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陽出海后不久,海邊發生了另一件事。
“真是個王八蛋,老子要去幫他,他卻點老子的穴道!早知道這樣,我管他去死!”
陸小鳳感到腿上的血液漸漸的流暢起來,然后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爬一邊自言自語道:“王八蛋的點穴手法太差了,這還不到一個時辰,穴道就解開了。下次被老子遇到,非要好好打他一頓!哈哈,對了,你去死好了!老子才不管你!”
他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海沙,望著大船遠去的方向,仰頭哈哈大笑,那個一點都不領情還點了他穴道的王八蛋既然找死,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他笑了很久,海邊一個人都沒有,連鳥都沒有一只。望著藍色的大海,陸小鳳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嘴里反而泛起了一股苦澀。
他又一屁股坐在海沙上,嘆了口氣,愁眉苦臉。
“哎,這王八蛋武功這么差,點穴都點不好,這不是送死嘛。算了算了,我可是名滿天下的陸小鳳,當然不能和他一般計較,對,我不和他計較,誰讓我們是朋友呢。不過他武功這么差,等我救了他之后,一定要笑話笑話他!對,就這么辦!”
經過一番思想斗爭,陸小鳳覺得心情好了不少,天好像更藍了,嘴里的苦澀也消失不見,爬起來轉身朝狐貍窩走去。
但此時的狐貍窩,已經變成了一張網。
漁民的手里當然有網,可是這張網卻是由四十九柄刀組成的。
持刀的人,有江湖大豪,也有朝廷的武官,這里面任何一個人放在江湖上,都是跺一跺腳就能震動一方的大豪,在官府中,都是手握大權之人最貼心的心腹護衛。
漁民的網是用來捕魚的。而刀網呢?
陸小鳳變成了一條魚,一條網中魚。
魚在落入網中時,會掙扎、會擺動想沖出網去。
陸小鳳不是魚。
所以他一動也沒有動。
只要動一下,架在他胸膛和咽喉上的七把刀就會要去他的命。
但是他不動并不是因為怕死,而是他知道這些刀根本不會砍下來,因為領頭的這人,他實在太熟悉了。
鷹眼老七。
鷹眼老七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十二連環塢的勢力遠及塞外,黑白兩道中都有他的門人子弟。總瓢把子鷹眼老七的駐轄地,就叫做‘鷹眼’。總舵從外表看來,和普通的山莊村落并沒有什么分別,其實他們的防衛卻極森嚴,組織更嚴密。沒有他們的腰牌和口令,無論誰都很難進入他們的山區,十二連環塢屬下的所有行動,命令都是由鷹眼中直接發出的。
他的武功或許不是最高的,但是即便是少林掌門鐵扇大師見到他,也會客客氣氣。一個不黑不白的組織。能屹立江湖幾十年,做到黑白兩道都賣他的面子,鷹眼老七的能力和手段已經不必再多言了。
刀陡然全部撤去。
鷹眼老七大笑道:“陸小鳳果然是陸小鳳,在最危險的時候。依然是那么鎮靜。”
陸小鳳道:“你以前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如果我不鎮靜,豈非早就喪生在你們的刀下?”
鷹眼老七道:“不這樣做,他們就不相信陸小鳳的獨到功夫,情非得已,還請多多包涵。”
“他們?”
‘他們’是幾個一臉官氣的高手,這些人身穿華麗的飛魚服。
據說天龍南宗的大師兄是個天閹,所以就索性凈身入宮做了太監。近年權勢滔天。就將他的師弟們都引進宮去,他們的品秩或許不高,但朝廷里很多大員見到這些人都要客客氣氣的。
陸小鳳道:“為什么要他們相信我的功夫?”
鷹眼老七道:“因為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忙。”
陸小鳳道:“幫忙也用得著這樣嗎?”
鷹眼老七道:“這件事不但離奇。而且神秘,不但神秘,而且充滿了危機。更關鍵的是,這件事牽涉到三千五百萬兩的金珠珍寶。”
而且這只是折算而已,誰都知道珠寶一旦折算成銀子,價值往往就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這種方式也是黑.道上的朋友生財的一種重要手段。
就算僅僅是三千五百萬兩銀子,這是一個什么概念?
如果澆筑成三尺見方的萬斤銀錠子,可以鑄成數百個,如果用來打仗,足夠一支大軍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但是陸小鳳似乎根本對這筆天文數字毫無反應,因為他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鷹眼老七道:“還有一百零三個精明干練的武林好手,都在一夜之間失蹤了。”
這件事,不但關系中原十三家最大鏢局的存亡榮辱,而且江湖中至少有七十八位知名之士,眼看就要因此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這件事他們派出三批人去察訪,至今只有一點可疑的地方,但已經被排除。
鷹眼老七道:“出事前那天早上,有一批木匠到過那里,帶著幾大車木材,據說是為了要做佛像和木魚用的。那批人在當天晚上就離開了,而且我們發現,他們都是太平王府的木匠,一點可疑的地方也沒有。”
“做佛像和木魚?”陸小鳳依稀記得老狐貍船上運的貨就是一大批佛像和木魚。
“他們是這么說的,太平王府花銷很大,而做海運很賺錢,我們這里的東西運到那些海外小國,往往就有數十倍的利潤。”鷹眼老七小聲道。
陸小鳳的四條眉毛仿佛要皺在一起,這是他沉思的樣子。
陸小鳳抬頭,看著圍在四周的黑衣人和武官,對鷹眼老七道:“這些都是負責辦案的人?”
鷹眼老七道:“這件事已經驚動了朝廷,由于事情出在太平王府管轄地面上,所以由太平王世子具體督辦,那些身穿魚龍袍的就是朝廷派來的人,他只給了我們十五天期限。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三天。”
所以鷹眼老七的臉色也并沒有多好看。
陸小鳳想了想,問:“這批錢的苦主是誰?誰會有這么多錢需要保鏢?”
世上恐怕還沒有幾個人能一下子拿出三千五百萬兩銀子,以前的霍休或許可以,但霍休的那筆財富早就不知去向了。
鷹眼老七苦笑了一下:“苦主就是這些身穿飛魚錦袍的官爺的主子。這筆錢原本是要運到遼東充當軍餉的。所以若是查不清楚,天下雖大,卻沒有我們容身之處了。”
陸小鳳道:“太平王的世子是個講道理的人物?”
鷹眼老七道:“絕對是。”
“那你能不能讓他寬限幾天?”
“可以。”鷹眼老七道:“但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
陸小鳳道:“那你轉告他,這件事會有人去查,但我現在不能給他任何保證。”
“為什么?”
“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陸小鳳說。
一名軍官冷冷插嘴道:“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這件事,當進天下,沒有什么事比遼東的事更大。”
話音剛落,剛才圍住陸小鳳的幾把刀又重新出鞘,攔住了他的前后左右。
陸小鳳只看了他一眼。
然后房間里就響起一連串的輕響,一道身影閃過,房間的窗子已然打開,陸小鳳已經不在房間里了。
從他剛才站的位置到窗戶的一段路上,至少有七把能要人命的刀,可這七把刀現在已經全部斷成了兩截,摔在地上。
“我早就說過,他如果不想來,或者不想留,再多的刀也攔不住他的。”
鷹眼老七靠在椅子里,滿臉的疲憊,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上天保佑了,他比這些人都清楚,在陸小鳳的眼里,三千五百萬兩的確是個很大的數字,但也僅僅是個數字而已。
嘹亮的呼聲此起彼落,老狐貍的大海船在滿天夕陽下向海外馳去。
船的吃水很重,船上顯然載滿了貨,蘇陽在船上轉了一圈,這艘船有十六間客房,每一間都已經住上了人,看來這個老狐貍不僅僅收了陸小鳳和岳洋的五百兩,他最少收了十幾個五百兩。
船的貨艙里堆滿了各種佛像和木魚,老狐貍的解釋是:“扶桑島上的人,近來篤信佛教,所以佛像和木魚都是搶手貨,他們那里雖然也有人刻佛像,卻沒有這么好的手藝。”
佛像的雕刻的確很精美,雕刻本就是種古老的藝術。當然不是那些心胸偏狹,眼光短淺的矮子們能夠領會的。
他們喜歡這些精美的藝術品,也許只不過因為一種根深蒂固的民族自卑感,只要能從炎黃子孫的手里拿去一點東西,無論是買、是偷、是搶,他們都會覺得很光榮愉快。
客艙里有幾間房里,住的就是這些木魚的買主。蘇陽見過他們幾次,在那種看似彬彬有禮的外表下,卻隱藏著和尚未進化的野獸般的野蠻,以及為了掩飾自卑而偽裝出的自大。
他們腰上的倭刀看起來樣式還算不錯,能看出來,這都是有一定家傳的人。
對于這些人,蘇陽興趣不大,因為他很清楚這些人不用幾天之后就會成為死人。
蘇陽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