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四月的天氣,江南也好,北方也罷,沒有進入初夏,但也已經是綠意盎然的景象。
周玉軒背手在山頂,俯瞰下面的青山綠水,這些年,他代替天子四處巡查。
他走遍大江南北,叢林密地,他也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文風貌。
但他最喜歡的地方,不是繁華似錦的京城,而是有著深厚底蘊的金陵。
這里,是他成長的地方,這里,更是他和表妹一起生活過的地方。
只有這里,仿佛才是他的歸屬,在四處巡查,得了空閑時,他就會到金陵小住。
他現在站的這個地方,也曾是他和表妹游玩過的地方,這里,能夠看盡金陵的風貌。
山風吹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世子!”
“何事!”
“京城傳來消息,皇后娘娘懷上第三胎了。”
聽到這個消息,周玉軒一時有些恍惚。
念念即將有第三個孩子了?
許久,他沒有回轉身,依舊背對著身后那護衛,只是點點頭道,
“知道了,你吩咐下去,同以往一樣,有適宜的東西收攏起來,給我過目后,再送往京城。”
他停頓了一下,改口道,
“算了,東西收攏后,直接送往京城吧。”
“是!”
背后腳步聲輕巧,漸漸遠去。
周玉軒輕輕舒了口氣,竟是又往前走了幾步。
盡管這些年他的武藝沒有松懈下來,步子很穩,但因為已經無限接近那山崖的邊緣,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隱匿在暗處的護衛中間,有人發出了難以抑制的輕呼。
這些年,他四處暗中查訪貪官污吏,百姓冤屈,并不比在朝為官要輕松。
他和這些護衛出生入死,命懸一線的死亡也見證里無數次。
他沒有理會那些人的輕呼,只是負手站在那高達千尺的峭壁邊緣,遠遠朝山下的繁華看了過去。
他的世界在這廣闊無垠的天下,而她的世界,在京城,在皇宮,在于她的兒女丈夫。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周玉軒才帶著幾個護衛下山回到金陵城內。
等到周家在金陵老宅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
城中各處已經升起裊裊炊煙,四處都是一片平和。
這是多少人的努力才得來的。
進了老宅,他屏退了護衛,一路往里,回到居住的院子。
這是從前祖母護國大長公主在時,他就住過的院子,不遠處則是從前念念居住的院子,被她取名‘歸田居。’
他站在歸田居前看了半響,才背著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到院門口,只見四處已經掌燈,里頭寂靜無聲。
跟在他身邊侍候的都是積年老仆,都知道他到了晚間并不喜歡這樣四處掌燈,一般只在屋子里點一盞油燈,能夠看清歸家路即可。
今日怎不一樣?
他站在園門前躊蹴了一下,里頭出來一人,見他,笑著道,
“還以為你今日不歸家呢,怎么,又去山頂看風景了?”
臺階上站立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膚色和東離貴女不同,帶著一些小麥色,眼眸極為明亮,顧盼間,神采飛揚。
聲音清脆響亮。
見周玉軒愣在那里不上前,叉著腰,笑道,
“怎么,周世子,不過一段時間不見,你不識得我了?”
“鳳兒。”周玉軒好不容易才從怔楞中回神,不可置信的叫了起來,“你怎么來了?”
白鳳內心酸楚,面上卻一絲也看不出,笑著道,
“就那么來了啊,這么多年,又不是不認識路。”
她走下臺階,踩著輕巧的步子朝周玉軒走去,剛剛背著光,周玉軒沒看清楚她身上的衣著。
這會走到他面前,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是東離貴女的服飾,還有頭上的首飾,腰間的環佩,均是作東離女子的裝扮。
她沒走一步,佩飾定定的垂在腰間,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如果不知道的人,只以為是東離哪家高門的貴女。
她越走越近,周玉軒下意識往后退一步。
白鳳,“……”
她挑挑眉,剛剛的貞靜賢淑一跑而光,她兇巴巴的道,
“怎么,怎么,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很難看嗎?把你嚇成這樣。”
周玉軒看她兇巴巴的,再想想剛才她那副模樣,頓時笑了起來,柔聲道,
“哪里,鳳兒是最美的女子,怎會丑?”
“只是剛剛我以為是別人頂著你的臉來嚇我呢。”
說完,又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右手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兩聲。
白鳳本是想興師問罪的,沒想到周玉軒這樣溫柔地和她說話,還夸贊她,讓她仿佛被喂了一口蜜。
原本兇巴巴的臉頓時笑成花兒一樣,嗔了周玉軒一眼,
“軒哥哥,不過幾月不見,怎變得這樣油嘴滑舌了。”
周玉軒只是笑了笑,然后進了屋子,看她還站在那里,道,
“還不進來,等著喂蚊蟲嗎?”
白鳳急忙朝他走去,只是她忘記今日她穿的是東離女子的衣裙,裙擺一下就把她給絆倒了。
周玉軒心頭一驚,連忙從屋子里跑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扶起,抓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有沒有摔傷?有沒有痛……”
見白鳳只是愣愣的看著他,越發的焦急,甚至抬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剛剛沒有摔到頭啊,傻了嗎?都不知道說話。”
“你才傻了……”白鳳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澀澀的。
從前他要這樣說,她定然會跳起來,現在只是軟軟的回了句,周玉軒越發肯定她有古怪了。
于是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往屋內走去,走的時候,白鳳一言不發,只是時不時的看下他。
等到他看過去的時候,又慌忙的轉過頭去。
進了屋內,他將她安置在椅子上,頓在的面前,要去撩她的裙擺,“我看看你腳有沒有摔傷。”
白鳳的腳縮了縮,最后還是沒動,任她掀了裙角查看傷勢。
這樣的舉動,放在東離的貴女身上,周玉軒定然是不會做的,可面對白鳳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想那么多,滿心都是想看她傷了哪里沒有。
天也晚了,這個時候醫館也都差不多關門了,這里不必京城,還可以去宮里叫御醫。
白鳳定定的看著周玉軒為她看傷,目光專注,毫無占便宜之意。
她咬著唇,手指無意識的絞在一起,垂著眼眸,不知道想什么。
周玉軒心頭著急,并未發現白鳳的異樣。
他在她的小腿以下查看一番,見沒傷到哪里,心里松了口氣,抬起頭問,
“別的地方痛不痛?”
“軒哥哥,你很害怕我受傷嗎?”白鳳問道。
周玉軒站起來,他當然很害怕白鳳受傷,這么多年,苗寨白家人好幾次都將她召回去,開始她倒是乖乖的家去。
不過回去幾個月就出來,又跟在他的身后。
他不僅僅是和那些侍衛們同歷生死,和她也是一樣的。
從前,他無論在何處,都會牽掛念念,怕蕭越對她不好,怕她在京城受別的女眷欺負,怕這怕那。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心里頭牽掛的人多了一個。
從前她跟在身邊只覺得煩惱,慢慢的,她的呱噪聲不見了,反而不是那么習慣了。
這一次,本來她也要跟著來金陵的,半路時被她的兄長給叫回去了。
聽說是她的母親病了,想要見見她。
周玉軒抿了抿唇,想起當時她的兄長和他說的話,他的眼神暗了暗,溫聲問道,
“伯母的病如何?要不要緊,你怎么沒在家多呆一段時間。”
白鳳不答反道,
“軒哥哥,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這樣盲目的關心我。
從前,你也很關心我,可沒有今日這樣的失措過。”
“我可不可以……”她咬著唇,原本快言快語的姑娘,這會忽然躊蹴起來,臉上卻泛起了一絲紅暈,
“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點點的喜歡我?”
周玉軒聞言,愣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緊握成拳,“我……把你當妹妹,當成最好的伙伴,我自然是喜歡你,也關心你的。”
這樣的回答,白鳳聽過很多次,這一次同樣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顫抖著問道,
“妹妹!最好的伙伴!”
她心里揪痛,是啊,她想聽到什么樣的回答呢?
她知道他的心里想著的是他的表妹。
如果是別人,大概她會嫉妒,或者,她使出苗寨女子的干脆,打上門去。
可那是念念,她的好朋友念念。
她是知道念念有多么喜歡蕭越的。
這讓她想要妒忌都沒辦法去妒忌,想要使絆子都下不去手。
“軒哥哥,你心里還想著念念是不是?我知道,你忘不了她。”
“這些年,我不知羞恥的跟在你身后,你也煩了吧。”
“我這次來,是想最后一次見你的。”
“其實,我母親根本就沒有病,不過是家里人想騙我回去成親。
那個男人不嫌棄我年紀大,想要娶我進門。”
“也是,我這樣的苗族圣女,在苗寨可是很吃香的,就算是個老婆子,大概也有年輕的小哥哥會愿意娶我。”
“你知道,我最想嫁的人是誰,除了他,我不想嫁給任何一個男人。”
“但這一次,我不答應也沒辦法,母親用命來威脅我,如果我不嫁人,她就會死。”
“雖然我不聽話,可我也不能眼看著母親去死,于是,我答應了,讓他們給我三個月,三個月之后,我就回去成親。”
“我也真傻,我一直以為,我們經歷了那么多的磨難,我以為,我總能用一顆真心捂熱你的心。”
“但我錯了,我根本就捂不熱。”
“軒哥哥,我累了。”
“今日,讓我在這里住一晚好嗎?明日,我就走。”
說完,她背過身去,不再看周玉軒。
愛情里,誰先沉溺,誰投入更多,誰就需要妥協。
因為愛的太深,才會越害怕。
從前,白鳳害怕自己在他眼里不夠美好,害怕沒有向他喜先的樣子轉變,害怕步步緊逼會將他推得更遠。
她心里頭有無數的害怕,所以她妥協了無數次。
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
周玉軒的手緊緊的握著,他怕自己會失態的抬手去撫摸她的頭。
她每次難過的時候,只要他輕輕的順一順毛,就會展顏歡笑。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聲音沙啞的說了句,“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再談。”
走到門邊,他回頭看了眼,見白鳳依然背著身不想看他,終于轉身朝院外走去。
出了院門,忽然想到剛剛那是他的院子……
算了,老宅這樣大,再讓下人收拾個住處出來吧,不然書房軟塌也是可以歇息一下的。
這一夜,周玉軒并沒有睡踏實,躺下去后,他和白鳳這些年經歷的風風雨雨不斷的浮現在腦海里。
從第一次白鳳救了他,跟去京城后,他們就一直這樣的模式,他走去哪里,她跟去哪里。
從開始的排斥,到后來,她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轉了個身子,晚間白鳳的話又響起,他從未見過這樣傷感的白鳳。
看來,他是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只是,他并沒有做好準備,他不想在心里的那個人沒放下時,同時去接受另外一個女子。
這樣對她不公平。
一夜輾轉反側,一直到天快亮才稍稍合眼。
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是日上三竿,他從軟塌上起身,想到白鳳說今日要回苗寨,連鞋子也不曾穿好,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大叔下,白鳳一身簡練的打扮,正在擺飯,聽到院門口傳來聲音,回過頭去,見是他,招招手,道,
“軒哥哥,過來吃飯,這是我親手做的。”
“聽說今日有集市,城隍廟那一帶很是熱鬧,能否帶我去看一看?我來了金陵好幾次,都沒見過金陵的集市是怎么樣的。”
她的嘴角綻放出笑容來,聲音清脆,和從前一樣的明朗。
原本狂跳的心,忽然定了下來,他慢慢的走過去,看了看桌上的菜式,都是他喜歡吃的。
白鳳推了推他,“你剛起身,去洗漱一下,還有一個菜,就好了。”
兩人一同用過飯,席上白鳳看不出半點的昨日的傷感模樣,周玉軒也很識趣的沒去提。
氣氛還算是很融洽。
用完后,白鳳去換了身衣衫,周玉軒就帶著她去了集市。
這個集市,從前念念和祖母在金陵時,也經常會鬧著要他帶著去逛逛。
他也沒要隨從跟著,自己帶著白鳳出去了,白鳳打扮的宛若一個小戶出來的溫婉姑娘,跟在他的身邊。
他也只是一身常服,唯一不同的就是腰間懸了一把長劍。
從他帶天子巡視以來,時常會碰到一些小小的麻煩,以前他是個溫潤的世家公子,手不離折扇,不過現在則是身不離長劍。
一路走走停停,白鳳對什么都好奇,明明這樣的集市他們以前也去過一些。
對于白鳳問的,周玉軒都會耐心的回答。
一直到城隍廟附近,這一處是集市最熱鬧的地方,白鳳雖對什么都好奇,但都不曾要過,頂多就是看看。
不過,她現在被一個賣面具的攤子給吸引了,站在前面半天都沒走。
把攤子上賣的獸面一個個拿來看,試戴一下。
那攤主是個后生,見攤子前來了個容貌不俗的姑娘,悄悄的看了一眼,又是一眼,一時竟挪不開眼了。
白鳳的性子一直都未曾怎么變過,仿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試戴的時候,偶爾還朝后生笑一笑。
那后生更是被迷的神魂顛倒的,要不是邊上同樣有人要買面具,估計都不能回神。
見白鳳拿了兩個說要買,頓時紅著臉道,
“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幾個錢,姑娘若是忠義,送你兩個也無妨。”
白鳳高興的急忙點頭,身后就要拿。
邊上剛付了銀錢買面具的路人聽后生這樣一說,就不樂意了。
什么叫不值錢,不值錢那還賣錢?還收她的錢。
她剛想要說話,就見斜里伸出一只手,遞過銀錢,對那后生道,
“這錢可夠?”
那后生本還想問問白鳳是哪家的姑娘,看她的衣著打扮,也是個小門小戶的,說不定兩人還能定姻緣呢。
正浮想聯翩的時候,被人打斷了,還是個俊朗的公子,那公子面上看起來好像很和善,可那眼神卻是讓他哆嗦了一下。
仿佛他要說不夠,或者不要,就馬上會被撕了一樣。
再看他一直護衛在那姑娘的身邊,頓時不敢再看白鳳一眼,接過銀錢,嘴里喃喃道,
“夠了,夠了……”不夠也要夠啊。
剛剛那想撕架的路人見邊上的人也付了銀錢,頓時心滿意足的走了,不過,她原本拿的是另外一個和白鳳相似的獸面,心里不平衡,伸手搶過白鳳手里的那個,走了。
白鳳也不在意,拿過路人留下的那個,又遞給周玉軒一個。
白鳳挑的是金蟾,周玉軒的則是一個有些血腥的獠牙面。
戴上面具后,白鳳拉過周玉軒的手,透過兩只挖開的小孔看著外頭的燈火街市,和人來人往,心里快樂極了。
當下快樂,享受當下,這就是白鳳的心態吧。
這一天,這一刻,她是無憂無慮,拋開所有心事的人。
又逛了一會,白鳳依然是只看,不買,時不時的問些問題,周玉軒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耐心護著她,不讓路人擠著。
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白鳳忽然看到前頭有面人糖人特別想要,可圍著的人太多。
她偏頭看向帶著獠牙面的周玉軒,道,“軒哥哥,能不能幫我去買一個?”
周玉軒身形修長,比她高多了,看了看面人攤,于是帶著她到邊上城隍廟門前的那塊石碑前站著,
“你站在這里,別到處亂走,我去幫你買來。”
白鳳甜甜的一笑,保證一定站在這里等他。
周玉軒一步一回頭的去了面人攤前排隊,人來人往的,開始他還能不時的看一眼白鳳,見她真的認真的站在那里,也就放心了。
今日人這樣多,他真的怕那些曾經被他從云端上掀下來的人會來找茬。
終于輪到他,他將白鳳要的樣子說了,回頭看看石碑那里,白鳳朝他搖搖手。
只是一轉身,將面人拿在手上,再回頭,石碑那里空無一人。
他一把摘掉面上的面具,心頭一驚,面露焦急之色,難道真的有人在今晚對他動手……
他拿起面人就要走,被攤主叫住了,還沒付錢呢。
他丟下一錠銀子,舉著面人在人群里不停地找白鳳,一口氣攔住了好幾個路過的,和她穿著相似,戴相同金蟾面具的婦人。
不顧婦人們的驚叫,翻了他們的面具。
周玉軒的心里從未有過的焦急,他真的怕白鳳出什么意外,心里更是后悔極了,剛剛就應該帶著她一起去排隊買面人。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他該怎么辦?
他的心絞成一團。
他不知道掀翻多少個婦人的面具,無一例外,都不是她。
他的心頭越來越焦急,正當他無措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和她帶一樣面具的女子,他已經沒有精力去分辨兩人的衣裙是不是一樣,上去就翻了那女子的面具。
“神經病,流氓……”面具下是一張陌生的臉,血盆大口,對著他破口大罵。
女子罵的對,他確實是神經病。
他按著胸口,從前,她總是離開一段時間,就會再次回到他的身邊,他根本就沒想太多。
沒有想過她從此消失在他眼前是什么模樣。
現在,他知道了,他的心會痛,仿佛被人挖走一塊般的痛。
他知道,今日她為何讓自己陪著他逛集市,不過是想給彼此留下一個最美好的回憶。
他不想要回憶,他想要從此以后她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
“白鳳……”他忽然大喊一聲。
就在剛剛城隍廟的石碑陰暗處,有一位女子淚流滿面的看著這個大喊的男子。
邊上的人群被周玉軒的一聲大喊給嚇道了,可聲音并不能傳很遠,大街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
周玉軒不死心,又大聲的叫了一句,“白鳳。”
這一聲,周玉軒氣沉丹田,用盡所有的力氣喊出去。
“軒哥哥……”他的聲音有一道聲音響起。
周玉軒急忙回過神來,轉身看去。
他的不遠處,站著一個女子,身姿纖細,臉上帶著金蟾面具。
他沖上去,大手緊緊握住她的胳臂,近乎粗魯地一扯,臉上的獸面,也被他一把掀開,面具下,淚流滿面。
“你剛才去哪里了,不是讓你不要亂走嗎?你這樣叫我到處找你,很好玩,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
他咬著牙,停下來,帶著她將他抵在石碑前,幾乎是將她身子狠狠地摁在石碑上。
這是白鳳第一次見到周玉軒這樣疾言厲色地呵斥自己。
他看來很害怕,似乎很生氣。
白鳳揚著下巴,淡然的看著周玉軒,
“我喜歡你,曾經想著,只要你在原地等我,我想辦法來到你身邊,我喜歡你,就算一腳踩踏空,粉身碎骨,那有怎么樣?
為了我愛的人,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她的聲音里,能聽到飛蛾撲火般的決心。
“剛剛,我不是和你捉迷藏,我是想走的,但是……”
周玉軒垂下頭,將她攏在自己的身下,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沖她笑了笑,有幾分寵溺,有幾分無奈。
“鳳兒,你說的很對,從前是我錯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孩子心性,因為沒見過我這樣的男人,一時新鮮,所以才……”
他的目光糾結而復雜,有些不贊同,有些心疼,但眼底深處也有感動和甜蜜。
她真的做到為他粉身碎骨了。
這樣一個女子,內心剖白,她情愿粉身碎骨,也要和自己在一起,她也一直在這樣做著。
多少次,兩人都是差點死在暗處壞人的手里。
這樣的沖擊,太過巨大,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承受的。
他不斷的重復的叫著白鳳的名字,這么多年了,他是怎么也不會再說白鳳對他只是一時新鮮了。
既然一個女子都能這樣的執著,那他還有什么理由不去試一試呢?
更何況,白鳳對他來說,也是特別的。
喜歡念念,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記住以及放下那段過去,那也是他的事情。
他為何要將自己放在那個牢籠里呢?
他站直身子,牽著白鳳的手,朝她溫柔一笑。
“我們去哪里?”白鳳問道。
“回家,回京城,去見祖母,她老人家肯定會高興壞了。”
“真的?”
“真的!”
“軒哥哥,我最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