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此言一出,令得于泉不自禁地一滯,他雖然自居“家奴”,可是畢竟出身天寧府,在頂尖勢力之中多少養就出了一些特殊的行事風格和看待事情的思維
譬如當初出言招攬方辰,不管內心深處是否愿意承認,也不管他開出的條件有多么優渥。在他心中,方辰確然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落定棋盤之后,可以壯大天寧府的棋子
這是身居頂尖勢力之后自然形成的觀念,不關乎性格狂傲等等因素。這種觀念或許要等方辰占據天寧府高位,或者真正成長之后才能得到改變。
即使如今,若不是看出了寧無雙對方辰的感情,或許棋子之觀仍不可能得到變化……
所以,此刻經寧無雙道出,他不禁愣住了
“呵”
一抹苦笑緩緩地自寧無雙嘴角溢開,她從于泉的表情中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寧無雙并無半分見責,她只是暗自冷嘲:于老是如此,自己——
又何嘗不是?
若非被他那一番決絕的斷喝驚醒,或許自己也將保持著這一觀念不變吧……
眼底深處閃過了一絲惘然,旋即又歸于清明,寧無雙嘴角的苦笑拂去,代之而起的是一抹溫然:“可是,我再不想將他當做了棋子,更不愿他是如此看我”
“于老,我們走吧,知道他無事,我就開心了。”
侍奉寧無雙長大,于泉豈能不了解這位寧家繼承人的性格?見到她決然轉身,便已清楚再無回轉余地,只得嘆息了一口氣,暗自有些頭疼:自己又該做些什么來彌補那道裂縫?
小方先生很明顯是個不會輕易低頭的人物,小姐她如今又鉆進了牛角尖,這兩個人要想撮合到一起來,還真是……
難難難
為難啊……
喝散了圍觀弟子之后,左莫長老隨著火行烈進入了執法總堂。
齊蒼山沒有猶豫,同樣走了進來,只不過在路經執法隊弟子時,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尤其是對自己的愛子更是怒目想向
那個被起名叫“齊小山”的獨子摸了摸后腦勺,訕訕地一笑,其余弟子也是表情赧然,他們知道自己剛才面對柳鎮岳時不堪的表現令得齊蒼山有些動怒了。
不過,當時的柳鎮岳神態委實太過嚇人,他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啊……
幸好,齊蒼山也了解這一點,知道以他們的實力強行阻擋柳鎮岳的話只怕會多添上幾條無辜性命罷了。于是,他冷冷地拋下了一句:“加訓”
這一句話登時令得所有執法弟子都哭喪個臉,他們都很清楚齊蒼山的訓練是多么艱苦,本已令人有些不堪重負,如今還要……
加訓
天啊
不過,比起齊蒼山失望的眼神,他們倒是寧愿被訓練得精疲力盡
呼延傲有些鬼祟地左右掃了一眼之后,腆著臉跟了進來,他倒要看個分明,為什么火行烈如此看重方辰,為了他竟不惜徹底開罪柳鎮岳
執法總堂是一個議事廳的模樣,在乾門之中執法隊并不負責刑訊之事,這些復雜的事情以齊蒼山的性格,他也根本不擅長。
所以,執法隊的職責非常簡單,那就是——
戰斗
對外針對各項紛爭,靠的是執法隊。對內,有弟子不受規矩,擅自爭斗,還是要執法隊
一句話,有戰斗處,即有執法隊的身影
是以,執法隊在歷年來都是乾門最強的戰斗隊伍,待遇往往也是諸內門弟子中最為豐厚的,因為他們要冒的風險是最大
早年間,那時候的乾門還很興盛,因為一座星石礦藏與幾大宗派發生了爭執。當時的執法隊就是全軍出動,最后損失了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手,才將礦藏保了下來
正是由此一役,才奠定了執法隊的名聲,令得無人膽敢輕辱。
此時,哭昏過去的黎珠兒醒了過來,經歷了喪失親人的痛苦之后,她好像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輕輕地偎依在方辰身側,好像是無家可歸的貓兒,只是小手緊緊地抓住方辰的衣角。
她眼神看向別人時都帶上了幾絲警惕,哪怕就是對一臉溫婉表情的顧雨晴時都不例外,唯獨看到方辰時,才流露出了濃濃的眷戀。
“掌門。”
“長老。”
“師尊。”
見到火行烈一行人前來,羅鋒與黃選等人紛紛見禮。
方辰沒有半分心思去敷衍,只是點了個頭,隨即輕輕地撫著黎珠兒的腦袋。
黎珠兒見到一下子涌入了這么多人,身體陡然繃緊,纖巧的耳朵緊張地顫了一下。見到此景,方辰心中堵得慌,連連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
火行烈看著方辰的眼神極為復雜,三年前那個意態飛揚的少年與眼前一身血袍的形象緩緩重疊一起,他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是好
好半晌,身后左莫長老拉了他一把,暗暗示意向地上黎老的尸體,火行烈才驀地醒過神來,他對黎老的來歷并不是很清楚,這名老者似乎是十幾年來到了乾門,在當時的辛無極長老安排之下,獨自帶著孫女住了下來。
哪怕就是看守修武堂的職事,都是辛無極親手安排,以辛無極在乾門的地位,安排這點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起初火行烈倒也對黎老好奇過,可是隨后幾年見他實在沒有任何出奇處,也就漸漸淡忘了。伴隨著辛無極力戰而亡,他更是忘卻了乾門還有這么一人。
若非此次因他起了這么一場大風波,火行烈更不會記起黎老。
火行烈微一猶豫,隨即吩咐道:“傳令下去,厚葬黎老人,待以——”
“長老之禮”
這話一出,除卻知道內情的左莫長老,余下之人均是微微一驚呼延傲更是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長老之禮?”
“正是”火行烈話一說出口,再無半分疑慮,重重地道:“長老之禮”
這話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按照“長老”的規格來安葬黎老
“掌門,這規格是不是太過高了一些?”呼延傲忍不住有些吃味地道,哪怕是在火行烈剛剛展現出了強大威勢面前,他仍是按捺不住心頭不適。
倒不是他急著要入葬,也享受一番如此規格,實在是見到一個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就擁有了與自己死后相同的規格待遇,多少有些不服
看了他一眼,火行烈皺眉道:“黎老人當年入得乾門乃是辛師伯親自安排,以長老之禮厚葬,不知呼延長老可有異議?”
“辛師伯?”
呼延傲沉默了,再辯駁不出一句話來。哪怕就是最不將乾門上輩之人放在眼中的柳鎮岳,都是無法忽視辛無極此人
對他們來說,乾門先祖火炫強則強矣,也是門派上下所有人心目中的精神支柱,可那過去的時間終究是太長了一些,長得這位開派先祖的身影早就模糊成了一個符號。
但是,辛無極不同
若無辛無極,再無今日的乾門可以說,關鍵時刻完全是靠著辛無極一人才撐起了乾門偌大的一片天
對辛無極,他們不得不感恩。
因此,一聽火行烈搬出這尊大神,不管真假呼延傲都不得不沉默了下去,不敢再多說,深怕觸動了乾門上下的逆鱗
正安慰黎珠兒的方辰一怔,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凝視了火行烈一眼:老頭與辛無極有關?
旋即,他便心中一郁,懶得再追究下去,不管如何,老頭如今都已不再,昔日種種又有何干系?
“謝過掌門。”對火行烈的安排,方辰多少還是表示了一番禮節上的謝意。
見他并沒有太多的熱情,火行烈并沒有氣餒,只是猶豫了一下道:“方辰,你現在是否有空與我說話?”
說到此處,他倏然一頓,似乎生怕方辰誤會,連忙道:“若是無暇,改日也可。”
這話一出,呼延傲更是瞠目難言:
堂堂掌門,縱然是再看重門下天才弟子,也不必用這種低聲下氣的語調來說話吧?
左莫長老看得暗暗感慨,他很清楚以火行烈外和內剛的性子,要做到如今這一步究竟有多么困難
同時自然也可看出,方辰所擁有的天賦究竟恐怖到了何等程度,才能讓自己這位別扭的掌門師兄愿意低下頭來……
方辰大約猜到了火行烈要與自己說些什么,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從小被父母寵如珍寶、不知道世情險惡的溫室天才。
在很小的時候,方家父母就未曾禁止過這個大兒子在鎮上玩耍,所以方辰能夠輕松地用一句俗話氣得人半死,也能夠在經歷了丹田被破的打擊中重新站起。
這些,都源自于兒時對三教九流的接觸,蓄養出的通達人心
盡管見面不多,方辰卻自認為比較了解這位火掌門行事的風格,他的一切決斷都是以乾門利益為首要考量。兩相權衡,只要是有利于乾門之事,他盡可接受
所以,在面對柳鎮岳拋出的選擇之時,他能夠毫無猶豫地選擇了自己,方辰便已清楚,他必然是知道了自己所有的天賦
僅僅是三系元素體質,僅僅是越階殺敵,怕是還無法讓這位火掌門有如此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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