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固始汗早在于崇德元年(1636)就派遣使團,與滿清政權建立聯系,受到黃臺吉的隆重接待。
當時他還是衛拉特蒙古的盟主,而衛拉特蒙古那時候不僅跟西面的哈薩克不對付,與北面的沙俄也不對付,還跟東面的喀爾喀蒙古敵對,可謂是多面受敵,固始汗這才巴望著滿清。
因為遠交近攻么。
黃臺吉當時已經搞定了林丹汗,也就是搞定了漠南蒙古,對漠北的喀爾喀蒙古可不就是一威脅么。
清順治二年(1645),彼時的固始汗已西進清海,轉而進軍藏地,擊敗藏巴汗,坐擁藏地三年有余,建立了地域廣闊的和碩特汗國。
固始汗的祖父博貝密爾咱、父哈尼諾顏洪果爾、大哥拜巴嘎斯(及其長子鄂齊爾圖汗)世代為衛拉特盟主——盟主不是汗王。盟主有召集各部的權利,而汗王有集權領導自己本部的權利。所以,衛拉特盟主不能稱為衛拉特汗,但和碩特部首領在其建立政權時就是和碩特汗,亦或是準噶爾部的準噶爾汗。大哥拜巴嘎斯遇害后,他因驍勇善戰而繼任盟主,去青藏高原之前讓大侄子鄂齊爾圖汗擔任盟主。
來到清海后,固始汗接連發起針對此時占據著青海與黃教為敵的喀爾喀蒙古部卻圖汗的戰爭,歷時三年斬卻圖汗,并其部眾四萬人。然后進兵藏地,滅與黃教為敵的藏巴汗,掌握藏地地方政權,扶植黃教。
到去年,也就是清順治二年,明崇禎十八年時候,那已經又過去了三年。在這三年多的時間里,他大力扶持黃教,以前后藏之稅收奉獻五世達作為寺院費用。除日常政務由其友好的、黃教攝政者、第巴索南饒丹料理外,藏地高級官員均由其委任,并制定“十三法律”,新添噶倫達本等官職,健全藏地的地方行政機構,直接控制藏地軍隊,牢固掌握青藏地方政權,以黃教護法王自居。
他還把清海轄境分為左、右兩各翼,自西寧西邊的東科爾寺(今清海湟源縣內)起,沿今湟水上游、清海湖、布哈河、布隆吉河迄額濟納河為界的東部和北部為左翼,西部和南部為右翼。左翼包括今海北、柴達木西北部、甘肅西部及額濟納河流域,右翼包括今黃河南部,海南、玉樹果洛及柴達木盆地東南部。分別由他的八個兒子率部駐牧,成為和碩特蒙古的根據地。規定清海當地和川西部的賦稅,全部歸清海的和碩特部支用。
可以說,現如今根基鞏固的固始汗儼然就占據了小半個后世的中國,整個西部,青藏、西域皆在其勢力范圍內。
當然,占據了如此廣闊的地盤的固始汗,真實的力量還算不上多強大。和碩特部滿打滿算也就才二十幾萬人,真正的丁壯也就五六萬人。畢竟和碩特部只是衛拉特蒙古四大部之一,而其他的準格爾、土爾扈特和杜爾伯特蒙古,各有各的頭領。同時在和碩特部的老家,他侄子鄂齊爾圖汗也坐擁不少族人。二十多萬和碩特人,能有十幾萬人跟著固始汗就是好的了。
衛拉特蒙古四部聯盟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可它始終就只是一個松散的部族聯盟。
然而,年過六十的固始汗,鞏固了青藏之地之后的他,卻沒有意得志滿,而是派出六子多爾濟達瀨巴圖爾前往燕京,向滿清表達了和碩特蒙古對順治帝/多爾袞的歸順意愿。原因很簡單,他想要西寧。
雖然李自成對和碩特蒙古施行的是井水不犯河水政策。
但有那么一句話是怎么說的,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占據了清海大半區域的固始汗,怎么看都覺得西寧衛別扭。
加之李自成是漢人,固始汗先天上就不相信他,對比漢人,還是滿清更有共同語言。
如是,多爾濟達瀨巴圖爾的來貢就受到了滿清高層的熱烈歡迎。多爾袞出城相迎。
黑冰臺并沒有探聽到太多的內部,只知道多爾濟達瀨巴圖爾在燕京城內受到的恩遇很高,這叫鄭芝龍不得不想到固始汗與滿清聯手,背后再給李自成插上一刀的可能。而要是那樣……
“侯爺是怕北地將有大變?”陳鼎看完情報后臉色也猛一變。
“時不我待啊……”鄭芝龍這句話有太多的意思了。
“可是……”陳鼎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問明白了好。“陛下須知到士紳為國之本,歷代君主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無士紳何以立國?”
鄭芝龍現在的行為就是把全天下的士紳都推到明清李順哪兒去,這將來又怎么辦呢?
就靠著大員培養的那些個學生么?
他是不信的。
那些個人在陳鼎眼中連生員都不如,他們只多就是一些小吏。會寫字認字,或是基本算術,然后就循規蹈矩的按章辦事。
就這樣的一批人豈能成大事?
“我當然知道文彥博的那句話:天子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可惜彼士大夫已非漢唐之赳赳丈夫。”
鄭芝龍說到這里,都不由得想起了一首詩,一首乾隆那個敗家子所寫的詩:“平生談節義,兩姓事君王;進退都無據,文章那有光。真堪覆酒甕,屢見詠香囊,末路逃禪去,原是孟八郎。”
乾隆對錢謙益的印象很不好,所以這貨一輩子寫的四萬多首詩,鄭芝龍對這一首記憶的甚是清晰。
諷刺不諷刺啊?
陳鼎臉皮都是一紅,畢竟他也是讀書人,舉人功名。“侯爺所言,陳某汗顏。”
“那些毫無廉恥,貪生怕死的官紳,真正忠心的是大明還是漢家天下?都不是。他們忠心的是自己的利益。要是真有意效忠我的,本侯又豈會拒之?”
“你回到泉州就主持一次考試。不是縣試、府試,更非鄉試。就是我叫你組織的一場筆帖試。所取之人盡皆曰公務員,也就是地方小吏。給他們說明白了。呂宋地域廣大,本侯整治地方,所需刀筆吏甚多,故特來相考。”
“只需要四十歲以下者,皆可以應考,不拘身份。管你是街頭的乞兒,還是青樓的龜公,只要有本事能把試題考中考對,那就榜上有名。”
“雖然這筆帖試所取之人地位甚底,可呂宋非中原,乃官吏相通也。”
鄭芝龍在加速自己的進度,以武力做底蘊,強力去推行與‘大明天下’的意志格格不入的政策。
陳鼎聞言色變,自家這位主公還真的能折騰。
自從魏晉時期九品中正制建立以后,官于秩次之外區分儒吏流品,加之權在中央,重內輕外,“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的官品分化趨勢明朗,胥吏就日趨卑下,至今已經一千多年。雖然及至宋明當朝,胥吏位極賤而權甚重已經是一大趨勢。
書吏多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們長期甚至世代供職于衙門官府,把持衙門各房,所謂‘官有遷調,而吏無變更’。官府大小胥吏衙役,他們都是當地人。久而久之,這些胥吏衙役就與地方勢力緊密勾結。久居其職,久操其事,加上盤根錯節的地方人脈,造成了胥吏之職的專業壟斷性,使胥吏在各自行當中、在某種程度上,實際執掌著地方行政的實權。
那一個個上下弄權,合起手來架空正堂官也非不可能事。例如在大明朝,地方鄉鎮中上報核定數額的“在冊田土”與縣令衙門所實際控制的“實征田土”都有著巨大的差異。而這些信息的真假虛實大多掌控在久居其位的胥吏手中。
知縣以下的各級書吏和差役在土地丈量、清理財政、賦稅攤款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在贏利型經紀和保護型經紀中都處于重要位置。這一狀況在原時空甚至到了民國時期仍未有真正的改觀。
鄭芝龍對于這些污吏的容忍度與那貪官是一模一樣的,不說要徹底隔絕,要徹底隔絕那是不可能的。但怎么著也不能明知道是錯,只是因為省事節力便就視而不見。
歷朝歷代因為正堂官侵犯手下胥吏之利益而被胥吏們聯手架空、掣肘的現象屢見不鮮,歷朝歷代的官員文士對于這方面的抨擊也隨處可見。可就是沒人愿意去改。
士有爵祿,則名重于利;吏無榮進,則利重于名。
鄭芝龍不能容忍。
但在陳鼎看來,鄭芝龍這明著是對胥吏們好,看,我都把你們與官之間的阻隔給打通了,但實際上卻是在收割胥吏們的實權,這真就是要把士紳土豪一起全得罪了啊。
那些胥吏的社會地位不高,但背后的家族通常是攀枝錯節的地頭蛇,那水滸上的宋黑子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鄭芝龍這看似給了胥吏們一個上升通道,但保不準會被多少人背地里咒罵呢。
只是陳鼎的擔心卻通通不被鄭芝龍放在心上。
強者為尊,只要他的實力足夠強,那么一切反對派就都是紙老虎,所有站出來反對他的人也盡是在違背歷史的洪流,是在不自量力的螳臂當車。
“你回泉州了便照我吩咐去做。那些愿意跟著我鄭芝龍的,機會可不就給他們了?看都有誰蹦跶的,看誰還有不老實的,那第一批遷移的就是他們。”鄭芝龍緊接著說道。
陳鼎退下去后,鄭芝龍又給金陵去了兩封信,分別是魏國公和蔣德璟的,他的國公爵位啥時候能敲定下來呢。他都把馬尼拉改名叫新京了,這意思還不明顯嗎?
崇禎帝不是想把他踢出局么。那爵位上就別吝惜啊,痛快點給,真要封王就更好了。
然后就是給阮大鉞去信,叫他代筆寫封奏折送去通政司,權當賀喜崇禎了(左良玉病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