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度。
介於光明與黑暗當(dāng)中的,還有一種顏色,叫做灰色,灰色不如墨,卻也沉重,灰色無亮,但也不至於陰沉到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步。
兩人的面前灰色的地帶逐漸的張大,然後逐漸的亮起,慢慢的被撐開一樣的感覺,雖然動作不大,但是兩人都很有耐心的站在門前等著,等著那扇大門緩緩的被推開,直到推到了九十度的時候,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只有橋頭的虛空渡頭,橋頭的另一側(cè)隱在了虛空的另一頭,隔岸相望,城牆高聳,足有數(shù)百米高下,連綿百里,一眼都望不到頭。
大河,寬廣,大河無水,流淌著的是黏稠的鮮血,猩紅的鮮血是整個世界唯一的亮色,鮮血當(dāng)中,不時翻滾出了斷臂殘肢,獨(dú)自在河面上面漂浮滾動的巨大的眼珠子,被削落卻仍舊能張合的嘴巴,以及各種各樣的頭顱,滾滾頭顱,好有一個河流萬里,盡皆是血肉,流血漂櫓,卻只不過能勉強(qiáng)形容出眼前的萬分之一罷了。
“恭迎兩位新任酆都巡司,燃燈尊者,楚江天子。”
虛空深處的橋頭忽然被平平的拉出,一個蒼老的老嫗蹲在了橋頭有一撥沒一撥的將一桿長瓢往橋下?lián)u動著,長瓢舀起了一瓢瓢的鮮血,卻被潑在了空中就蒸發(fā)無蹤,擡起頭,老嫗張開深凹下去一顆牙齒都沒有的嘴,發(fā)出了一陣滲人的笑聲出來。
“閻魔孟婆司的孟婆。”
楚江天子低笑了一聲,剛邁開的腳步卻停住在看半空當(dāng)中,楚江天子似有所覺的擡起頭,看著沈天策消失的地方,垂下來的珠簾分到了兩邊,露出了珠簾下那張過分白淨(jìng)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慘白如紙,連同瞳仁都是白色的臉龐出來,臉龐上面卻是無法控制的怒意。
“這又是何故,閻魔天子,你不打算給我們一個解釋麼?”
“解釋?什麼解釋?楚江天子初入酆都枉死城,還沒有進(jìn)門,貴爲(wèi)初任巡司巡察使,是準(zhǔn)備給朕一個下馬威麼?”
聲沉如鍾,嗡然的迴盪在枉死城的上空,黃泉河上,滾滾的血肉忽然瘋狂了起來,當(dāng)閻魔天子的聲音響起的瞬間,不管是殘肢斷臂也好,還是各種殘缺不全的其他肢體都瘋了一樣,拼命的往河底涌去,一時間,整條黃泉都沸騰了起來,閻魔天子的聲音響起到何處,何處就炸開了一整片的血肉成沫,泛起的泡沫遮蓋住了河面,鬼哭狼嚎的聲音只響起了一秒,就被閻魔天子的聲音徹底的嚇呆住了,整個河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下馬威?朕不需要,朕不屑。燃燈尊者,大家都不是瞎子,那是什麼?別告訴我,除了輪轉(zhuǎn)天子之外,閻魔天子什麼時候,也有六道輪迴的職司了。”
燃燈尊者眼觀鼻,鼻觀心,赫然已經(jīng)閉上了雙眼,任憑手中的油燈緩緩的搖曳著,隨著兩個天子的聲音來回晃盪著。
“精怪器物,偶有覺醒,有何稀奇,不入六道,就算成精,又有何妨,天道不許麼?還是,你楚江天子的道不許?天有循例,朕的職司爲(wèi)何,就只爲(wèi)何事,不需楚江天子你掛心,如果朕有逾越不妥,大可祭天告知,爾本就是巡司巡察使,有聞風(fēng)啓奏的權(quán)力,朕也不欲攔你,倒是要看看,屆時吃不了兜著走的人是誰。”
閻魔天子冷哼了一聲,卻是絲毫都不在乎楚江天子的威脅,楚江天子臉色一沉,原本白皙如紙的臉色也瞬間陰沉了下來,雖然一人站在黃泉這邊,另一個高居在枉死城內(nèi),但是兩人的氣息卻是硬生生在在整個酆都地界上面捲起了兩團(tuán)的烏雲(yún)出來了。
“很好,朕見識到了,閻魔天子,你放心,朕一定會參你一本的,燃燈尊者,朕先回楚江殿了。”
楚江天子忿忿的一甩袖子,轉(zhuǎn)身就走。
燃燈尊者卻彷彿沒有聽到一樣,口中低低的唸叨著佛號,許久過後,直到楚江天子的身影徹底的消失無蹤之後,燃燈尊者才停止了唸佛,低嘆了一口氣。
“閻魔天子何須呢?楚江天子也是一心爲(wèi)公,彼此都是各有司職,何苦爲(wèi)難呢?不過,閻魔天子就這樣看著那人從酆都逃逸?”
“不過是擦了天道的空子的一枚銅錢罷了,天道是好矇騙的不成?器物成精,固然是不受輪迴禁錮,但是卻有天劫,尤其是這種試圖鑽天道空子的行徑,不需阻攔,時候一到,天劫之下就爲(wèi)齏粉了,不足爲(wèi)懼。”
閻魔天子的一席話只換來了燃燈尊者的一聲輕呼佛號,隨即,燃燈尊者的身影踩上了奈何橋,緩緩的沿著橋身走入了虛空深處,隱隱的,還能夠看見數(shù)盞綠幽的油燈在虛空當(dāng)中搖曳,虛空盡頭,兩個巨大的血字城牌懸掛在百米高空之上,上書兩個巨字——“枉死”
生人死劫,逃無可逃。
當(dāng)沈天策醒來的時候,心頭浮起了如斯八個字,頓時,心裡就是一股極其憋悶添堵的感覺,哇的一聲,沈天策一個翻身,吐出了一口鮮血出來,熱血出喉,那種感覺是無比的暢快淋漓,只是情形卻讓人見之驚心,身上仍舊是那身休閒褲加白色襯衫,只是,白色襯衫上面血跡斑斑,在沈天策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連同嘴角也掛滿了血泡子跟斑駁凝結(jié)的血漬。
沈天策吐出了一口淤血之後,整個人這才輕鬆了許多,掙扎的站了起來,山間林木叢生,灌草交錯,扶著滿是苔蘚的巖石,透過樹木的縫隙,可以看到遠(yuǎn)處山郭之下,炊煙裊裊,擡頭望天,天色雖然算不上陰沉,但是估摸下時間,差不多應(yīng)該是下午左右了。
“不能待在這裡,得趕緊找個地方打個電話,不然爸媽他們還不得擔(dān)心。他們一定以爲(wèi)我已經(jīng)死了。”
沈天策定了定神,擡起了腳卻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差點(diǎn)一個踉蹌摔了下去,定睛仔細(xì)看去,自己的身下,赫然窩著一頭吊睛白額大虎,只不過,那頭大虎卻窩著一動不動,仔細(xì)看去,定下心神來的沈天策也不禁有點(diǎn)啞然。
感情自己胸口的憋悶多半是砸死那隻白虎造成的,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胸前的炸開花一樣的血漬,血漬有的已經(jīng)乾涸凝固起來了,看那情形,也不是一時半會形成的,多半自己已經(jīng)昏迷了不短的時間了。
“真是糟糕,這樣的白虎,多半是國家級別的保護(hù)動物,聽說是要判刑的,不過,我這樣不算是故意的吧,不行,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得逃?也不行,逃了,還不是能夠驗出DNA出來。”
看著虎身上面的一口仍舊滴答的熱血,那是剛剛自己噴出來的那口,沈天策苦惱了起來了,這個時候還能夠考慮這些問題,不得不說,他還真的是有夠神經(jīng)大條的。
“誰!”
灌木忽然聳動了起來,沈天策一個機(jī)警,脫口而出,灌木叢中,忽然慢慢的探出了一根長箭的箭頭出來,箭頭筆直的指著沈天策之後,後面,才緩緩的冒出了一個黝黑的腦袋出來。
“你是誰!”
兩人幾乎同時脫口問了出來,那人看到了是個人之後,才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從灌木叢中探出了半個身子之後,還沒等沈天策仔細(xì)看清楚那人的長相,那人就驚叫了一聲,整個人都跳了出來。
“母大蟲!是你乾的?你把那隻大蟲幹掉了?”
與其說了驚訝,倒不如說,那人的口氣裡面多是驚恐,手中的長箭剛剛雖然已經(jīng)放了下來,但是迅速的又提了起來,只不過,這次的方向是沈天策腳下的那隻已經(jīng)一動不動的白虎了,沈天策尷尬的笑了笑,有點(diǎn)疑惑的看著那人的裝束,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穿麻布裹著的衣服,總不至於,被那個老頭丟到了神農(nóng)架去了吧?要是神農(nóng)架的話,那也就罷了,反正都是在境內(nèi),大不了想辦法回去。摸了摸口袋當(dāng)中仍舊還在的錢包,沈天策也頗爲(wèi)踏實(shí),只要這玩意在,就夠自己走遍天下不用擔(dān)心了。
那獵人,姑且叫他爲(wèi)獵人吧,驚恐褪去之後,才發(fā)現(xiàn)了那隻大蟲已經(jīng)一動不動了,謹(jǐn)慎的上前了兩步之後,直到看到了大蟲埋下去的腦袋上的鮮血,跟明顯已經(jīng)僵直的虎軀,獵人才確定那隻大蟲卻是已經(jīng)被幹掉了,頓時才放下心來,將手指放到了嘴裡打了一個尖銳的哨聲,遠(yuǎn)處頓時接二連三的傳來了迴應(yīng)。
“這位……好漢,這隻大蟲是你打死的?”
沈天策的身形頗爲(wèi)碩長,站在大蟲的身上,比起了那個獵人足足高了兩三個腦袋,只不過,比起那個獵人精幹結(jié)實(shí)的身軀來,沈天策的模樣,怎麼看怎麼也沒有辦法跟好漢聯(lián)繫在一起,太過於儒雅的氣息,讓那獵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沈天策跟殺虎者劃上等號。
還沒等沈天策回答,忽然灌木叢中,樹上,遠(yuǎn)處,紛紛傳來了簌簌的聲響,緊接著,七八個同樣裹著麻布衣衫,拿著各式兵器的漢子謹(jǐn)慎的圍成了一個包圍圈,慢慢的靠攏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