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純粹給崇禎帝捧面子的,更是整合南洋土著勢力的開始——現(xiàn)在還不是二百年后,一個個土著王公都變成了歐洲人的狗。
眼下的南洋土著王國,還都保持著自身的獨立性。卻又多面對著歐洲人巨大的威脅,被鄭芝龍這么一招攬,當(dāng)權(quán)者的心中或許也對他充滿了戒意,對他釋放的善意和許諾有懷疑,但卻沒人會拒絕。
主要是兩個原因:第一,鄭芝龍頂?shù)氖谴竺鞯恼信疲竺髟谀涎蟮貐^(qū)流傳下的‘仁義道德’,那是完爆歐洲人的。有著一定的可信度。
第二就是歐洲人的威脅太大了。就算那鄭芝龍也心懷叵測,可總能引以為援對付歐洲人的不是?
縱然鄭芝龍也要蠻橫霸道時候,他們再去勾搭歐洲人呢。
這引狼拒虎的把戲并不多高明,也有很大的危險性,可卻在關(guān)鍵時刻每每被當(dāng)事人想起。
說到底,再“飲鴆止渴”也比立馬渴死了要好啊。
以至于九十月里,一家家土王或是土王的使臣相繼抵到新州,內(nèi)中甚至包括了亞齊的女素丹以及馬打蘭素丹國的新王阿芒·古拉特一世的特使。
這可是讓施大瑄吃了一驚,馬打蘭和亞齊都是鄭家在南洋影響最小的所在——官面上幾乎沒有接觸,而且還各自是一等一的強國,不想這兩家也都派人來了。
這當(dāng)中最叫他吃驚的就是阿芒·古拉特一世的特使。馬打蘭去年剛剛過世的老素丹(素丹·阿貢)可是近些年里南洋地區(qū)的一風(fēng)云人物,執(zhí)掌國政三十余年,新生的馬打蘭在他手中強勢崛起,先一步步統(tǒng)一了中爪哇和東爪哇地區(qū),攻占了爪哇沿海的泅水、馬都拉和井里汶,并將勢力伸展到蘇門答臘東部和婆羅洲南部。
再親自率大軍兩度圍攻巴達(dá)維亞(巴達(dá)維亞戰(zhàn)役),雖然都沒有成功,卻也讓荷蘭人大受震動,此后的十多年里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很是限制了荷蘭人爪洼島上的勢力擴(kuò)張——到現(xiàn)在也只占據(jù)了巴達(dá)維亞和萬丹兩處地盤。
但是與亞齊王國一樣,隨著舊王逝去,新王的登基,馬打蘭內(nèi)部也有些震動。雖然現(xiàn)下它的實力還很很強勁。
越來越多的勢力匯聚一處,讓新州本就繁華的市井更上了一個臺階。
這些人可都是不差錢的主,消費力很強的。又各自帶了不少人來,直讓新州的經(jīng)濟(jì)增長進(jìn)入了一種畸形的高速中。
可鄭芝龍卻并沒有立刻趕到新州,而是決定把手里的事兒處理完了再起身去南洋。雖然近來他不知怎么的,總冥冥中感覺到一種急促。
鄭芝龍手中的事情,除了鄭平與朱明皇室的婚約外,還有就是一些“不說出來不舒服斯基的話”。
“陛下南遷經(jīng)年,今國勢已定,軍民安心,臣為大明賀。然臣自北來南,觀北地之李逆、偽清二朝,心中遂有一言不發(fā)不暢達(dá)也。”
金陵御營軍中,只是一次私宴,崇禎帝在上首,周延儒、鄭芝龍,還帶著鄭平在左手,張世澤、黃得功和已被編入御營的黃蜚,坐右列。王承恩、盧九德倆大太監(jiān)伺候在崇禎帝左右。
吃食非常之簡單,就一人一個小銅鍋,再準(zhǔn)備了點鮮肉、菜蔬,刷鍋吃,熱氣騰騰的也讓人暖和。
席上鄭芝龍抿了抿嘴,決定讓自己好好地暢快暢快。橫豎婚事已經(jīng)敲定,就也不用再顧慮朝堂里的那些個廢物點心們使壞了。
把嘴巴一抹,借著向崇禎帝敬酒的檔口就開口說了。崇禎帝自然讓他暢所欲言。
“臣于北地觀北地之李逆、偽清二朝,皆有降官身居高位者,為其死心踏地者,不自幾凡。可恨李逆禍亂天下,偽清屠戮億萬,此皆我大明不共戴天之仇,彼輩官員不仗節(jié)死義已經(jīng)有負(fù)皇恩浩蕩,他們還偏屈膝降賊,如舊日漢生仕金蒙,依舊是高官做得,厚祿享得,這等的不忠不義之輩投,可恨之極,可恨之至。”
“我大明養(yǎng)士小三百年,卻得如此回報,若不一一清算之,還如何警示天下,告示天下?”
鄭芝龍心中早就有答案,但如此的答案卻不是崇禎帝可以接受和認(rèn)可的,所以也就順著時代的潮流,用眼下這個時代的法子來解決這件事。他想了想,反而覺得是更暢快。
崇禎帝高興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但這氣卻不是對鄭芝龍生的,而是對手下的朝臣們生的,對北地那些個無恥叛徒們生的。
“陛下,去歲韃虜入關(guān),下旨召有功名者,哪怕只一生員,入京者即可授官。一時間引得北地震動。如不是彼輩在京畿殺戮太重,恐怕京畿士子已經(jīng)趨之若鶩了。
待到今春,偽清科舉,便有不少士子趕赴科場,彼輩受我大明皇恩浩蕩,現(xiàn)下卻轉(zhuǎn)身仕賊虜,那良心都喂了狗了么?”
都不需要去提陳演、王鰲永之流的名字,如此就已經(jīng)夠叫崇禎帝暴怒了。
因為是帶著絕大多數(shù)的重臣跑來金陵的,那種見誰投降敵人了就抄家砍頭的事兒,過去的一年里并沒有發(fā)生幾回。朝堂中有名有姓的人都在跟前的。而現(xiàn)在的那些個被崇禎帝憤怒的人,比如陳演,比如王鰲永,比如馮銓、孫之獬等,他們的老家也都不在大明的掌控下了,崇禎就是想殺人都難。
但他依舊被鄭芝龍的話挑起了沸騰的怒火。
“臣以為此輩人不懲不罰,勢必會敗壞士林風(fēng)氣,攪亂天下人心。陛下今日當(dāng)從重處置。”
可崇禎帝怒火來得快去的也快,剩下的就只有苦笑了,“鄭卿言之有理,朕每每思之,也恨之入骨。可彼輩人皆處敵手,便是要從重處置,也不得啊?”
“正所謂不謀一時者不足謀一世也。眼下大局,我朝雖難有北復(fù)中原之力,可江南富足,日積月累,十年之后聚得百萬精兵,屆時又如何不能掃平天下,重興大明?”
“彼時大軍北上,一路勢如破竹,沿途光復(fù)州縣的官員士紳們,莫不是就要為了一個安穩(wěn)局勢,就一概留用之,哪怕是當(dāng)年卑躬屈膝降賊降虜?shù)臒o恥之徒?”
要是如此的話,這背叛的代價真就太不值一提了。以后韃子打過來了,還不要人人投降啊。橫豎誰坐天下,俺都有官做得。
“是以,臣以為陛下當(dāng)叫這天下人都知道,附逆降虜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隨后鄭芝龍便把他的想法道了出來,除了對降賊降虜?shù)臒o恥之輩及其家人親友進(jìn)行清算之外,還會對出仕李順滿清的士紳加以清算,對那些于二朝有大貢獻(xiàn)的士紳商賈加以清算。
這‘清算’不是立刻就對他們喊打喊殺,因為很多人都是北地籍貫,南明夠不到么。鄭芝龍現(xiàn)在就是提出個建議,把那些南明朝廷夠不到的士紳富賈,南明可以編撰《逆臣錄》、《漢奸國賊錄》等等啊。
同時還能對一些表現(xiàn)突出者進(jìn)行點名,比如吳三桂,漢奸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接著宣布對參加李順偽清科舉的士子的處置,不止要革除他本人功名,一概不承認(rèn)偽朝之功名,還要其及家族三代人不得入仕。
不大的一房間里,上下人等聞聲無不色變。
周延儒宛如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張世澤一臉的不可思議,都在懷疑鄭芝龍是不是被這幾天的寒風(fēng)給吹傻了。只有黃得功一臉佩服的看著鄭芝龍,這提議,敞亮啊,痛快啊。
“鄭卿之言……”崇禎帝臉上先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逆臣錄》、《漢奸國賊錄》,好主意啊。但很快臉上就又陰沉來。身為皇帝,他不得不考慮的更詳盡一些,而不能一味的圖爽快。
若是推行此法,雖可令天下人不敢輕易助紂為虐,可先不說北地士紳聽了后的反應(yīng),只南朝內(nèi)部恐就阻力頗多。
這搞來搞去搞得還是讀書人。
后者可不見得都會答應(yīng)。
那些被崇禎帝拖著拖到金陵的朝堂重臣們,很多可都是北地人士啊,一個個在家中的支脈或是親友,現(xiàn)在保不準(zhǔn)已經(jīng)是李順偽清的偽官了,這最后可不就要牽扯到他們身上?
甚至?xí)媚戏酱蟪假澇桑狈匠剂挪毁澇桑詈蠖寄芤鹨粓瞿媳秉h爭!
而這南北黨爭的勝負(fù)先就不說,鄭芝龍作為始作俑者贏得的罵名也不去說,他崇禎帝的名聲怕也就此要一落千丈了。而且南北黨爭一起,于國朝傷害也是極深。
“此事關(guān)系重大,鄭卿做此等言論,就不怕引得無數(shù)人唾罵嗎?”直視著鄭芝龍,崇禎有些好奇的說道。鄭芝龍難道覺得自己名聲已經(jīng)壞透了,就破罐破摔了么?
“臣愿公開上書。”
鄭芝龍就擺出一副債多了不愁的樣來,他還等著崇禎帝下令后好搞一波孔家呢。
搞孔家就是搞儒家。
雖然這孔家早就不能代表儒家了,但作為儒家的象征,搞壞了孔家就很自然的就能讓儒家灰頭土臉。而要敗壞儒家的根基,也要慢慢來么。
崇禎帝不可置否,鄭芝龍也不急,這事兒他另有準(zhǔn)備,離開時候他看了一眼周延儒。
“老臣以為此事可行。就如鄭侯所言,不以重懲無以正士風(fēng)。”周延儒也不看崇禎帝是如何的反應(yīng),只接著往下說:“但老臣以為鄭侯未免有些過于苛刻,有些矯枉過正。那如何懲處彼輩貳臣,陛下還當(dāng)乾坤獨斷才是。”
崇禎帝臉上露出了笑容來,“嗯,首輔所言甚是。”這周延儒還是忠心的。
而與此同時,回到住處的鄭芝龍也使人招來了楊維垣。這人是登州文登人,魏忠賢黨羽,官及御史,首翻梃擊案,力排東林黨人,為清流所深惡。崇禎即位,憂慮為閹黨所累,先攻崔呈秀以自脫,加太仆少卿。可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旋為御史毛羽健等交章力攻,削籍入逆案,遣戍淮安。隨后一直在淮安安家落腳,要不是為阮大鋮給舉薦,鄭芝龍都不知道還有這么個人。
“那報紙事兒,你便著手準(zhǔn)備吧。”鄭芝龍明天就會向崇禎帝遞折子的。
而報紙這事兒,官面上鄭芝龍當(dāng)然沒有打通上下,可有他的庇護(hù),只要不直接捅江南士紳的肺管子,短期內(nèi)是不會有事的。
他也不奢望這份報紙能辦多久,可只要能開一個頭就好,那影響力就算是有了。甚至日后還可以辦地下報紙么。
總是一個開言路,啟發(fā)民智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