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像永遠不會衰老,無論是歲月還是疾病,都無法侵蝕,無法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百里長青就是這樣的人,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桿永遠不可能折斷的標槍。
鄧定候握緊了拳頭,酸楚道:“真的是你,你已經加入了青龍會?”
“你錯了。我并不是青龍會的人,但青龍會是我的會!”
百里長青從石門后走出來,他微微抬頭,目光掃過眼前的大廳,眼神之中居然充滿了溫柔,就像在看一個多年未年的老朋友,然后緩緩道:“早在三十年前,世上還沒有青龍會,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建立了青龍會,那時候青龍會還只有七個分舵,我就是五月十三的舵主。”
“這么說,你是青龍會的元老之一?”蘇陽問。
“不錯!”百里長青點點頭:“當年王萬武就是我得力的助手,只不過他漸漸的不認同我們的理念,因此脫離了組織,自己創辦了大王鏢局。”
“你去找王萬武,根本不是勸他加入聯營鏢局,而是想讓他重新回到青龍會五月十三!難怪他見到你會發這么大的脾氣!”鄧定候微怒道:“她女兒是不是你擄走的。”
百里長青點頭道:“他是我的下屬,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的女兒有事。”
鄧定候冷哼一聲,還要再說什么,百里長青忽然道:“我們本來也是朋友,同時你也是我最得力的下屬。是嗎?”
鄧定侯點頭承認。
百里長青道:“青龍會做的事,本來并沒有錯。只可惜我們有些做法,有些人。并不完全正確,所以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結果。”他望著鄧定候道:“而你,也不該害死歸東景和西門勝,歸東景只是貪財,西門勝不太有腦子,這兩個人都會是很好的幫手,他們也罪不至死。”
“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但畢竟他們的死和我脫不了關系。”鄧定侯長長嘆息,道:“這實在是很可惜,也很不幸。”
百里長青的目光掃過鄧定候。掃過蘇陽,最后落在丁喜身上,他搖頭道:“最不幸的,現在我已來了。你們也來了。”
蘇陽冷冷的說:“我們雙方。總有一方是不該來的。”
百里長青道:“你們都是很不錯的人,蘇陽和丁喜也是江湖里青年一代中少有的人才,我本不想親手殺你們。”
“現在呢?”蘇陽問。
“現在我們雙方之間,只有一方能活著回去。”
“你似乎病的不輕。”鄧定候道:“你用的藥分量已經太多了,你還有把握能勝過我們三人?”
“正是因為分量足夠,所以我現在的狀態才會到巔峰。”百里長青淡淡說道。
鄧定候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大步的向前跨出,伸出手。道:“請!”
請什么?請吃飯,請喝酒。人一輩子可以說很多請。也許每一個請字都可以蘊含著一段故事。
但是有些請,卻只能請一次,那就是請你去死。
他沒有取出武器,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
百里長青取出了他的劍,那是一柄看起來很普通不過的劍,也許就是鐵匠鋪里二兩銀子的大路貨,但這樣的大路貨,在他的手里,卻變成了天下七劍之一。
也許他也想請一請鄧定候,請一請蘇陽和丁喜。
一直沉默的丁喜忽然攔在鄧定候身前,擋住了鄧定候前進的腳步,面朝百里長青,面無表情的問道:“在這之前,我想先請你。”
“你們三個既然是一起來的,當然一起請,何必一個一個來。”百里長青搖頭冷笑道。
“我想請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丁喜道。
“說。”
“二十六年前,你在閩南的黎水鎮停留了一年零三個月?”
百里長青意外的看了丁喜一眼,點頭道:“一年三個月零八天。”
“你在那里停留了這么久,是不是因為認識了一個叫江云馨的女人?”丁喜的眼中已經有痛苦的神色。
聽到‘江云馨’三個字,百里長青神色一變,身體明顯的震動了一下,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反復復的上下打量著丁喜好一陣子,才沉聲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些,你,你今年多大?”他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抖。
“我二十六。”丁喜說。
百里長青如遭雷擊,怔怔的朝后退了幾步,直到脊梁靠上后面的刻著青龍的墻壁才勉強站住,眼神里寫滿了意外和驚詫。
這下連鄧定候也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望著丁喜,道:“你,你不會是他的兒子吧?”
丁喜回頭苦笑道:“所以,請你把這個機會留給我。”
“你真的要和他動手?”鄧定候顫聲問。他可以殺百里長青,也可以被百里長青殺死,但是丁喜不同,無論丁喜和百里長青誰死在誰的手里,那都將是一場人倫的悲劇。
丁喜沒有回答他,而是向蘇陽道:“把你的劍借給我。”
蘇陽想了想,卻沒有組織丁喜,而是抽出青鋼劍遞給他。這是他和他之間的戰斗,其中已經不僅僅是江湖恩怨,更是兩代人之間的情仇。
丁喜持劍走向百里長青,而百里長青在短暫的失態之后,此時也重新站直了身子,目光再次變得冷峻。
像他這種江湖梟雄的心,也許早已經在數十年的風雨雷電之中,被打磨的比鋼鐵還要硬,還要冷。
沉重的大石門緩緩的重新閉合,石壁上的一龍一虎,像是兩個守門的兇獸,冷冷的注視著蘇陽和鄧定候。也把石門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誰也不知道石門后面將要發生什么。
而最后走出這扇石門的又將是誰?
鄧定候沉默片刻,走到石壁跟前。用手敲了敲石墻,石壁發出砰砰的悶響。他皺眉道:“這扇門看起來有好幾千斤重,我們又不知道打開的方法,現在想進去幫他也是沒有辦法了。”
蘇陽點頭,眉頭卻微簇,似乎有什么心事。
“丁喜的武功很不錯,未必會輸給百里長青。”鄧定候拍了拍蘇陽的肩膀安慰道。
“就算他輸了。百里長青也是強弩之末,到時候絕對不是你的對手。”蘇陽望了鄧定候一眼。
鄧定候神情蕭條,道:“我還是希望他可以贏。其實我真的不想和百里長青動手,他…。”
他說著說著,忽然閉上了嘴,一把拉著蘇陽就朝大廳的角落里跑過去。然后俯下身子躲在一面屏風之后。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一群人忽然闖進了大廳。
鄧定候指了指屏風外的人,然后用唇語對蘇陽說了三個字:“餓虎崗。”
這里本來就是餓虎崗的地盤,餓虎崗的大小老虎們天亮了來到這個大廳實在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而這些人進入大廳之后,卻一句話都不說。通過屏風的縫隙朝外看過去,這群人手里提著大斧、鐵錘等等重兵器,沉默的走到那座石壁之前,對準石壁上青龍的兩只角就是一通猛砸。
哐哐幾聲巨響,石頭青龍的兩只角被連根砸斷。意外的是,石壁上的青龍居然就像有生命一樣。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而整個石壁似乎也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做完這些,那些人又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轉身離開了大廳。
屏氣凝神側耳傾聽,直到確定餓虎崗的人已經走遠了,鄧定候和蘇陽才從屏風后面跳出來。
鄧定候大步的走到石壁前的青龍旁,蹲下來仔仔細細的看著青龍的斷角。青龍當然不可能是活的,可是剛才那聲呻吟又是從何而來?
看著看著,他忽然跳腳道:“這下麻煩了!”然后指著斷角:“好像是開門的機關被砸壞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龍角的斷口處,有一截金屬管子一樣的東西,管子里有幾條金絲連著,一眼便知是某種制作精巧的機關。
“也就是說無論他們誰死誰活,都不可能再出來了,會餓死渴死在石壁后面。”蘇陽道。
“未必。”鄧定候搖頭道:“石壁后面到底有什么我們誰也不知道,也許會有一些清水和食物,足夠他們支撐一段時間,然后我們從外面用工具挖掘,最多一兩天也就可以打開了,其實一兩天的時間就算不吃不喝,他們也能活下來。”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找人和工具,來破開這扇門?”蘇陽問。
“不,首先要做的,是圍剿餓虎崗的人。”鄧定候搖搖頭,道:“他們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來破壁救人?”
說完,他拉開了來時地道的入口,道:“我們先悄悄的原路返回,然后去召集人手,全力攻擊餓虎崗,吸引餓虎崗上人的注意力,同時派人沿著地道返回,暗中悄悄破壁救人。”
地道里黑漆漆的,順著地道走上二十里,就可以回到大寶塔,到時候只要召集聯營鏢局的一眾鏢師趟子手,再憑著鄧定候多年來的江湖關系,聚集起一票好手不是難事。
“可是大戰一開,只怕要死不少人吧。”蘇陽道。
“你什么時候變得婆婆媽媽的!混江湖哪有不死人的,難道你想眼睜睜的看著丁喜死?”鄧定候指著地穴入口:“我們趕快走,萬一餓虎崗的人再回來,我們就未必走的掉了,到時候都要死在這里。”
蘇陽望了望漆黑的地道,想了想,還是不情不愿的搖搖頭,猶豫道:“不行,地道太黑,我有點怕。”
“你怕什么,難道你是個娘們,怕鬼?”鄧定候冷笑道。
“這里面陰森森的,說不定真有鬼。”蘇陽道。
“你再不走,我們只怕要走不掉了。”鄧定候有些惱火道。
“好吧,你跟緊我,我實在有種不好的預感。”蘇陽說完,轉身就跳下了地道。
鄧定候看了看蘇陽的背影,也跟著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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