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之所以搞出伴讀風波,掂量一下朝臣是最直接的因素,而另一潛在目的就是他希望朝野上下的目光能從趙瑗、趙琯的身上移開。
他們還太小,固然趙宋的太子冊立有的是小小年齡者,趙瑗更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繼承皇位似天經(jīng)地義。可他還是想讓大家對立太子之事失去興趣。
年后伴讀改宮學就是給這件事降降溫,同時幾個蹦跶的有些歡的主兒,也會接受再教育。那會叫邢、潘兩家都明白一個事兒——自己被忽悠了,也會叫滿朝文武們都明白這個道理。
而這桶冷水澆頭以后,他們更會想到一個問題:皇帝怎么就這么有空來逗弄他們呢?這背后又代表了什么呢?
真的,這之后誰要還敢把‘太子’倆字掛在嘴邊,趙構敬他是條漢子!
雖然他也說不準自己這么做能把‘太子’風波給壓下去多久。
橫豎他就兩個兒子,哪怕再小不點,只要沒有新的子嗣誕生,這兩個小家伙就注定為萬人矚目,很難不讓人對圣心有所猜測。而猜測之下就會站隊,一站隊就難免互分陣營開始對立。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因為這般的后果只能讓一批有才能者被破的從接下的‘大時代’中出局。就跟雍老四上位后,那些跟著老八搖旗吶喊的主兒,沒幾個得好下場的。
照此推彼,趙瑗與趙琯中的勝者上位后,趙宋也要付出一大損失。這完全是沒必要的不是么?
……
新年到了,整個汴京城都被埋在了雪里。
雪格外大,虧得秋糧已經(jīng)入庫,汴梁城周邊一二百萬人口,內中更有無可計數(shù)的不事生產(chǎn)者,糧食永遠是當權者所掛心之事。如此的結果就是,趙構一邊不住的往汴京運輸糧食,另一邊卻禁不住生出要遷都的念頭。
這趙宋的漕運耗費之重,也真叫人膽顫心驚。
當然了,這遷都事宜還要從長計議,可是這城內的糧食,保守估計夠全城的軍民官紳一年嚼用的。
如今的小冰河時期,冬天氣溫寒冷,根本無法大規(guī)模的調撥米糧進京。
朝廷能夠確保的就是在漕運封凍之前,已經(jīng)把足夠多的糧米運到了京城內,不然一旦市面上短缺了糧食,可是能引起天大麻煩的。
而且每到過年世界,四面八方都會有大批的流民向汴梁涌去。內里有一部分會被外圍州縣所攔截住,不許他們再往前一步。
但總會有大把大把的‘漏網(wǎng)之魚’繼續(xù)游向汴梁。
開封府年年都會在下屬各縣,乃至是汴京城外搭棚子收留難民,設粥鋪統(tǒng)計人口。甚至就是東京城內外都有不少人要乞食為生。
沒辦法。北宋不抑制土地兼并,京郊附近的土地兼并乃是全國最為嚴重的,幾乎都被權貴給占完了。附近的小民百姓幾乎沒有人能有自己的田地。如果不去做佃戶,那就只能去城內做工。偏宋人雇工昂貴,繁華的京城因為無數(shù)達官顯貴和皇室宗親的存在而擁有著無數(shù)個工作的機會,便是在城內做個小工零活,歲入也似要勝過耕種。以至于東京城明明缺糧,可城郊城外卻有不少土地被荒廢擱置。何其荒唐?
但正是這種情況,使得普通民家的災害抵抗能力十分薄弱。京城居,大不易。汴京的工錢是很高,但生活成本也一樣高啊,不說家無隔夜糧,一年到頭卻也叫人攢不下幾個錢。一遇到像暴雪這種惡劣天氣,或是其他的原因使得人無法出工,那家里無米下鍋,無柴取暖,挨餓受凍是很常見的。
這種情況下,做奸犯科的人自然就多了。因為肯定有人不愿意被餓死。
現(xiàn)在趙構讓人搭棚子,施粥,一面是為了安撫百姓,一面也是想把主動權攥在手里。這京城附近還是盡可能的叫它安全些的好。
外地流民在遭災時想進京也是因為知道這里有粥吃,皇帝老爺比他們的父母官要好得多,至少肯給他們一口飯吃。
而沒到這個時候,那就是京城內的各大皇商們秀存在感的時候了。一個個慷慨解囊,唯恐自己弱別個一頭去了。
這當中除了被趙構直接掌控的商家外,真正的皇商,真的是很樂意刷存在感的。
只要肯出血,那不僅能得到朝廷嘉許,樹碑留名,甚至還能得到皇帝的賜福——真的是賜福,過年時候賜下一個‘?!郑刹痪褪琴n福么。另外還能登上報紙,廣而告之。對個人和商號的正面形象加持是極大的,畢竟‘仁義’倆字可比奸商好多了。
而且捐款數(shù)額積累的夠多了,就能直接“兌換”民爵,那真一點都不虧。
趙構偶爾也會出宮私訪一遭,親眼看一下,心里才算安穩(wěn)么。
放在往年時候,這些難民里的丁壯,眨眼之間就會變成大宋朝的兵馬。因為這么一來,難民們即使要鬧騰,沒有了大批的丁壯做骨干,他們也掀不起大的風浪來。
京城內風平浪靜,平平安安的就到了年節(jié)時候了。
然后宮宴中鬧騰出的一些個亂子,很快就傳遍汴京城,成為了百多萬軍民們掛在嘴邊的樂子。
比如集英殿里,誰跟誰拼了酒,哪個人又御前失儀,或痛哭,或大喊大叫,還有斗毆打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當然也少不了吟詩作賦畫畫的,反正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為在他跟前露臉。
而集英殿內的一幕,很快就被傳到了外面,那些個大報自不會刊登,但別忘了汴梁城的小報。
京城小報是一種由民間自由發(fā)行,屬非法出版物,受朝廷嚴查嚴打,連個正規(guī)的名字都沒有,甚至連出版方也不固定的報紙。
可它真的很有市場。
因為底層百姓,包括很多吃喝不愁的中等階層,都對上流社會的八卦充滿了熱愛。就像后世狗仔曝光的明星緋聞、豪門八卦一樣,叫無數(shù)群中吃瓜吃的好不爽快。
但相對應的,那些明星、豪門對狗仔有多么痛恨,現(xiàn)在趙宋的達官顯貴就對小報有多么厭煩,可惜他們根本消滅不了。
因為后者的幕后老板身份也不簡單。
小報沒有廣告贊助,賺錢手段就靠擴大銷量,要想提高銷量,爆料內容就得博人眼球。每一家發(fā)行方都有各自的秘密信息渠道,手底下有一大批狗仔隊員,甚至還有專門找太監(jiān)宮女打聽宮內秘聞的,叫“內探”;有到朝中各部打探官員任免情況和官員隱私的,這叫“省探”;各衙門還散布著打探案件進展情況的“衙探”……
往更深處里想,這東西甚至都是一些人暗中準備的‘匕首’。
就像大觀四年(1110年),東京小報就制造了一則驚天新聞。
有小報假冒宋徽宗口吻發(fā)布了一篇痛斥蔡京賣國投敵罪狀的詔書,一時間汴京紙貴,流傳的特別廣,風頭不亞于現(xiàn)在的任何一條震驚社會各界的假新聞。以至于徽宗親自出面澄清。
集英殿里的那些個‘新鮮事’,根本就瞞不過這些人的‘耳目’。
也算是真正的娛樂大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