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茹茹盯著我沒有說話,周圍略微有些喧鬧的聲音好像被自動屏蔽了一般,沒有人從我們身邊走過,也沒有人出聲打擾。
我看著葉茹茹的眼睛,想要看到她的眼底深處,卻什么也看不清。
一片漆黑的濃墨,像是怎么都化不開一樣的陰霾。
這樣安靜的葉茹茹,讓我沒由來的心慌著,像是有什么我最恐懼的事情將要發(fā)生了一樣。
葉茹茹不知道想了什么,眼神十分復雜,在我臉上來來回回的看著,卻又像是只是在仔細打量我一樣。
指尖壓住了掌心,帶來一絲絲疼痛,也讓我有些混沌的腦袋,重新恢復了清醒,而葉茹茹這時候也說話了。
“為什么你要對我哥那樣,就算是你們有仇,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下手輕一點嗎?”
葉茹茹突然聲淚俱下,像是已經隱忍了很久的樣子,有些突然,但同時,也讓我一下子陷入了恐慌。
“茹茹,你別哭,別哭啊。”
我手忙腳亂的去擦她的眼淚,她也不閃躲,任由我的手,被那清澈的液體濕潤,咬著下唇,含著眼淚看著我,像是在控訴。
我的動作漸漸滿了下來,面對她充滿責怪的眼神,竟然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
“茹茹,你……”
“景云騰,求你了,別再報復我哥了,我們只想好好的,我不想讓我哥出事!”
葉茹茹的這番話,突然之間就猛地把我打入了地獄,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時候的心情。
像是正在燃燒的熾熱突然被澆滅,發(fā)出嘶嘶的嘶鳴,又像是一根墜在懸崖上的人,死死抓著的藤蔓,終于被猛地折斷。
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猛然之間陷入了絕望。
我張了張嘴,像是那天被薛霖猛地虐了一頓之后,被掐著嗓子恩在墻上一樣,無力的發(fā)不出一絲絲的聲音,甚至連為自己辯解一句,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葉茹茹。”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我卻無心在意,而是盯著葉茹茹的眼睛,繼續(xù)艱難開口:“為什么要這么說?我不反抗,等待我的就是連續(xù)幾年的凌虐,為什么我不能反抗?不能先下手為強?”
葉茹茹愣住了,像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呆呆的看著我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顫抖著嘴唇,發(fā)出一個疑似‘呃’的音節(jié),卻又馬上停住,低頭,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了手背上。
我心疼的無以復加,想要掀開這張桌子把她抱在懷里,像是之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輕聲的安慰她,告訴她還有我,還不能倒下,還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著他去發(fā)現(xiàn)。
但是我沒有。
緊握著拳頭,手臂上青筋暴起,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著自己制止住上前把她抱在懷里的沖動,強行扭轉自己的身體轉向另一邊,回頭低聲道:“你好自為之吧。”
我眼角的余光看道葉茹茹的身體猛地一陣,像是不敢置信一樣的扭頭看向我,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眼淚,再次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
我沒有再回頭,怕自己又忍不住去說什么,怕自己看不得她的眼淚又去安慰,怕原本應該就這樣一刀兩短的關系,又被挑起了燃燒的欲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街的,只知道自己就像是個沒有魂魄的人了一樣,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走停停,時不時能夠看到哦啊和葉茹茹極其相似的身影,還有很像很像的,明媚而純真的笑。
腦子里一團漿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了一個燒烤攤上,抬頭看看天色,才發(fā)現(xiàn)已經天黑了,原來我已經在這里不知不覺的游蕩了一個下午了嗎?
手機早就關機了,好在身上還帶著錢,我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個以前經常帶著葉茹茹逃課出來的燒烤攤坐了坐久了,只是呆呆回頭,看到老板奇怪的眼神,尷尬的點了酒,點了吃的,然后端著回到位置,開酒,喝。
一瓶又一瓶,不知道什么時候,酒量已經變得這么好了,我把身上全部的錢全都拿出來用來買酒,全部都是,然后轉身偶爾和老板嬉笑兩句,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漸漸到了深夜,我也終于喝完了最后一瓶,看著桌子上已
經涼透了,卻沒有動一口的燒烤笑了下,轉身晃晃悠悠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可惜,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這么不如人愿。
究竟已經沖上了我的大腦,我看到一些人圍過來,在我的面前笑著,卻不懷好意,手里提著棒球棍之類的東西,在昏暗的路燈下,像是漸漸逼近的惡魔。
我后退了兩步,看到從那些人的身后,走出了一個人。
身上穿著病號服,腦袋上都纏著紗布的薛霖。
手里拎著鐵棍,在燈下折射出暗色的光芒來。
我笑了笑,后退一步,問道:“你來干什么?”
“來干什么?”薛霖笑了笑,鐵棍在手心敲了敲,輕聲道:“你覺得呢?”
“人都已經快廢了,不如就在床上好好躺著,跑出來干什么啊?”
估計也是究竟上頭,我才能這么不怕死的說出這句話來,要知道放在平常的話,我是絕對不會猶豫的,馬上轉身就跑的。
但是我沒走,甚至還站在原地挑釁的看著薛霖,
可能是因為腦子秀逗了,也可能是因為看多了小說里面那些主角們牛逼哄哄的樣子,或者是因為單純的,堵在心里的一股子怨氣想要徹底發(fā)泄出來的緣故,我沒有后退了,蹲下在地上撿了一塊板磚,在手里掂量掂量分量,覺得還算滿意后,看向了薛霖的腦袋,笑道:“怎么樣,我在給你開個瓢?”
不出意料的,這句話完美的惹怒了正處于爆發(fā)邊緣的薛霖,他的臉色猛地變得陰沉,死死的盯著我,嘴角咧開一個我在熟悉不過的笑:“你死定了。”
“是嗎?”
我笑了笑,后退了半步,暗暗蓄力。
薛霖冷笑一聲,揮揮手,那些圍攏在他身邊的人,就那么漸漸向前,手里的棍子耷拉在地上,在走動的時候,摩擦著地面發(fā)出令人發(fā)燥的聲音。
我看著最前面的一個,緊緊盯著他的手腕,還有他手里的棍子。
這么多人,要是僅僅只憑我手上的一塊板磚,估計最多拼個命也只能打傷薛霖那個混蛋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我還真能給他腦袋上在開個花,但是如果我運氣不好的話,大概就只能在自己腦袋上開花了吧?
我笑笑,在他們剛剛舉起自己手上的棍子時,猛地沖上去,先把手上的板磚對準其中一個早就已經被我盯好了,也是離我最近的一個人的手腕砸下去,他吃痛,猛地縮手,我則順勢挑起他的棍子握在手里,猛地輪了一圈,打飛出去兩個,剩余的人,則是紛紛退開了一個大圈。
我再次看到了薛霖,還有他臉上的憎惡仇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憤怒在我心里迅速的增長著,握緊了手里的棍子,我狠狠咬牙,低吼:“真的不是我做的!”
揮舞出去的木棍砸在一個人的身上,一聲慘叫飛出去老遠,我感覺雙眼被什么燒紅了,眼前朦朧一片,透著隱隱的腥紅色,視野之中就只剩下了不遠處的薛霖。
不斷有疼痛的感覺伴隨著擊打落在我身上,我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腳步踉蹌,但我還是拼著一口氣拼命的超薛霖靠近。
我看見了,一向張狂的薛霖,臉上出現(xiàn)了類似懼怕的表情,遲疑的后退著,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瘋子一般的驚恐。
“薛霖!”
拼著全身的力氣,我縱身一躍,吼出他的名字,帶著我多日以來積累的不甘,怨恨和憤怒,狠狠的將棍子砸下去!
我恨他!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的仇恨過一個人的我,突然之間就明白了這是怎樣一種讓人沖動而有力的力量,驅使著我早就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拼命的用盡全身的力氣砸下去。
“不要!”
一聲尖叫,葉茹茹那張滿是淚痕的臉,突然就遮住了薛霖驚恐的表情,雙手撐開死死護著身后的薛霖,閉著眼睛,臉上帶著懼怕的神色,站在那里。
早就已經被憤怒徹底壓垮的理智,似乎又突然接上了,我不由自主的扭動身子,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落在地上,愣愣的看著那個死死護著薛霖的人,一時有些緩不過神。
巨大的沖擊力還有不怎么標準的落地姿勢讓我的腳扭了一下,我聽到了醫(yī)生清脆的骨骼脫離的聲音,
腳腕上傳來鉆心的刺痛,看到葉茹茹滿眼的憤怒和驚恐,還有深深的無奈和悲哀,流著淚朝我大吼:“景云騰!你混蛋!你滾啊!”
我感覺心臟猛地被什么東西狠狠捏住了,疼的喘不過氣,但是過了一會,我還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點點頭,用連我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沙啞的聲音輕輕道:“好啊,我滾。”
葉茹茹應該是嚇到了,看著我的表情還是滿滿的驚恐,當我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看到了她顫抖的身體。
真可笑啊,呵呵……
那一晚過后,沒有人問我去做了什么,包括赫龍,看到我滿身是傷,還帶著濃濃酒氣的回來,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幫我處理好了傷口,然后推我去洗澡睡覺。
第二天,第三天,已經被開除,而且是個無業(yè)游民的我,和赫龍安東告別,對父母道歉,然后不顧他們的挽留,踏上了開往遠方的火車。
在我等車的時候,人來人往的候車室,喧雜的讓人頭疼,我卻在昏昏睡的時候,清晰的聽到了,口袋里傳來的了鈴聲。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陪你把想念的酸,擁抱成溫暖……“
是葉茹茹的電話。
我的手顫抖了一下,摸著還在不斷傳出旋律的手機,很了狠心,才勉強強壯淡定的接通,冷淡道:“有事嗎?”
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后傳來葉茹茹的聲音:“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心底猛地一陣顫抖,但我還是盡量扯起嘴角笑了笑,雖然我知道她似乎看不到的。
“是啊,要走了。”
“你還怪我嗎?”
我沉默,良久后,笑著告訴她:“茹茹,你是個很好的妹妹。”
那邊猛地陷入沉默,我也果斷的掛斷了電話,看著已經在通知檢票的列車員,努力在臉上掛上一個看起來沒有那么糟糕的微笑,走上前去。
我放肆狂亂的青春,應該結束了,我不應該再讓我的兄弟,父母,還有喜歡我的人我喜歡的人為我擔驚受怕的傷神。
葉茹茹突然出現(xiàn)在薛霖面前保護他的時候,我感覺心里面好像被什么灼熱的東西燙出了一個難以愈合的傷疤,或許這輩子,我都會記得,這個……妹妹。
若干年后……
“大鳥!你他媽的怎么就這么慫!能不能喝了!”
“去你媽的,你丫的皮癢了是不是?人家云騰還沒說什么!”
“呦呦,徐麗不再你就使勁爆粗吧,妻管嚴!”
“你個萬年單身狗!”
“你找揍啊!”
我看著赫龍和安東馬上就要打起來的樣子笑了,都已經這么多年了,他們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變得更加的成熟。
“云騰,豬耳朵切好了,端過去吧。”
我身邊這位端著盤子的溫柔女人,是我已經結婚三年的妻子。
整整三年,我們依舊像是剛認識的時候一樣,親密而并不膩人。
“好,老婆大人辛苦了。”
我笑著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惹來一個嗔怪的眼神和一個小粉拳,心底的柔軟,像是一片突然蕩開的水池,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才走到桌子旁吧豬耳朵放下,道:“你們兩個,砸壞了老子店里的東西,是要挨揍的!”
安東笑嘻嘻的看了我一眼,小聲道:“云騰,弟妹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啊?你說說,是不是夜夜春宵啊?哈哈哈!”
“滾你丫的!”
我笑罵了一句,作勢要打,門口卻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抬頭,是黃鶯和葉茹茹,還有云蕊跟徐麗。
“你們來了。”
時隔多年再見面,心里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悸動,只是有絲絲遺憾的感覺滋生出來。
我順手攬過看起來有些不安的妻子,抱在懷里,笑著道:“這是我的妻子,瑞拉。”
妻子是害羞的人,只是點點頭就轉身進去了,黃鶯他們幾個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來,和安東赫龍嘻嘻哈哈,葉茹茹則是站在我面前,看著我的眼睛,良久才笑著說出一句:“好久不見。”
我笑笑,那點遺憾的感覺,似乎突然就不見了,在看到葉茹茹,只是一片釋然:“好久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