了大批的步兵,把火炮拉在后頭的,這么做就對了。要是鄭芝龍能一瞬間就把手里的大炮全都運到了河對岸,他立馬就會撤退。
他手下的主力是馬軍,火炮力量嚴重不足,他腦殼被驢踢了,才會跟準備齊整的鄭軍正面硬碰硬?
“整軍,擊鼓。把大炮都給爺推出來。”阿濟格高聲大叫著。眼睛看著鄭軍閃閃發光,“鄭芝龍啊鄭芝龍,今天我就要你好好嘗嘗我大清鐵騎的厲害!”
他為什么選擇白馬河做交戰地?那最大的目的就是利用這條并不寬闊的小河。白馬河再小它也是河,是河就能很好的停滯鄭軍炮兵的移動。
就像現在,鄭芝龍不可能止住步軍,叫他們配合著動作緩慢的炮兵營慢慢渡河。他要敢這樣,阿濟格就能好好的來享受那已經渡河的鄭軍了。
一門門紅夷大炮被清軍重新推了出來。
并不算很多,也就十門。
畢竟阿濟格就算在前線炮兵陣地上搗鬼,用假炮來充作真炮,先前被他拋出去的數十門大炮里,那還是真炮居多的。
假炮可以只放少量藥粉點個白煙么。遠遠的看去,與真炮毫無二樣。
鄭森吸了一口氣,他不明白這些大炮清軍是怎么弄來的,可看著大軍向自己壓來的清軍,看著那些個大炮,他也只能繼續向前。
看對面滾滾而來的清兵主力,避雷針的海洋似乎望不到邊,鄭森騎在自己那匹雪白的天方寶駒背上,深深地呼了口氣。
今天對他來說還真是考驗啊。
回首望了一眼,“父親,我是不會叫你失望的。”
“傳令下去,進軍!”
不走,就留在原地挨打嗎?
雖然他一萬個不理解自己老爹的選擇。明明氣色那么好,身體也健康的很,怎么就非要說自己命不久矣?
要不是知道自己老爹對信仰沒啥愛好,他都以為自己老爹是被人忽悠了呢。
雖然這對他來說似乎是好事。鄭森才二十四五歲啊,便能承襲大位,做著鄭家之主,放在帝王家里,死了爹繼了位這完全就是夢寐已久的大好事。
可鄭森又不是白眼狼,他現在心情是一點也不愉快的。
甚至他心中還有點擔憂。這要是‘大限之日’到了他爹沒死,可鄭芝龍卻已經把位子傳給了他,這就太尷尬了。搞不好鄭家都會因此而起震蕩的。
可要是那一日他老爹真死了,作為一個很孝順的兒子,死了爹豈會是好事?
鄭芝龍的國公位很快就會變成齊王位,金陵城不答應,他也會自己稱王。然后把王位傳給鄭森,如此鄭氏內部便就定下了君臣之別。
為了這個便宜兒子,鄭芝龍也是費盡心思了。
甚至就是眼前的戰事,那都是他爹有意叫他建功立業的。
鄭森知道眼下的戰事并不容易打,對面是兩萬多八旗馬甲,是韃子的主力,鹿死誰手,不得而知。不過他卻早下定了決心,今天這場戰斗,自己定奮力向前,絕無后退,給對面韃子一個難忘的教訓,也順帶著叫鄭氏上下都看看自己的血勇。
否則,就是鄭芝龍把位子傳給他,他也坐不穩啊。左夢庚不就是個明白的例子么。
“我鄭森絕不做做左夢庚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