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年半前,安東尼·范·迪門接到福爾摩沙長官保羅·杜拉弟紐司送來的關于鄭氏集團加強了他們在福爾摩沙西部平原區域的移民力度的消息后,作為東印度公司在東方的總督,他心中就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覺。
尤其是保羅在隨后的時間里,不斷地向巴達維亞報告,鄭氏集團在福爾摩沙的西部區域,大肆的開辟土地,建立村寨,甚至是在修筑城鎮,安東尼的心頭就被不可避免的被災難的陰云所籠罩。
所有人都能輕易地判斷出鄭氏集團對福爾摩沙的投入有多么巨大,如此金額的投入證明了鄭氏集團對福爾摩沙的看重,而這恰恰就是荷蘭人所不希望看到的,所不允許的。
福爾摩沙對于他們言具有重大的經濟意義和戰略意義,然而叫安東尼惡心的是,往日里公司對東方土著最行之有效的軍事手段偏偏并不能使鄭氏集團屈服。甚至,安東尼本人之所以順利的登上了總督寶座,就是因為他的前任在對明鄭戰爭中,屢屢吃到敗仗,讓公司蒙受巨大的損失。前幾年,鄭芝龍他們陡然間把重點轉移去了大陸方向,安東尼幾次做夢都笑了出來。
雖然前任的失敗讓他一上任便不得不接受雙方簽署的條約的限制,可不花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福爾摩沙,那在他看來是自己是公司天大的幸福。
可誰知道鄭芝龍的心那么善變,如發展重心這等戰略方針都是說改就改。
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里,鄭氏集團向福爾摩沙運入了一批批的移民,中國人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在福爾摩沙的荷蘭人數量。這不止讓鄭氏集團在島上的勢力有了巨大的提升,一處處城池的建立,更讓鄭氏集團在島上的軍事力量有了質的變化。
哪怕那是很小的城池,哪怕那是落后的冷兵器時代的城池,這也依舊叫保羅亞歷山大,讓安東尼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得安寧。
他真怕自己什么時候一覺醒來就聽到了福爾摩沙已經被鄭氏集團占領的噩耗。
現在保羅傳來了最新的消息,很不好的消息,鄭芝龍終于要對福爾摩沙伸出自己的貪婪之手了,他們竟然拿安南人的利益,還有他們從自己這里搶走的利益來交換福爾摩沙,這是癡心妄想。
“戰爭,戰爭。我們必須要讓鄭芝龍明白我們的厲害。跟這些野蠻的黃皮猴子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海軍司令官普特曼斯咆哮著說。
前任司令官朗必即里哥因為一次次的戰敗,已經和前任總督一起被召回了荷蘭本土,普特曼斯是繼任者。就如安東尼一樣。
但是跟總督安東尼希望的“平淡”不一樣,普特曼斯卻是個激進派。平日里就時常把復仇花在嘴邊,現在得到了機會,那就更加不會松手了。
安東尼看了一眼他,并沒有說話,在巴達維亞,真正說話算話的還是文官。
海軍也還,陸軍也好,他們的存在都是為了保障公司的利益。而不是反過來,犧牲公司的利益來追求他們的榮耀的。
你聽說過,世界上哪個公司的保安部長是公司決策層的老大的?
“我們必須對福爾摩沙增兵,我們必須有用武力捍衛我們的利益的決心。”一個頭發都白了的老頭說著,這是巴達維亞評議會里很有分量的人物,普特曼斯立刻閉上了嘴。“但向福爾摩沙增兵卻不意味著就一定要與鄭芝龍發生戰爭。哪怕我們有著戰勝鄭芝龍的信心。”當初荷蘭艦隊雖一次次戰敗,可那都是敗在了鄭芝龍的陰謀詭計下,而不是雙方船隊的正面拼殺。
這一點已經成為了支撐著荷蘭人勝利信心的基石。
“我認為,當鄭芝龍看到了我們保衛福爾摩沙的決心的時候,他會選擇和平的。”幾年的時間,鄭芝龍的實力增強了不少,巴達維亞的實力也恢復了許多。
普特曼斯有些不滿的搖著頭,這話說的雖然不錯,可到底還是透著一種能不跟鄭芝龍開戰就不開戰的頹廢思想。這叫他很不滿意。
但這就是東印度公司,一切以利益為第一。
一群為了利益尊嚴都可以拋棄的商人,可不會有軍人才會擁有的榮譽感。
普特曼斯在做出跳出軍隊來到東印度公司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應該正視這一點了。
如是,就在鄭芝龍乘船抵到安平的時候,巴達維亞的荷蘭船隊也出動了。十五艘船,內里還有九艘真正的戰艦,一艘通訊艦,剩余的都是武裝商船。裝載著小兩千名水手,以及上千名陸軍。
普特曼斯站在旗艦船艏,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氣焰。
作為一個職業軍人,他對荷蘭艦隊對明鄭作戰中的幾次失利,感到可恥。
朗必即里哥根本就沒有發揮出蓋倫船的威力,就被鄭芝龍的陰謀詭計打的大敗,這是真正的恥辱。
而就在荷蘭人的戰船揚帆起航的時候,一艘不起眼的戎克船也悄悄使出了巴達維亞港口。
這是一艘來歷很清白的船只,船主的身份很簡單,就是土生土長的呂宋人,任何人都不會把它與鄭氏聯系在一起,可事實上它就是鄭氏集團派出的一艘偵察船。
鄭鴻逵向巴達維亞派出的偵察船還不止這一艘,而是每三天就往回一艘。
是以,三十出頭的船長看著遠遠地把自己拋在身后的荷蘭船隊,一點也不見驚慌。
他接到的命令可不是搶在紅毛鬼抵到大員之前把消息告知安平,紅毛的大夾板船在順風的時候也不是他腳下的這艘四號福船可以比肩的。
不過這船長臉上還是露出一絲擔憂來,紅毛鬼這次這般的賣力,再加上他們在大員本身布置的軍力,可不是一道好吃下的大餐。
忐忑中又不乏勝利的信心,這就是鄭氏集團內不少人員對荷蘭人的態度。
鄭芝龍帶領他們多次戰勝荷蘭人,那甭管用的是什么招法吧,橫豎他們心中并沒有對荷蘭人的畏懼。但很多人偏又知道,鄭芝龍雖多次擊敗荷蘭人,但都不是憑硬實力生生打出的。幾場戰例都具有很大的不可復制性,這就叫他們禁不住又心懷忐忑了。
……
安平港,鄭氏集團的骨干們云聚一堂,一艘艘戰船也不停的匯聚到安平,明明鄭家跟荷蘭人還沒有正式開打,消息卻先就在八閩傳的有鼻子有眼。
以至于鄭芝龍回安平之前,先就去福州面見了巡撫張肯堂。
“荷夷欲與建虜暗通曲款?”張肯堂被鄭芝龍道出的理由驚的臉色大變。
這真的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