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先的四名騎士到了，先頭一名留三給長鬚，四方臉的騎士沉喝道：“住手！不許行兇，怎麼回事？”

車馬全停住了，三部輕車的窗簾掀開了一條縫，車內(nèi)的人悄悄向外瞧。

公人們真聽話，出刀的人停手說：“死囚大膽，竟敢搶奪水囊，在下要教訓(xùn)他。”

“他爲(wèi)何要奪水囊？”騎士和氣地問。

“他……”他要喝水。

“你爲(wèi)何不給他水喝？”

“這……”

“你們多久沒給他水喝了？”

“閣下不必管咱們的事。”公人惱羞成怒地說，又道：“一個殺人死囚，不能對他太客氣。”

騎上仍然淡淡一笑，平靜地說：“未經(jīng)刑部定案的人，皆不算是死囚，你們是哪一縣的解差呢？”

“金鄉(xiāng)縣的解差。”

“送到府城麼？”

“是的。”

“囚犯姓什，名誰，所犯何案？”

“姓南名鳴，是劫車殺人犯。”

“知縣大人定了案？”

“罪證確實，判決不待時。”

“咦！罪證確實，只須呈文到府，候命處決，爲(wèi)何將人犯解府？”

死刑犯的判決，有絞、斬、凌遲、杖殺。行刑有立決、秋後決、決不待時。決不待時，意指不必等到秋後，除了規(guī)定的停刑月、日，皆可行刑，罪證確切的重犯，可以將審訊經(jīng)過向上呈報，不必將人解上，由府呈文刑部，候批覈準(zhǔn)就地正法。這是指偏僻地區(qū)而言，在山東地境是不許可的，一聽便知對方不熟悉官場事。

公人也糊塗一時，說：“在下奉命解送人犯，不問其他。”

騎士尚未回答，第二輛輕車的車把式叫道：“施爺，主人有請。”

騎士應(yīng)喏一聲，兜轉(zhuǎn)坐騎馳抵車旁，馬上欠身向車窗低聲道：“請姑娘示下。”

“施叔，保全那人的性命，可好？”車內(nèi)人也低聲說，語音極爲(wèi)悅耳。

“在下當(dāng)爲(wèi)其緩頰。”

“有勞施叔了，保全他到府城便可了。”

“不敢當(dāng)，在下當(dāng)盡力。”微含笑答，兜轉(zhuǎn)馬頭重回原位。

聽三人的回答，令人摸不清邊際。車把式稱車內(nèi)是主人，而主人卻是姑娘。施爺神色謙恭身份甚低，卻又自稱在下。而車中的姑娘，卻又稱騎士爲(wèi)叔。三人之間的稱謂神情，透著邪門。

騎士瞥了衆(zhòng)公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們請記住，這位犯人如果不好好地解送府城，要是有了一差二錯，惟你們是問。”

“你閣下……”

WWW¤ ttκan¤ c ○ “不必問在下是誰，總之，在下可以要你們替這位犯人抵命。”

“你……”公人愕然叫。

“在下是當(dāng)真的說一不二。”

“你赫唬……”

“在下不是赫唬你們。請稟明知府羅大人，說在下施俊寄語，請他費神，對犯人的案情慎重推斷。”

“這……小的從命。”公人順從的答。

這位施俊竟寄語知府羅大人費神，來頭豈同小可？他不敢不順從。

“你們該帶有詳文，給我看看。”

“這……”

另一名騎士呵呵大笑，說：“我說，你這位虎狼解差，最好給我這位兄長看看，你聽清了沒有？”

公人打一冷戰(zhàn)，趕忙去找招文袋，取出詳文呈上說：“爺臺請過目。”詳文內(nèi)只是犯人的身世資料，與犯案的情由，犯人的審訊供詞，皆已先交差役先一日呈送府城，自然所有的文句皆對犯人不利。

施爺將詳文交回，說：“不管犯人所犯何罪，他必須受到公平的審判，罪尚未定，你們不可難爲(wèi)他，知道麼？”

公人唯唯稱是，車馬立即起程。

囚車也開始移動，艾文慈總算因禍得福，不再受到公人的苛待。

車馬以穩(wěn)定的速率前進．不久．劈面遇上了迎面而來的三個跟蹤人，雙方相錯而過，各走各路。

前駛十餘丈，第二輛輕車的車把式又亮聲叫：“施爺主人有請。”

施爺勒馬相候，等車駛到時同時並進、施俊在馬上欠身向車窗問：“請問姑娘有何吩咐？”

“剛纔那三個人施叔認(rèn)識麼？”

“這個……在下沒留意。姑娘認(rèn)識他們？”

他們是六安州五虎武家兄弟與九絕判官明義彰。五虎搶劫州南首富林公瑞祥，刀傷事主慘殺婦孺，七屍九命轟動南京。六安州李巡捕請來了安慶府的名捕神刀王舫，獨闖嘉年壯，格殺二虎刀傷九絕判官明賊，武家兄弟逃脫，明賊也幸逃得狗命。從此亡命天涯，四處犯案，被神刀王舫追得幾乎無處容身，想不到他們?nèi)硕荚诖说爻霈F(xiàn)，不知有何圖謀？”

“咦！真是他們？”施俊訝然問。

車內(nèi)傳出輕笑聲，問道：“施叔不相信我的眼睛麼？”

“在下怎敢？姑娘之意……”

“我要跟蹤他們！”

“姑娘，那…哪怎麼可以。三兩無惡不做的小賊，不配勞動姑娘的大駕，在下轉(zhuǎn)回去，把他們一齊擒來便了。”

"不，我要看看他們是否一起造孽。看他們行色匆匆。扮成村夫未帶行囊，去處當(dāng)在附近。你保護芝姨和馥姐姐先走，晚間在金鄉(xiāng)見面。”

“姑娘要……要一個人……”

“一個人夠了。但可叫小琴跟著我。”

“好，今晚在金鄉(xiāng)見。”施俊無奈地道。

車馬繼續(xù)前行，驀地藍(lán)光一閃．車門倏開即閉，一條奇快無比的藍(lán)影激射而出，閃電似的隱入路旁的深草密林中，一晃不見。

車後的四名女騎士在車把式示意之後，一名女騎士將繮拋給同伴，拔出長劍迅疾系在背上、飛躍下馬。也竄入路側(cè)的密林中，身法也迅速無比。

車馬繼續(xù)向前駛，不久，趕了四匹光背馬的人匆匆而來。

囚車向前推動，接近了前面一座矮林。剛好是下坡路，矮林從坡路頂延伸至坡底，坡對方是一座松林，兩端的坡度都不去。

三個村夫在離開車馬後不久，便加快腳程急奔，趕了裡餘，囚車在望。

囚車因未下坡，三村夫大踏步到了。

“喂！公爺們，等一等。”領(lǐng)先的村夭叫。

八名公入一證，本能地止步。

爲(wèi)首的公人轉(zhuǎn)身一看，看清來人是村夫，不悅地問：“你們鬼叫什麼？”

村夫走近，上氣不接下氣地伸出一個革囊說：“剛纔小的拾了一個皮袋，也許是公爺們遺失的，所以趕來……給你！”

這瞬間，三名村夫同時動手發(fā)射暗器，先下手爲(wèi)強，三枚縹，兩枚九絕釘，一把飛刀，暴雨似的襲向八名公人。接著，拔出匕首笑著向前猛撲。

八名公人驟不及防，變生倉卒，想躲避已力不從心。慘叫聲乍起，四名公人扭曲著倒地。

“殺！”三名村夫虎吼，匕首破空刺襲未死的四名公人。

四名公人三人用刀，一名用刑棍，大喝一聲，奮勇迎鬥。

第一名村夫撲向掄刑棍掃來的公人，左手一妙，便抓住了掃腰的一根，探身切入，匕首一閃，刺入公人的胸口。

另一名公人從側(cè)方搶近，單刀來一記“力劈華山”，全力進擊。

村夫向左一閃，一帶之下，把捱了一匕的公人撞向使單刀出招的公人。使刀的公人一怔，收招側(cè)躍。

糟了！村夫的匕首治好擲出，不偏不倚入公人的右腰脅。

“啊……”兩名公人幾乎同時倒地。

村夫一躍而上，拔回匕首奔向囚車。

另兩名村夫，將兩名使刀的公人，迫得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形勢非常險惡。

村夫到了囚車旁，車內(nèi)的艾文慈喜極大叫：“朋友，找刀來砍開囚車，不然就搜那位背招文袋的解差，鎖匙在他身上。”

村夫哈哈狂笑，亮了亮匕首說：“朋友，咱們不是救你的，而是來要你的命。”

“怎麼？你……”

“給你一刀，早送你見閻王。”村夫獰笑著叫，一匕插下。

艾文慈心中叫苦，囚車窄小，怎能躲避？起忙下躺，用拷鏈擋架匕首。

墓地，矮林兩側(cè)的草叢內(nèi)，跳出八名戴了青頭罩，穿緊身衣的怪人。

青頭罩不但罩住腦袋只露出兩隻眼睛，而且在臉部、面畫了猩紅的怪形五官，十分嚇人。

每個人皆帶了刀劍，喝聲如沉雷：“住手！要殺犯人，得問本大王肯是不肯。”

不遠(yuǎn)處，寶藍(lán)色的身影與女騎士已早到一步．在村夫們動手的前片刻先到，因爲(wèi)發(fā)現(xiàn)此地有人埋伏．所以並不立即面，要看看結(jié)果。

村夫想再給艾文慈一匕，第一名怪人激射而至，沉重的戒刀倏落。

“給你！”村夫大喝，脫手將匕首擲出。

怪人一刀斜振，“得”一聲震飛了匕首，可是，村夫的九絕針已經(jīng)接踵而至，怪人想躲閃已不可能。

“哎……”怪人狂叫，以手掩住小腹踉蹌後退，退了兩步上身一晃，丟掉戒刀發(fā)出一聲厲號擲倒在地。

村夫存心下毒手，發(fā)射九絕釘傷人，卻不知第二名怪人也存心要他的命，在他發(fā)射九絕釘?shù)耐瑫r，打出三枚袖箭，飛簧聲與箭夫同到。全射入他的胸腹。

第二名怪人一把搶起被九絕釘射中的人，向後到的同伴叫：“分頭行事，快！不留活口。”

一名怪人掄刀砍開囚車，叫：“出來，朋友。”

艾文慈大喜，叫道：“在那位掛招文袋的解差身上有鎖匙，沒有鎖匙我走不了。朋友是誰？”怪人冷笑一聲，一把將他接住，冷笑道：“先別忙，等咱們殺光活口再說c”

另一名怪人已取來了招文袋，探出鎖匙替他開銬鏈和腳鎮(zhèn)的鎖，正持將他拖出，卻聽嬌喝聲震耳：“住手！大膽賊人敢劫要犯，該當(dāng)何罪？’，八名公人全死光了，三名村夫也一死一重傷，只有一名村夫仍和三名怪人苦撐，發(fā)發(fā)可及。

八名怪人一死一傷，損失也不小。

怪人們循聲看去，看到路中不知何時，站著兩名戴了面具的女人。

那位渾身穿了寶藍(lán)色衣裙的女人，面具猙獰可怖，硃紅色的臉，藍(lán)色的眼眶，黃色的大嘴，金色的牙齒，可怖已極。另一位短打扮的女人，面具卻是藍(lán)色的，紅色的五官，更爲(wèi)嚇人。只有這位帶藍(lán)面具的女人背繫著劍。

“殺！”站在最近的一名怪人怒叫，挺劍猛撲、“畫龍點睛”劈面擊到，身劍合一，來勢洶洶。

藍(lán)面具的女人玉手倏動，長劍出鞘，一劍振出叱道：“你敢無禮？”

“錚”一聲暴響，怪人的劍脫手飛出路心，虎口血出，連退三步，驚得雙目失色，狂叫道：“風(fēng)緊，扯活！”

“你講的賊話，走得了？”藍(lán)面具女人叫，疾衝而上。

怪人扭頭奔入林，像兔子般逃命去I。

囚車向坡下滾，車內(nèi)的艾文慈叫苦不迭。

戴紅面具的女人，對殺人並不熱心，挺劍追擊另一名逃得慢的戴頭罩怪人，出劍兇猛志在必得的戴藍(lán)面具的女伴叫：“要活的，不許殺人。”

藍(lán)面具女人的劍已遞近怪人的後心，聞聲變向，改攻右肩。

怪人全力飛縱入林，突覺右肩後一震，接著有半身發(fā)麻，有臂握不住刀，刀不聽掌握脫手墜地。但縱勢未止，落入林中，雙足點地的剎那間，剛發(fā)勁再次縱起，無邊的疼痛洶涌地襲來，只覺雙腿一軟，“蓬”一聲衝倒在丈外的樹根下。

剛想爬起逃命，腰背已被沉重的物體所壓，頸旁多了一段冷冰冰的劍尖，嬌叱入耳：

“再逞強掙扎，割斷你的頸部經(jīng)脈。”

他怎敢逞強，“哎唷唷”鬼叫連天，渾身全軟了。接著有肩被人拍了一掌，被人抓住後領(lǐng)。拖死狗般拖回路中。

附近已無人，留下了八具公人的屍體，和一名村夫的屍身。

一名村夫已逃了個無影無蹤，另一名重傷的村夫奔向金鄉(xiāng)方面，恰好遇上帶了四匹馬的馬販子。馬販於是接應(yīng)他們的賊夥，救了重傷的同伴，遺下兩匹馬落荒而逃。

一具怪人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路旁，是被村夫的暗器擊斃的。

藍(lán)面具的女郎拖著怪人到了路中，放倒在紅面具女郎的腳下，說：“小姐，爲(wèi)何不讓小婢殺這些兇手？”

“殺，你只知道殺。”小姐用責(zé)備口氣說。

藍(lán)面具女郎噗嗤一笑，說：“事實上，小姐儘可阻止這場兇殺而不阻止，卻任令他們行兇。”

“都不是好人，只好讓他們互相殘殺了。”小姐搖頭苦笑道。

“但……這些公人奉上命所差……”

“你沒看見他們虐待犯人的情形麼？這種傷天害理的害民吏役，比強盜土匪還要可惡。

強盜土匪要冒生死風(fēng)險，而他們卻公然名正言順地殘民以逞，怎不該死？”

“反正都不是好東西，難怪小姐不加阻止。”藍(lán)面具女郎一面說，一面拉掉怪人的頭罩，訝然叫：“咦！是個和尚。”

紅面具小姐也怔住了，說：“怪事！這些人到底………小琴，你到坡下把犯人帶來，我們要追查。”

“小婢遵命。”

坡下只有一輛被囚車，犯人已不見了。

囚車滑向坡下時，車內(nèi)的文文慈銬鏈剛解，一時尚難恢復(fù)活動能力，眼看囚車向下滾，急得他直冒冷汗。

好在坡度不太陡，滾著滾著愈來愈快，他吃力地向車門外擠，要冒險跳出，免得囚車翻覆摔死。

可是，已來不及了，前輪輾中一個小坑，前面一沉，車尾猛地一扭，車便扭至路側(cè)：接著“蓬”一聲大震，撞在路旁的樹幹上，撞得他眼前發(fā)黑，幾乎昏倒。

囚車十分結(jié)實，車門雖已被怪人砍開鎖柵，仍不致於撞毀。他烏天黑地地爬出囚車，仍不忘拾取拋出丈外那具盛贓證的皮囊。

他找到皮囊拋落處，手剛伸出抓住囊口繩，一把劍尖突然自草叢中伸出，指在他的後心上，低沉的叱聲入耳：“不許任意移動任何物品，朋他想轉(zhuǎn)身看看是誰在後面用劍制他，喝聲又響：“不許移動。”

“你們……”

“咱們是善意的。”

“善意是指要殺我滅口？”

“日後自知。”

當(dāng)聲落，他感到左耳門道了一記重臺，立即人事不省。

這附近也埋伏有十餘名戴頭軍的怪人．等戴藍(lán)面具的姑娘趕到，除了破囚車和公人們的行囊外，空山寂寂。所有的人全部撤走了。

藍(lán)面具女郎即回原處，將所見稟明小姐。小姐略一沉吟說：“把和尚帶走，離開現(xiàn)場，以免惹官司上身，到偏僻處取口供，走！”說走就走，由藍(lán)面具女郎將和尚找上肩，匆匆走了。

不久，從東面不了一羣怪人，將所有的屍體全部弄走，囚車也拖至遠(yuǎn)處擊毀，折樹枝清理路面的血跡，誰也看不出這裡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血案。

艾文慈悠然醒來，首先聽到蟬聲震耳，發(fā)覺自己已置身在一間相當(dāng)寬敞的房間內(nèi)，房中沒有擺設(shè)，牀像是小客棧統(tǒng)鋪，近壁處放置了一排蒲團，窗口透進紅色的陽光，一看便知是晚霞和餘暉，已是申牌未時分了。

“這是禪房。”他想。

他想坐起，但頭腦昏沉，渾身疼痛，骨頭似乎被人拆散了，虛弱得渾身脫力，想挺身坐起也感到十分艱難。幸好手銬腳練已打開，這是值得欣慰的事。

他同時感到疲倦萬分，瞭解自己的處境並不樂觀，雖則看情形並不壞，至少目下他安全了，八成兒是怪人帶他到此地安頓，此地可能是荒山中的寺院，“他們把我劫來，不知有何用意？”他想。

一面想，一面打量房間，首先便想到逃離險境。想著想著，一陣倦意襲來，他不再抗拒，慢慢地睡著了。

一連串的惡夢糾纏著他，但由於疲勞過度，心中安定，並未被惡夢所驚醒。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人弄醒了。

這次又換了地方是另一間尚算潔靜的房間，燈光耀目，已是夜間了。

沒有牀，他倚靠在壁根下，左右坐著兩名壯實的和尚。前面，有八名盤坐在蒲團上的老少僧人，全用平靜的眼神盯著他，似有所待。

“這是什麼地方？”他突然問，瞥了衆(zhòng)僧一眼又道：“那一位大師給小可服下的治傷奇藥，定是療傷聖品。”

“施主已兩次服下療傷聖藥千斤丹，這種丹只消受傷的人有一口氣在，定可藥到傷除，三五天便可下牀了。施主受刑不輕，而且飢渴過度，驚懼與疲慮交熬，精氣神耗損過距，賊去樓空，因此三五天恐怕依然難脫牀蓆。”一名中年僧人說。

中間安坐的和尚慈眉善目，笑道：“敝寺位於山林深處，且在夜間，施主極爲(wèi)安全，尚請放心。”

“哦！那麼，是大師將小可救來的了，小可尚未向諸位大師道謝呢！”

“些須小事，何足掛齒？施主尚挺得住麼？”

“藥是聖品，小可已感到痛楚已經(jīng)消失。小可姓南名鳴，走方行醫(yī)爲(wèi)業(yè)。訪問大師如何稱呼，此地何名？”

“這兒是金鄉(xiāng)縣城東五里金莎嶺廣化禪寺………”

“哦！小可記得有一位師父在小可人城時，曾經(jīng)……”

“那是敞寺的弟兄。”

“弟兄？”他訝然問。

和尚知道失言，淡淡一笑不加解釋，往下說：“貧僧釋悟淨(jìng)，是本寺住持。有關(guān)東陵鎮(zhèn)劫車的事．施主可否坦誠相告。”

他用目光在和尚臉上搜尋可疑的神色，弄不清對方話中的含義，避重就輕地說：“劫車事與小可無關(guān)。請問大師，小可冒昧請教，晝間劫囚車救小可的那些戴頭罩的人是不是貴寺的大師？”

“是的，貧僧爲(wèi)了救你，師弟們一死一傷，冒了極大風(fēng)險。”

“大師爲(wèi)何救我？”

“呵呵！就算是出家人動了慈悲之念吧。”

他淡淡一笑，說：“依那次救小可的情形看來，貴寺的大師們似乎對小可並無好感，不然便不至於將小可擊昏方纔帶走。”

“有兩個女人出頭干預(yù)，她們的藝業(yè)駭人聽聞，事已急，爲(wèi)恐施主誤會，因此擊昏帶走。事非得已，施主休怪。”

“小可不明白，大師爲(wèi)何冒此風(fēng)險將小可救出，爲(wèi)何？可否見示。”

“貧僧已經(jīng)明白表示了施主是冤枉的。”

“大師是否太過信任小可了。”

悟淨(jìng)漸漸不耐，神色漸變，說：“施主不嫌問得太多了麼？”

“小可確是糊塗了。當(dāng)然，小可不是不知感思的人，救命之思，不敢或忘，容困後報。”

“施主在東陵鎮(zhèn)逗留多久，在商家混了多少日子？”

他心中急感困惑，略一沉吟，問：“大師認(rèn)爲(wèi)小可是商家的人？”

“你否認(rèn)？”

“大師錯了。”

“哈哈哈……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們別在兜圈子說話了。”悟淨(jìng)大笑著說，接著臉色一沉又道：“”你不是下手劫車的人，但卻是商大爺?shù)难劬€。““大師這話從何說起？”

“只因爲(wèi)你失風(fēng)，所以商大爺不得不派人至金鄉(xiāng)放出不利於你的謠言，要假官府之手來口，因爲(wèi)他們知道必須犧牲你方可平安。接著派六安五虎中的三虎，明裡劫囚車救你，其實卻想乘機獎你置之死地，這就是三虎爲(wèi)何不救你出車的原因。”

“大師……”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貧僧救你是有用意的。”

“請教。”他定下心神說，心中已有三分明白。

“像商大爺這種爲(wèi)達目的不擇手段，陰險泰山賊，跟著他怎麼有好結(jié)果？”

“小可不是商大爺?shù)娜耍俊?

“呵呵，那麼，你是想偷商大爺?shù)牟亟饚斓娜肆耍『帽卉嚢咽娇闯瞿愕牡准?xì)，三方衝突，商大爺佔了上風(fēng)，對不對？”

他叫中疑雲(yún)雙起，笑道：“大師似乎在套話哩！何不開門見山談?wù)劊俊?

“但不知施主是否有誠意了。”

“小可當(dāng)然是有誠意的，大師到底知道些什麼？”

“商大爺?shù)牟亟鹂撸蔷褪秦毶畬⑹┲髡垇淼脑颉！?

“哦！這……”

“施主不會說不知道吧？”

“如果小可說不知道呢？”

“那……我相信你不會，因爲(wèi)你不是個糊塗人。”悟淨(jìng)的話中含義，昭然若揭，說當(dāng)然好，不說就麻煩了。

他心中一動，笑道：“在小可確知能分多少之前，要命你拿去好了，小可不可能供手奉送的。”

悟淨(jìng)大喜，欣然問：“見者有份，大家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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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爲(wèi)人機警，立即打定主意，要裝就裝像些，不能透出破綻，搖頭道：“大師的辦法，不合規(guī)定。”

“依你之見……”

“三份均分，我一你二。你人多，見者有份我豈不吃虧？”

悟淨(jìng)用目光向同伴們徵詢意見，衆(zhòng)僧皆陰笑著點頭首肯。

“好，依你。”悟淨(jìng)奸笑著說。

“一言爲(wèi)定。”

“藏金窟在何處？”

他呵呵地笑，說：“大師等幾天好不好？三分之一的得主不親自出馬在場，還像話麼？”

悟淨(jìng)也知他不好對付，不再追迫，問道：“那傢伙的藏金，到底有多少？”

他心中冷笑，放出釣餌說：“多少小可不知道，反正僅是鎮(zhèn)西南的寨牆下那座………

懊！據(jù)小可所知，僅是珍玩、手飾和珠寶，就有七個五斗櫥珍藏盛放。”財迷心竅的悟淨(jìng)心中狂喜，心說：“好小子，不怕你奸似鬼，到底嫩得很，你終於透露口風(fēng)了吧？慢慢來，你總會吐實的。”

心中是這樣想，口中卻說：“我知道那傢伙在泰山做賊期間，曾經(jīng)洗劫過三批香客，珠寶豐盈，金銀如山。兩年來弟兄們明查暗訪，可是，那傢伙確是精明，就找不到機會探出他的藏金窟來，目下有你相助，妙極了，你有何神通，居然探出眉目來的？”

“呵呵！別忘了小可是走方郎中，誰要是不供給一些小可要知道的消息，他的病保證每況愈下。小可倦了，可否讓小可安靜些？傷養(yǎng)好了之後，小可在金鄉(xiāng)還有一些小事料理呢。”

悟淨(jìng)挺身站起，大笑道：“哈哈！你的小事我明白，放心啦，貧僧保證替你提前辦好。

師弟們，走！”

說走便走。艾文慈本想問原委，卻又忍下了，心說：“見你的鬼，你知道我要辦的事是什麼嗎？”

其實他所指的小事，是想找機會再去找姜定遠(yuǎn)，說明在東陵鎮(zhèn)所發(fā)生的事故，想要姜定遠(yuǎn)速至完州傳信，希望兗州分店速至濟南府把巨無霸卞騰蚊找來，查個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和尚們走了，窗外兩個神秘的黑影也悄然隱去。

中都領(lǐng)府的車馬，在金鄉(xiāng)逗留不走。

雲(yún)都尉嶽琳一羣男女．在金鄉(xiāng)與城武之間往返奔波，在官府的協(xié)助下，四出探查逃犯南鳴下落。因爲(wèi)白狼套劫囚的血案，已在三天前被發(fā)現(xiàn)了破碎的囚車，並且挖掘出被倉卒掩埋的屍體，方知死囚已經(jīng)脫逃。I血案如山，金鄉(xiāng)的郭大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來，他這項烏紗帽摘定了……

晃眼便是十天，已經(jīng)是七月中旬的最後兩天了，劫囚血案消息毫無，找不到絲毫線索。

府城派了同知大人前來坐鎮(zhèn)，可苦了那些巡捕差役，三天一比，兩天一追，一個個都成了喪家之犬。失了魂的行屍，到處亂間碰運氣。

囚犯的下落猶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終於，同知大人走了，臨行留給郭大人兩字：候參。

七月二十，距鬼門關(guān)閉關(guān)之期尚有十天，中元節(jié)超度亡魂的餡火未熄。當(dāng)夜，郭大人棄職潛逃，失了蹤。大概是怕府大人蔘他的罪，革他的官。

艾文慈的傷養(yǎng)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啦！

廣化禪寺曾來了幾批公人，少不了搜查一番，交待衆(zhòng)僧留意陌生人，留下南鳴的圖形，要衆(zhòng)憎抓住這位要犯解官領(lǐng)賞。賞銀甚高，白銀一百兩。

夜間，寺附近經(jīng)常有鬼影出沒無常。但所有的僧衆(zhòng)，皆不曾發(fā)現(xiàn)鬼影。

這天人幕時分，文文慈正在秘室中整理他的金針盒，一名僧人匆匆進入，行禮道：“南施主，方丈有請。”

他收好針盒，笑道：“有勞了，請大師領(lǐng)路。”

僧人領(lǐng)著他出房，直超寺後的寶塔，一面走一面說：“等會兒施主便可看到奇景，但請勿驚慌。”

“什麼奇景？”他訝然問。

“天機不可泄漏，屆時自知。”和尚笑答。

“咦！到何處去，這裡……”

“塔旁有秘室，不必多問。”

塔下閃出三名僧人，將他領(lǐng)入一條外面加草蓋的地道，到了一座秘室，對面有兩名僧人相迎，不由分說，五個人七手八腳，將他扮成一個頭發(fā)技散，身穿血衣，臉色灰白的怪人，擁著他進入一座稍寬闊的秘室。

踏入室門，他證住了。

上首的長案後，坐著維妙維肖的閻羅王，左判官，右鬼王。下面的牛頭馬面，還有赤身露體披獸皮裙的十六名鬼卒。案兩側(cè)，是刀山、油鍋、炮烙柱、刑樁。全室熱氣蒸騰，沒有燈，只有火光，照得每個紅藍(lán)惡鬼更爲(wèi)?yīng)b獰可怖，火舌搖搖，火光跳動，顯得每個鬼的臉部乍明乍暗，益增效果。

“這……”他駭然叫，立即戒備。

上面的閻王說話了，是方丈悟淨(jìng)的聲音：“老弟，請你來看看陰曹地府，咱們鬧著玩，審一審那酷吏郭青天。”

這一帶八間秘室，皆有暗門相通，室內(nèi)藏春，共有三十餘名鴛鴦燕燕。這些女人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罩秘簾的暗門內(nèi)向外瞧熱鬧，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們，她們卻可看到外面的奇景。方丈早已交代過，準(zhǔn)看，不準(zhǔn)說話嘻笑，其中指定了五六名女人，聽招呼發(fā)聲學(xué)鬼叫。

誰也不知道這些鶯燕中，有兩個不屬於她們這一羣的陌生的女人。

室內(nèi)不準(zhǔn)掌燈，誰也不知有人混入。

艾文慈心中一定，含笑入室。

閻王爺一拍驚堂木，淒厲地大叫：“帶贓官！”

鐵鏈叮噹響，兩名鬼卒連拖帶拉，拖入衣冠不整、臉色死灰的知縣郭大人。

“贓官帶到，跪！”卒怪叫。

“哎……呀！”郭大人如喪考妣地厲叫，不是跪，而是爬下。

“帶原告苦主。”閻王爺?shù)慕新暿执潭?

兩名鬼卒將艾文慈帶人，如果他事先心理上沒有準(zhǔn)備，真會嚇一大跳。

郭大人狼狽萬分地爬起，惶然四顧，臉上涌起無盡的困惑和恐懼；身軀不住戰(zhàn)慄，看到了艾文慈，心頭一震，臉色大變。

“哦！郭大人怎麼也在此？”艾文慈木無表情地問。

“你……你是……”

“大人就不記得草民南鳴了？”

“你是……是人是鬼？”

“大人相信鬼神麼？”

“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你問我是人是鬼，分明心中仍有鬼神。”

“啪”一聲響，閻王爺拍著驚堂木叫：“狗官，你得了兗州車店多少銀子，膽敢貪贓枉法，誣良爲(wèi)盜？”

郭大人胸膛一挺，強打精神說：“本官爲(wèi)官清正，從不貪贓枉法。”

“住口，月初你升堂審訊東陵劫車案，一無對證，二無贓物，你竟然一口咬定他是劫犯，酷刑迫供，屈打成招，顯然你接受兗州車行的賄賂，因此不惜知法犯法強入人罪。說，你得了多少贓銀？”

“本官頂天立地………”

“住口！從實招來。”閻王拍著驚堂木厲吼。

“本官爲(wèi)官心存君國……”

“拉下去下油鍋，先炸他的左手食中二指。”

三名鬼率拖死狗似的將郭大人拖至油鍋旁，捉住他的左手捆住一根木棒上，食中二指前伸，不容他動彈。

“冤枉！冤枉……”郭大人掙扎著叫。

“炸！閻王爺大喝，驚堂木最響。

“嗤”一聲怪響，焦臭味上衝。

“啊……”郭大人狂號，突然昏厥。

“一盆水把他潑醒。”閻王爺?shù)暮冉新曮@心動魄。

“招不招？招不招？招……不………招？”

郭大人威風(fēng)全失，臉色死灰，乾號著叫：“下官確是……”

“招不招？”

“且容下官分辨申訴……”

“你並不曾給南鳴有分辯申訴的機會，本王爺一視同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容你分辯申訴。得了多少贓銀？招來！”

“下官……”

“拉下去炸他的右手。”

郭大人號啕大哭，聲淚俱下地叫：“下官不……不曾收……收任何人的………”

“炸！”

鬼年如狼似虎，捆住了他的右手，尚未伸火鍋中，郭大人魂飛魄散他叫：“我招！

我………我招……”聲落，昏厥了。

冷水又將他潑醒，上面的閻王爺冷笑道：“狗官！你知道滋味了吧？

郭大人頂門上已走了三魂，爬伏在地哀聲叫：“我……我……招……”

“哼！不要你招了，你該明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的意義了吧？”’“不………下官並……並未用………用油鍋……”

“好，不用油鍋，我們從頭再來，就使用你的刑具。鬼卒們，準(zhǔn)備荊條、夾棍、腦箍、挺棍、火鏈、烙鐵、鼠彈箏、燕兒飛、攔馬棍、灌鼻椒……”

郭大人癱軟在地，聲淚俱下地叫：“我……我招……招了，我………我招………”

“啪”一聲暴響，閻王爺拍驚堂木，吼道：“還未嘗到酷刑的滋味，招也不行。等你嚐到各種刑具的滋味後，再讓你上刀山下油鍋，動刑！先上荊條。”

荊條，據(jù)說抽打時傷皮肉而不傷骨。官府審問犯人用刑，並不希望將人打死，因此規(guī)定用荊條的用意，一是顧惜民命，二是恐防未獲口供而犯人已死。荊條分三種，一是已判決行笞刑的荊條，長三尺五寸，大頭粗二分七釐，尾端減一分。二是已判決杖刑的荊條，長度相同，大頭三分二釐，尾端也減一分。三是問口供的訊杖，長度也相同，大頭粗四分五釐，民端減一分。答、杖兩刑，規(guī)定只許打臀部。訊杖可打臀與腿。

可是，酷束們所用的荊條，纏上了牛筋、竹絲、甚至加釘片，一杖抽下，皮開肉綻，甚至可將人打死。

這也難怪，朝廷中有一種專用來對付那些不聽話賢臣的刑罰，稱爲(wèi)“廷杖”，經(jīng)常打死那些不怕死的忠臣。地方官天高皇帝遠(yuǎn)，效法皇帝又有何不可？上行下效，失手打死幾個平民百姓小事一件。

鬼卒們大叫一聲，將郭大人拖倒，荊條落在肉臀上其聲清脆，郭大人的號叫聲卻驚天動地，淒厲刺耳。

一名動刑的鬼卒一面打一面數(shù)，數(shù)至三十二下，郭大人聲息僅無，昏厥了。

一盆冷水將他潑醒，閻王爺怪笑著叫：“從實招來，從實招來……““我……招……”

郭大人虛脫地叫，爬伏在地起不來了。

“好，夾棍伺候！”閻王爺興高采烈地叫。

夾棍尚未套上股骨，郭大人已像中箭的哀猿般狂叫起來：“殺了我吧！殺……了……

我……吧！”

“沒有那麼便宜。”閻王爺冷冰冰地說。

艾文慈到底心腸軟，叫道：“夠了，饒了他吧！”

閻王爺哈哈狂笑，叫道：“活罪雖饒，死罪難免，下油鍋炸了他。”

“算了，這種人不值得跟他計較！”

“咦！老弟臺不是要在金鄉(xiāng)辦事麼？不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要狗官的命麼？”閻王爺訝然地問。

“在下所要辦的事，與狗官無關(guān)，放了他算了。”

“好，依你。”

鬼卒們放了郭大人，郭大人癱瘓在地鬼叫連天。

“不許鬼叫！”閻王爺大喝，接著厲聲道：“狗官你聽清了，過去的兩年中，你只憑自己的好惡，酷刑迫供爲(wèi)所欲爲(wèi)，不知冤死了多少無辜。

今天，你可知道酷刑的滋味如何了吧？狗東西，你還未嘗遍所有的刑具呢。如果不是苦主替你講情，今晚你將骨肉橫飛。死刑已免，活罪難燒。鬼卒們，割下他的鼻尖，送他回縣衙，這輩子他再也不會草營人命剛愎自用了。”

鬼卒們一擁而上，先把郭大人打昏，割下其尖拾了就走。

縣衙中爲(wèi)了縣太爺失蹤的事。鬧了個滿城風(fēng)雨，亂得不可開交，大多數(shù)人以爲(wèi)他棄官潛逃了。豈知第三天一早，公人們發(fā)現(xiàn)縣太爺渾身溼淋淋，下身血肉模糊，鼻尖不見了，左手兩指脫皮紅腫而發(fā)焦，昏睡在大堂的公案下。

經(jīng)過悟淨(jìng)方文自作聰明擄來知縣處治的變故，艾文慈反而不好到城中找姜定遠(yuǎn)傳口信了。又休養(yǎng)了兩天，不能再拖啦！

寺中留下十餘名和尚看寺，其他的和尚先一日出發(fā)，名義上是至各地化緣，離開縣境各奔東西，預(yù)定五天後在東陵鎮(zhèn)南臥龍岡會合。

悟淨(jìng)帶了八名得力黨羽，在次日晚間動身，帶了應(yīng)用物品，全扮成村夫晝伏夜行，向東陵鎮(zhèn)攢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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