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玄陰鬼使手中的招魂笛消失不見,手中握著的吸魂瓶也被放進了懷里,從他灰黑色的指尖處緩緩冒起一小撮幽藍光芒,漸漸閃亮,只是隨著這光亮不停閃爍,大巫師臉上也變得更無一絲生氣,直如死灰一般。十根手指上十撮藍光在夜空里跳動閃耀著,光線柔和,隱隱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楊天行和天狼對視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這兩人無一不是修行界里響當當的高手,但此刻面對玄陰鬼使的招魂巫術,他們卻只能充當一個看客。
招魂笛聲雖然消失了,但四周的鬼物卻絲毫沒有減少。這數目龐大的鬼魅陰靈猶如地上的螞蟻一般互相擁擠著,踐踏著,爭先恐后的往藍光靠攏,卻又不敢過于接近藍光,只得環繞在藍光的周圍對著玄陰鬼使憤怒的咆哮著,嘶吼著。
玄陰鬼使對這些暴躁的鬼物無動于衷,此時,他十根手指尖上的藍光越來越亮,柔弱昏暗的光芒劃破夜空將方圓十丈之內數以萬計的鬼物籠罩在其中。與此同時,大巫師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畫法陣。”
聽到玄陰鬼使的指令,外圍的六大鬼使分別掏出一個黑色的小袋,解開勒住小袋的繩索,把手伸了進去,再出來時,每個人的手掌里已經握著一把黑色的粉末。
六人各司其職,將這些黑色粉末灑在棺木的周圍。這些黑色的粉末組成一個奇特的圖案,圖案的中心就是躺有赤月空的棺木。
灑完后,六人又將袋中剩余的黑粉全部倒進棺木里,接著各自站回原位。
玄陰鬼使看了看地下的法陣,沉聲道:“請血引。”
六大鬼使相互看了一眼,默然伸出手指,以口咬破,鮮血瞬間便從破裂處涌了出來,急促的滴在地上。六人身軀一陣顫抖,撐著無力的身子,蹲下身軀將手指上不斷冒出的鮮血滴在黑色粉末上。
直到將全部的黑色粉末染成了深紅色,六大鬼使才運功止住傷口的流血,當他們企圖再站起身來時,已經變得十分的吃力,不得不撐著膝蓋艱難的挪動著身軀一點一點往上抬,眼里透出痛苦之色。只是還不等他們站直,身子已經開始搖晃了。
楊天行和天狼沉默的看著這一幕,心口如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十分的憋悶,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卻已是滿嘴的苦澀。下一刻,他們飛掠而出,一人攙扶著一個搖晃的最厲害的鬼使,更是如此明顯的感覺到手中那個蒼老身體產生的痛楚,甚至連他們也無法了解,這個身體到底因為什么,到如今還能堅持下來。大量的失血,再加上耗費了大量的真元,六大鬼使的身子已是十分的虛弱。盡管看不到他們臉上的表情,但楊天行和天狼卻可以想象藏在那六塊黑巾下的是怎樣一張蒼老憔悴的臉。
楊天行聞著耳邊粗重的喘息聲到此刻已經變做了嘶啞,漸漸的弱小,直到好一會才恢復平靜。他也因此松了口氣,知道被他攙扶的鬼使已經暫時沒有大礙。
忽的,兩個物體倒地的聲音響起,楊天行和天狼心中一緊,急忙尋聲看去,見是其中的兩個鬼使支撐不住癱軟在地上。
楊天行幾乎是一個瞬移到了一個鬼使身邊,緩緩而有力的挪動著鬼使的雙肩使之躺在他自己的懷里,再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心中猛然咯噔了一聲,因為那里已是氣弱游絲。他抬起頭與蹲在另一個倒地的鬼使身邊的天狼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沉重和哀傷。
楊天行默然的注視著懷里單薄得可怕的身軀,這個蒼老的老人全身似乎只剩下一具空骨架,摸遍了全身也找不出一塊完整的肌肉。忽的,他眼睛一亮,從儲物手鐲里拿出了大量的玉瓶,胡亂找了幾瓶最好的療傷丹藥,也不管有沒有效果,一股腦兒全塞進了老人的嘴里,接著又拿出一把水屬性的法寶,運起神氣凝聚四周的水氣,撬開老人的下頜,轉化為一滴滴的清水融化老人口中的丹藥。好在他這些丹藥基本都是遇水即化,使他省了許多麻煩,因為他發現這四周的水氣實在是少的可憐。
隨后,楊天行又在另一個倒地的鬼使身上依法炮制,然后與天狼站在一邊,靜觀其變。
玄陰鬼使象是沒看到剛才的一幕,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那個逐漸散發著深紅光芒的詭異血陣上。自從六大鬼陣將血帝在黑粉上后,這個奇異的法陣也被激活了。
先是從黑色粉末里冒出淡淡的紅光,接而轉為深紅,到最后仿佛燃燒了一般迸發出片片的血紅光焰。光焰最為明亮的地方還是那具棺木里。
幾乎在光焰騰空之時,聚集在附近的鬼物開始瘋狂的閃避,顯是極為畏懼那片血紅的光焰。他們咆哮著,嘶吼著,相互撕咬著,驚慌失措的想要脫離血光的照射,場面一片瘋狂。
然而任它們如何掙扎卻始終逃脫不了玄陰鬼使指尖上藍光的束縛,如被一張無形的巨網拉扯到棺木的上空。它們身不由己,到處亂竄,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脫離那血紅光焰的照射。
楊天行和天狼不能置信的看著這殘酷的一幕,眼睜睜的看著各種鬼物在血光的照射下發出絕望的哀號,緊接著一些低級的鬼物開始變形,接而轉化成一道青煙被棺木中的尸體吸走,此后更多的鬼物都在血光的照射下變成無數道青煙徘徊在棺木的上空,等待著尸體的吞噬。然而還是有大部分的鬼物不甘就此等死,憤怒嘶吼著,猛烈的沖擊著外圍的藍光,一遍又一遍,在無數次的絕望后它們似乎清醒過來,知道要想逃脫藍光,首先要解決那個散發藍光的大巫師。于是,在一些高級鬼物的帶領下,成百上千的鬼物發瘋似的朝場中的玄陰鬼使沖去,在這一刻,它們似乎不再畏懼那幽藍的光芒。然而,任憑它們怎么努力,卻始終接近不了玄陰鬼使的肉身。
玄陰鬼使面如死灰,臉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干瘦的身軀開始輕微的搖晃,伸在空中形如枯槁的手指劇烈顫抖著,象是一朵正在凋謝的殘花一樣逐漸萎縮,血肉如同被吸干了一般,最后竟然只剩下十根異常雪白的手指骨頭顫顫微微的擺動,盡管如此,但藍光依舊沒有絲毫的減弱,氣氛十分的詭異。
在藍光的束縛下,越來越多的鬼物都被血光煉化成了青煙,繼而被尸體吸走。剩下的只是那些依舊作著困獸之斗的高級鬼物,諸如兇靈。
棺木中的血光愈發燦爛,那些高級的鬼物也終于發出了臨死前絕望的哀號,紛紛化作比之先前鬼物要粗上數倍的青煙。
在那一刻,玄陰鬼使的臉色不知怎么,突然又變得微微紅潤起來了,比之剛才氣色,反而好了不少,就連揮舞的手臂也似乎也有力許多。
楊天行和天狼面色慘然,他們的目光如同被釘子般釘在玄陰鬼使那十根只剩下骨頭的手指上。透骨的冰冷,如置身深深冥界的冰獄,兩個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的望著這一切。
待藍光籠罩下的鬼物被血光煉化的所剩無幾之時,玄陰鬼使臉上的潮紅,忽地也如潮水般退去,深深皺紋包圍的眼角開始抽搐起來, 那一雙揮舞在空中白亮的有些刺眼的手骨,又一次的開始顫抖。只有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沙啞低沉:“三魂七魄,聚靈為神。合神搜靈,是為一體!”隨著他的話聲,棺木中陡然爆射出一片刺眼的血光將上空殘余的青煙盡數淹沒,隨后又如潮水般退回棺木中。此時的棺木里血光異常的耀眼,猶如沸騰了一般。
玄陰鬼使指骨上的藍光終于黯淡下去,世界重新歸于平靜。他緩緩的收回顫抖的手指,看都不看那只剩骨頭的指尖,臉上的痛苦似乎已經麻痹,只是身軀劇烈的搖晃了一下,在楊天行和天狼兩人幾乎要飛出去攙扶他一把時,又奇跡般的恢復了平靜。
下一刻,他從懷里拿出那個黑色的吸魂瓶,顫抖的打開瓶塞,一縷幽黑的青煙飛快的鉆出,就在這一剎那,老人忽然拋開吸魂瓶,雙臂陡然揮舞,左手如爪,右手五指如鉤,無名指,小指內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劍,拇指沖天,凌空朝著那股青煙一指。
幾乎在同時,剩下的四個鬼使掙扎著分居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也念動了咒語,又是四面白幡祭起,只是這次白幡上白光暴漲,連成一片,將那縷青煙圍了起來。
青煙剛一出瓶就四處亂躥,但一遇到幡旗上的白光又被彈了回來,接著被玄陰鬼使的法訣引入棺木之中。
玄陰鬼使蒼白如紙的老臉上掠過一絲驚喜,紅色血光中,他張開口,大聲道:“軀體已成,魂……魂魄入位……位……”聲音還沒念到一半便陡然弱小了下去,期間若斷若續,幾乎要消失一般。玄陰的身軀一陣劇烈的搖晃,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枯老的面孔上。楊天行和天狼同時臉色大變,閃電一般沖到他的身邊,扶住他的身體,然而老人的頭顱依舊緩緩卻不可阻擋地向下垂去。只是在他的口中,卻仿佛還在掙扎著說些什么。
楊天行和天狼拼命的靠近這個處于彌留之際的老人,在那已經含糊不清的聲音里,他們只能隱約聽到幾個斷斷續續的字句:“九……幽神……靈……魂……軀……一……體” 那聲音漸漸低微,最后嘎然而止,老人的頭顱最終垂在了胸口,再也沒有動靜。
楊天行和天狼默然的看著這個業已油盡燈枯的老人,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哀傷,有失落,更多的卻是無盡的悲涼。忽然,楊天行不死心的伸出手顫抖的探了探老人的鼻息。
“怎……么……樣?”天狼緊張的看著楊天行,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竟然也在顫抖。
楊天行默然的將手垂下,仰首望天,沒有說話。天上的圓月不知何時已經重現光明,冷清的月光騰空而下,慘白的照射著大地。
天狼沒有再接著問下去,從楊天行的表情里他看出了一切,他的心已經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四萬年來的希望也隨著老人的死去而徹底破滅。
楊天行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該鼓勵。
忽然,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略帶驚喜的響起:“復活成功了,成功了。”
楊天行和天狼象是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不能置信的猛然轉頭朝棺木里看去,只見棺木不知何時已經漸漸的騰空而起,血光劇烈的沸騰著,膨脹著,似乎有某種東西要破光沖出。
而那剩下的四個鬼使煞時間淚流滿面的跪在了地上,匍匐在玄陰鬼使業已冰冷的尸體上嚎啕大哭。他們此時仿佛一群小孩子,哭的那么認真,那么傷心,自始自終都沒有說過半句話。
看著這四個蒼涼的老人和躺在地上的三具冰冷的尸體,不知怎的,楊天行和天狼的鼻子也陡然一酸,一種叫做淚水的液體在眼眶里徘徊著。
那兩個被楊天行塞滿了丹藥的老人最終還是沒能醒過來。
棺木越升越高,血光還在急劇的膨脹,終于,在一聲震天巨響聲中,棺木陡然間四分五裂,化做碎片紛揚灑下。
漫天的血光中,伴隨著一記直入云霄的長嘯,依稀可見一個人影沖天而起,渾身金甲燦爛如煌。嘯聲如雷鳴般劃過天際,整個大地似乎都為之顫抖。
一代妖皇赤月空終于復活了。
伴隨著他沖天而起的,卻是四個老人哭聲的頓止。這個不起眼的山峰見證了輝煌的一幕,也多了七具冰冷的尸體。
楊天行和天狼神情木然的看著,此刻在他們眼中竟然沒有絲毫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