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靈魂呀,你為何跑來這個地方,你沒聽見陰風呼?你沒看見惡神游蕩?愁云慘淡滿天飄蕩!可憐的靈魂呀,回去吧!回到我們的家鄉,那里,山坡郁郁蒼蒼,河水清波蕩漾,月光明,日光亮,那才是你真正的歸屬……”
歌聲持續不斷地傳來,胡淼這次聽得很仔細,可聽清楚了之后,卻有一種極其惡心的感覺向自己襲來,胃部一陣翻騰,想嘔吐,但那股力量沖擊到了喉部后又停住,卡在了那個位置,讓她頓時有了一種窒息的感覺。
胡淼立刻將雙手抬起來,抓住自己的脖子,試圖想將體內的那股無形的力量給壓下去,但涌動的東西僅僅只是在那上下徘徊,雙手的力量只會弄得自己脖子生疼,起不了任何作用。
漸漸地,胡淼癱倒在地,但眼神依然注意著床下,滑落到旁邊的儀器上時,她的身體位置也隨之降低,慶幸的是她終于看清楚床下什么東西都沒有,除了掛在床邊的那個濾尿袋晃動著,反射出旁邊應急燈上那一點點光源,但不足以照亮四周的一切。
歌聲不斷從非常近的位置傳來,那種窒息感卻沒有降低,相反是越來越嚴重,胡淼張大嘴巴,拼命呼吸,側頭看著重癥監護室和休息室之間的那道門,門緊閉著,她喊不出來,里面的曾達和劉振明肯定以為她還在這里傷心哭泣,一時半會兒不會進來。
“回去吧,回去吧,我們一起回去吧……”
這歌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胡淼的大腦開始快速轉動,潛意識內想回憶起在什么地方聽到過,但求生的欲望在此刻可以打敗一切念頭,回憶的齒輪在大腦中頓時停滯下來,換來的是四肢無力的揮動,想要打破什么東西,引起休息室內劉振明和曾達兩人的注意。
聽說人死前,總會看到從前的畫面從眼前不斷閃過,速度很快,可自己的雙眼在那一刻卻變得比從前靈敏萬倍,在看到的同時也會產生身臨其境的感覺。此刻,胡淼雙眼之中只有媽媽周蓉的身體,那具已經干裂的軀殼,還有軀殼旁邊晃動著的那個白影。
白影?
是白影,胡淼終于看清楚了,是一個柱形的人影,就貼墻站在床頭,人影頂端那個姑且可以稱做頭的東西正在俯視下面的那副軀殼。
曾達說過,媽媽因為某些原因不可能離開這里,靈魂必定會在周圍游蕩?這個是嗎?
這些想法從求生欲望中好不容易擠出來,窒息了這么久的時間,若是常人早就一命嗚呼,但胡淼卻瞪大眼睛,腳還在四下瞪著,胸口處感覺有什么東西拼命壓在那里,后背處也有一種強烈的擠壓感。
終于,胡淼伸手抓住了床邊掛著的那個濾尿袋,握在手中,使勁扔向休息室的那扇大門,發出“啪”的一聲響,接下來的十幾秒中,沒有任何回應,似乎那聲音根本沒有引起曾達和劉振明的注意。
放棄,反正媽媽都已經死了,我也跟著去了吧。
胡淼心想,又一次舉起來的手放了下去,偏偏在這個時候,卻想起來了小時候媽媽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也許有一天媽媽會永遠的離開你,但你要記得,媽媽沒有走遠,一直在你左右。
一直沒走遠……
胡淼用盡最后的力氣,撐起來,抓住床頭的那個花瓶,花瓶滑落在她的身上,里面已經發黃的水濺了她一身,里面那干枯的花也灑了滿地。胡淼抓住花瓶,奮力向門口扔去,花瓶沒有砸到門上,而是落在了地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隨后幾秒后,門被打開了……
恍惚中,胡淼看著劉振明和曾達跑來,兩人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跑來,腳步很輕,說話聲也是斷斷續續。曾達用手指掰開胡淼的眼皮,查看著,著急地對劉振明說著什么。
胡淼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兩人抱了起來,向休息室中跑去,頭卻垂下,能看著重癥監護室內,也就是同時,頭部倒垂的胡淼看見在媽媽的床邊站著一個小女孩兒,紅色的衣服,紅色的小皮鞋,長長的頭發披在雙肩上,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盯著床上的周蓉,背對著休息室的大門。
是什么?胡淼已經無力去想這些事情,隨后她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柔軟的床上,那一刻自己全身好像浸在了水中一樣,除了雙眼之外,其他的感官都斷斷續續失去了作用,聽不到,聞不到,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那個方形的日光燈,越看越覺得自己離那盞燈越近,而那盞燈也逐漸變成了一副棺材……
“人工呼吸!”是劉振明的聲音。
“沒用!是鈴蘭毒!有強心劑嗎!?”曾達在怒喝。
“我哪兒來的強心劑!”
“那就去找醫生拿!快點!”
胡淼呼吸越來越困難,雖然自己胸口已經沒有那種壓迫感。
又是一陣搬動東西的聲音,應該是劉振明在那搬動抵住大門的物件,一陣霹靂啪拉過后,門被拉開,砸在墻面上,遠去的腳步聲。
曾達的臉出現在胡淼的眼前,大聲問:“睜大眼睛!不要閉上!千萬千萬不能睡著!能感覺得到痛嗎?”
曾達說話的同時使勁在胡淼手臂上擰了一把,胡淼很痛,但說不出來,也沒有辦法用任何方式表達出來。曾達見胡淼沒有任何反應,但眼角滲出一點眼淚,明白胡淼還有感覺,略微松了一口氣,不斷地跟胡淼說話,試圖讓她保持足夠的清醒。
胡淼聽到曾達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一陣陣倦意向她襲來,胡淼努力睜大眼睛,按照曾達所說不讓自己睡過去,但自己都能感覺到心臟跳動非常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劉振明終于返回,還帶回了一個醫生和一名護士。劉振明舉起手中的針管,但不知怎么下手。
曾達見狀,喝道:“注射!”
“我……我不會注射!”劉振明說的是實話。
“給我!我來!”曾達拿過針管,“用生理鹽水稀釋過沒?”
“什么?”劉振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護士忙點頭:“稀釋過了……”
此時,旁邊的醫生滿頭大汗,盯著胡淼,好像曾達變成了醫生,他成為了家屬一樣。
曾達快速將胡淼的上衣脫掉,只剩下內衣,揭開一部分說:“得罪了。”
說完,曾達將針頭扎進胡淼的心部位置,針頭扎進去之后,胡淼感覺身體被野獸含住了一樣,疼痛感卻只有一剎那,類似被螞蟻咬了,一股涼意頓時貫穿全身,隨后涼意又快速變成了一種炙熱感。
“啊……”胡淼憋著的那口氣終于喊了出來,身體下意識抽動了一陣,上半身彈了起來,卻被曾達一把壓下去。
“有一定作用!”曾達看著胡淼的雙眼,“不過作用持續時間不長,現在幾點了?”
“下午三點。”劉振明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不知曾達為什么要詢問時間。
曾達轉頭問醫生:“你們的停尸間在什么地方?”
醫生一下愣住了:“停尸間?”
“別廢話!問你什么回答什么!”曾達厲聲道。
“b2層,地下……”醫生戰戰兢兢回答。
“劉振明!抱著胡淼,去電梯口等著!我去抱上她媽媽!”曾達說完,轉身向重癥監護室中跑去,快速拔掉周蓉身上還插著的線和管子,抱起來后向外跑去。此時,劉振明已經抱著胡淼跑在了前方,醫生和護士也緊跟其后,但不知道曾達到底要做什么。
幸運的是,電梯就停在樓上一層,很快便到了他們所在的樓層,門打開后,兩人先后進去,醫生和護士卻站在電梯外不知道在遲疑什么,曾達沖醫生喊道:“進去!幫我們按鍵!快點!”
醫生沒有動彈,目光落在曾達手中的周蓉身體上,那可怕的身體讓他不敢靠近,體表那種已經發黑的皮膚,還有那攏起來的肚子都讓他有所顧忌,本來接任這個主治醫生他就不情愿。
曾達見醫生不動,罵了一句后抬起一只手來將周蓉的身體放在上面頂住,騰出一只手去按了b2的按鈕,門終于緩緩關上,此時那醫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了勇氣要進來,前腳一邁,剛要關上的門感應到有東西在那,于是又緩緩打開。
“滾!”曾達急了,一腳踹到那醫生的身上,將他踹出電梯,電梯門終于關上,向b2行去。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當個狗屁的醫生!大江大河沒有蓋子,去跳吧!”電梯門關上后,被踹到墻面下趴著的醫生還能聽到曾達的罵聲,他哭喪著臉,盯著關上的電梯門,一旁的護士端著東西站在那愣住。
就在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處,穿著醫生服的夜叉王站在那,深吸一口氣,手中還拿著一支鈴蘭花。
“又近了一步,時間剛剛好,接下來應該告訴狄施闐這個消息了。”他說。
電梯內,曾達和劉振明盯著顯示屏上的數字在不斷跳動。
曾達盯著劉振明懷中的胡淼道:“是鈴蘭毒,有人提前做了準備。”
“什么鈴蘭毒?”劉振明不懂。
曾達看著胡淼身上還掉落的幾朵干枯的鈴蘭花朵,說:“周蓉床頭旁邊的柜子上面放著一個花瓶,里面插著鈴蘭花,不知放了多久,按道理重癥監護室里面是不能放這些東西的,我估計是這里的醫生和護士都害怕周蓉這副模樣,所以忽略了這個花瓶。要知道,鈴蘭果實是有毒的,嚴重時會導致人心臟衰竭而死。”
“不可能吧?鈴蘭花我也經常看到,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劉振明看著干枯的鈴蘭花朵,有一朵慢慢地從胡淼身上滑落,掉在了電梯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