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不成立

篝火晚會還一片歡鬧中結束，村兒里注定今夜要無人能眠了。學生們跟竄門子一樣，挨家亂竄，有的都不知道住的是不是本班的，照樣進來打聲招呼，劃拉點吃的走。方嶸他們屋也熱鬧了一會兒，本著雁過拔毛的原則，凡是想過來討點便宜的，最終都留下了幾樣吃的。沒帶吃的看來？那行，說姑奶奶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三鞠躬倒退出門口。

蕭凡跟另外兩個女生帶著小寧打對組，方嶸美滋滋的啃著鄉巴佬的雞腿，門外出現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你。喝酒了？”方嶸從小就這么一個優點——鼻子靈，家勇說她不做人可以當警犬。更何況這么近的距離。

“恩，一點。”倆人站在院墻邊說話，隔絕喧鬧，這很安靜。

“真看不出來。你不怕老師知道啊？真是刮目相看啦。”

“別！再刮你就三眼皮了。”風有點涼，據說喝酒的人不見風還好，一見風就上勁兒，“你們倆旁若無人的早戀，都不怕老師。這出來玩兒，高興高興，我有什么好怕的。”

原來優秀不過是個皮相，內里得東西，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從來公認的好學生，有氣質、有修養的美女，居然也會喝點酒找情敵撒酒瘋，真想錄下來給張明蔚看看，“紀錦華，來找茬的吧？”

“我不找那東西，我找你。”真是頭一次，發現她還這么有幽默細胞。“就是有些事整不明白，想來看看為什么。”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何家勇為什么要我不要你？”她們從來沒這么直接的對過話，方嶸不怕她，反正打起來這丫頭片子肯定不是個兒，“告你，我也不明白。”

“嗯！還挺自信的。就那么確定他沒對我動過心？”過往的歲月不是白紙，有回憶就有故事，“我跟他坐了三年的同桌，現在也是同班同學，你就那么確定我們沒故事？”

確定嗎？怎么可能，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所謂，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再說了，當初知道羅陽對自己有意思的時候，還著實的虛榮了一把。那喜歡美好事物的家勇，就不能怪罪了。紀錦華眼光迷離，呼氣如酒糟，“如果你沒有轉學過來，如果你們不是鄰居，你以為你憑什么跟我比？你無非占了個近水樓臺的便宜。”

“恩，如果,我跟他不是鄰居，如果,我們不是小學同學，如果,我沒有轉學。”方嶸笑了，“你還不如直接說我如果沒生出來，那我們根本不可能認識，這樣的假設，根，本，不，成，立。”

“那你說什么成立？成績，長相，家庭背景，哪點兒我不是比你好？我就是不明白，你憑什么擁有那么多？”紀錦華掰著手指頭數，“成績平平，長相也不是很出眾，家庭條件也不好。打架，說臟話，使小性子，占小便宜。可是偏偏那么多人都寵著你，張明蔚，楊儉陪著你瘋，陪著你耍。羅陽，縱容你，慣著你，你惹禍他就給你撐腰。就連李新哲，說是喜歡我，可是處處都照顧你，讓著你。”太激動了，都出了顫音，停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何家勇，不管你怎么作妖，怎么別扭，從來就是包容，喜怒哀樂總是跟著你變化。你有多大的能耐？能讓人這么對你？你覺得這就成立嗎？啊？”

聽著聽著，怎么就有那么點高興呢？真想說聲謝謝，原來自己身邊有這么多的朋友，原來自己這么幸福，原來……默默無語，“紀錦華，如果我不轉學過去，你會喜歡上家家嗎？”她喜歡家勇的心是不能否認的，可是根源呢？真的只是日久生情嗎？方嶸用拋出另一個問題的方式，又一次成功的轉移了話題。

紀錦華瞇起眼看著她，類似的話有人問過的，“他雖然不是最優秀的，其實算不上很優秀。作為男生，對任何人都過于溫柔體貼，這樣最容易招風。眼光很差，對流行沒有一點意識。明明可以做的更好，卻總是安于現狀。”很好，話題還是挑毛病，只是對象變了。方嶸，很想點頭，這紀錦華還真是了解他，這些問題是方何兩位的通病，成長環境決定興趣愛好是很有可能的。紀錦華沒有得到方嶸的任何回應，繼續說：“可是，喜歡上了，能怎么辦？如果，今天站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你教我你會怎么做？”

突然挺同情她，而且相當可憐她，甚至心疼她。這樣的滋味兒她不是沒試過，突然有種罪惡感，又突然很對不起李新哲，一直在一邊看著的他得多心疼啊？可是，“事實已經是這樣了，又能怎么辦，如果，”今天怎么這么多的假設，方嶸抬頭看星星，突然想起她老媽那個背影，“如果，他不要我，我也只能努力忘了他，然后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地球照樣得轉，太陽照樣得升，大學照樣得考。還能怎么辦，死活不放手，抓心撓肝的難受，能咋地？你已經，錯過太多了。還繼續這樣？”她不一樣，紀錦華不是安于現狀的人，那是個一直優秀，而且必將更加優秀的主兒。

“哈哈，天哪，我居然讓個考試不及格的人，給我上了一課。”她轉身，在院門口停下，門軸吱呦的叫了兩聲，“如果，能怪你，能怨恨你……”會不會舒服些呢？

蕭凡發現方嶸不見了，從窗戶里看見她們在說話，合計一下不方便打攪，又等了一會兒才出來找人。

方嶸坐在墻頭上，鼻翼一張一張的，好像能聞到那年夏天的味道。這里也看得見銀河，但是她依舊找不到牛郎和織女。縱然再感人的故事，化作幾顆星星后，也同樣會被埋沒在浩瀚的銀河中。每個人都是世間的微塵，只能在自己的故事中做一輩子的主角，在別人的生活中都是階段性的演出，所以每個人才努力的尋找另一半，期望下半輩子的戲能始終有個人陪自己演完。

“想什么呢？”蕭凡蔫兒悄的到她身后。

“靠！你他媽想嚇死我呀？”趕緊抓緊墻頭，這深更半夜的。

“靠！有日子沒聽你說臟話了，咋地？想開了呢？”

“哼！才發現，我羨慕的人原來一直那么嫉妒我。”

“你說紀錦華啊？”蕭凡也翻身上墻頭，順著方嶸的眼光看，還真是漂亮。都說星星是天空中的一盞盞小燈，那銀河就是根燈管。“你跟何家勇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說讓我當他對象，我說行。就這樣。”

“靠！太簡單了吧。”

“要不還咋地？”

“至少應該說，我喜歡你，我想和你交往。”

方嶸斜眼看她，“你被美味兒毒害的太嚴重了，少跟他看漫畫吧。”

“他跟你說喜歡了嗎？處對象也總得有個由頭吧。”

某人想的很認真，五歲認識到現在，沒從他那聽過這兩個字，自己也沒說過這兩個字，“沒有，確實沒說過。”

“那你怎么就敢肯定，你們倆在一起不是因為互相習慣？”

方嶸一下下的咬著嘴唇，“嘖，我就是知道。”

“恩，跟我著顯擺心有靈犀。那你肯定他知道嗎？跟你想的一樣？”最近校園漫畫看的有點多，想象力豐富不少，“別弄到一六十三招，何家勇還以為自己是單方面付出呢，再岔劈了。”蕭凡回頭，嗯？墻頭上就剩他一個人了。

方嶸跳到院外，仰著脖子喊，“我這就告訴他去，省得以后跟我耍臭無賴。”

雖然知道家勇住哪個院，可著摸著黑也很難找得到，這塊兒蓋房子都是一個樣，走錯了兩家才找對。家勇正在屋里打撲克呢，就聽見院子里方嶸的嗚嗷的喊自己的名字，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一把扔下牌就跑出來了，“咋了？出啥事了？”

“沒事，有話要告訴你。”家勇聽得愣，挑挑眉，方嶸呵呵的樂了，“我怕你以后耍賴說我沒告訴你，你不知道，再出什么妖訛子折磨我。”

“什么事啊？”沒聽明白。

方嶸頭一次主動的摟上他脖子，在他耳邊輕聲的說：“我喜歡你。”

天老爺，這深更半夜，不行這么刺激人。這突然被告白，擱誰誰都得愣，愣了一會他馬上笑了，也同樣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知道，我也喜歡你。”

“嘿嘿，我也知道。”

天大地大，你儂我儂，倆人陶醉在第一次的直面表白中，忘我的擁抱著。漫天的星光，還有院里幾個同學閃閃的目光。可是，這光怎么這么聚呢？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倆人一齊分開。家勇心叫不好，這不是老孟嗎？

三班老孟拿著電棒兒，今晚上算是抓對兒成功了。這倆小子的事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平時倆人都安分的很，不影響自己也不影響別人。大家愿意保持現狀，她不管就是怕有變動多生事端，不是什么胡來的孩子，在一邊看著點就行。這眾目睽睽之下再不管，以后就不用管別人了。得！這回回去有事干了。“方嶸，回自己班去，大晚上的下竄什么玩意？”老孟一邊訓話一邊把人拽走。

第二天的活動就是做農活，幫老農收拾豆概子。半山腰全是學生抱著豆概子下山，手里抱的越來越少，路上的越來越多。后面有幾個老農還得幫忙撿，對這種事情仿佛駕輕就熟。蕭凡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問聽到的傳言，因為方嶸昨晚上回去后就什么都沒說，倒是一切正常，今天聽四班的說才知道。方嶸倒是不太在乎，“沒事，能咋地？找家長唄。沒事兒。”沒事，沒事這是安慰自己一晚上的話，沒事。

三班的老孟端著茶碗，四班的老邢修著指甲。老孟說：“這事咋辦？叫家長上學校來？”

“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低調點吧。”老邢把指甲刀收拾好，“他倆家不是鄰居嗎？家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