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檀霄的父親
法拉利長途跋涉,最終停在了淺龍灣邊上的一道村落里面。
下車后,面前是一戶人家,庭院很大,非常接地氣的鄉土氣息極盡,簡直撲面而來。
“就是這里?”一路上只字未說的嵐晴,這會兒才淡淡開口問了一句。
檀霄露出讓人如浴春風的笑容,“對,我小時候,一直住在這里。”這樣的笑容,從來,都只是對她才有。
嵐晴挑眉相問:“那為何帶我來這里?”
“如果一個男人愿意和一個女人很真誠地講他的童年,那證明這個男人很喜歡那個女人。”
“哦?所以呢,你現在在向我含蓄的表達愛意?”嵐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你可千萬別說下去,我對你這樣的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
檀霄氣極反笑,“我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堪入目,一文不值?”問出口后,他忽地話鋒一轉,換了種語氣說:“之前下棋,我可是贏了你。”
“我若不讓你三子,你一局也贏不了。”
嵐晴這話說的沒錯,先手三子,這可是很大的優勢。
“我又沒求你讓我,是你自己太自信了。”檀霄說完見嵐晴眸光有些抖動,知道最好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說道:“走吧,進去看看我家老爺子。”
沒想到的是,檀霄所指的老爺子,此刻正獨自一人,俯身在庭院里的一張長桌前。桌上的一張張鋪展開來的宣紙和筆墨。
“爸。”檀霄叫了他一聲,但老爺子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依舊低頭寫著什么。
檀霄走近一些,無奈地又喊了他一聲。這下,檀父才緩緩地抬起頭。看到來人是檀霄以后,他一點驚喜的神色也沒有,或者說臉上是沒有任何變化的。只是淡淡地說:“你怎么有空來看我。”
“因為有個好消息想告訴你。”
“你也有好消息?”
“小紫的病有救了。”
“真的?”這回,檀父明顯地激動起來。
“當然,不然我會特意跑來當面告訴你嗎。”說著,他側過身,檀父的視線里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那位姑娘。
嵐晴見他看著自己,出于禮貌,便上前幾步,說道:“老先生您好。”
“她是大夫?”老爺子看了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問檀霄。
檀霄不知怎么回答比較好,索性就這么接了,“嗯,小紫的病多虧有她。等過些日子,小紫完全康復,我就帶她回來看你。”
檀父點點頭,然后叫檀霄看他剛才寫的毛筆字。
“怎么了?”
“這是上聯,下聯你對對看。”
檀霄哪里會對對子,一時下不了臺,倒是一旁的嵐晴突然說話了,“老先生,不知可否讓小女代勞?”
檀父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面色從容自若,神態舉止大方,點點頭,“好,你來對下聯看看。”
“獻丑了。”說著嵐晴上前對檀霄說道:“你為我念一念上聯。”
檀霄念了一遍檀父所寫的上聯,嵐晴心中已有作答,但她不會寫他們的字,便叫檀霄代勞,“幫我寫,梅花四五點天下皆春。”
檀霄挑眉一笑,手中毛筆舞動,蒼勁有力的草書躍然紙上。嵐晴所對之句,所寫不錯一字。
“不錯。”檀父滿意地點點頭,“阿霄呀,沒想到你還能結識有文化的女人。”
檀霄被噎得說不上話,只得干笑兩聲。
“我再出一對,小丫頭,你可敢對?”
嵐晴生平最不怕的就是接招,她瀟灑一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檀父筆走龍蛇,轉眼間,紙上赫然又是一副對聯的上半聯。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檀霄自然是知道她看不懂,便大聲念了一遍。嵐晴腦海里似乎已有對策,笑言作對:“七弦妙曲,樂樂樂府之音。”
“好!好對!”檀霄并未動筆,這絕對的讀音里,已然讓檀父異常激動,幾乎是從檀霄手中把剛剛遞給他的筆重新奪回,神采飛揚地一邊寫一邊說:“最后一對,丫頭你要是還能對上來,我送你件特別的見面禮,也當是答謝你為我女兒治病。”
清水青,水青清,清清水青,水青清清。
檀霄凝視此對片刻后,開口念了一遍。見嵐晴沒有說話,他便又念了一遍。這回念完以后,嵐晴上下思索不足五秒,開口說道:“還望老先生的大禮讓人不失所望。”
“明日月,日月明,明明日月,日月明明。”
“好對!真是好對!看樣子簡單的對子是難不倒你了。放心,我檀某言出必行,丫頭,你隨我來。”
嵐晴跟在檀父后面進了屋,庭院里就剩下檀霄一人,他搞不懂現在是什么局面,似乎嵐晴和老檀倆人很聊得來啊!
而后,他也笑著隨了過去。畢竟他要送什么禮物,檀霄也挺想知道的。
檀父從老舊的柜子里,取出一枚很是精致,但卻落了不少灰塵的長方盒子。他用紙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上面的塵土后,輕輕地打開它,然后把盒子遞到嵐晴面前,“你看這項鏈如何。”
項鏈的吊墜很小,是一枚泛著黑色精光的珠子,嵐晴一眼便敲出來這珠子是什么。她又打量了一下整條項鏈,材質她一時竟看不出。
檀父拿起項鏈,紋路深刻的手指重重地放在項鏈上刻的一行小字上,念道:“花中行樂月中眠。”
雖然嵐晴不知道這是出自唐伯虎的詩,但她的心在聽到這樣一句詩時,突然變得有些柔軟,好像春日陽光下逐漸融化的冰原。
檀霄聽到她用一種他從未聽她用過的語氣,對他的父親說:“項鏈很漂亮,我收下了,謝謝老先生。”
檀父見嵐晴很喜歡他送的項鏈,露出滿意的笑容,“你喜歡就好,只是有一事你須謹記。這項鏈在滿月之時,你一定要隨身攜帶,不可將它置之一旁。”
嵐晴在聽到滿月時,挑了挑眉,不過隨即便回應道:“一定謹記。”
“嗯……這里有茶具,你們自己泡茶喝吧,我要去誦經了。”說完,檀父便徑直走去了后屋。那里,是他每日誦經的地方。
檀父走后,檀霄便打算盡地主之誼,“我給你泡杯茶?”
嵐晴見他接下來的動作簡直是在侮辱茶藝,便說:“你這也能叫做泡茶?”
“那……”檀霄聞言,很是尷尬地停了下來。
“看好。”言罷,嵐晴為檀霄展示了一遍什么叫做泡茶。
嵐晴從檀霄遞過來的小茶罐中挑出一個茶餅,用茶臼耐心地搗成粉末,待粉末均勻,放入茶盤待用,靜待桌旁的水壺燒開。
點茶時最忌分心,檀霄見狀也不再搭話,不一會兒,水壺里的誰便沸騰起來。旁邊是一套檀父珍藏多年的天青色荷葉型茶盞,檀霄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個,端在手中細細看去。只見釉面滋潤柔和,純凈如玉。撫之如絹,釉如堆脂,潛藏的紋片在陽光映照下晶瑩多變,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珍器。
說罷邊拿起爐上燒開的水壺,動作優雅地燙壺,溫杯,干壺,置茶,烘茶,注水……滾水沖入茶盞之中時,他拿起茶筅力道均勻的開始打茶。茶盞中的茶末被開水一燙,散發出蒸騰的熱氣和香氣,一下子就充盈鼻間,讓人心曠神怡。
不一會兒,茶盞中的茶水/水/乳/相融,泛起沫餑,潘潘然如堆云積雪。
檀霄忍不住稱贊道:“嵐晴,想不到你這茶道的技術還真是一絕啊!”檀霄看著放在面前的茶盞,只見在那天青色的茶盞中,沫餑潔白,水腳晚露而不散,正是點茶的最高境界。
“品茶吧,品完這茶,我們也該走了。”嵐晴斟了一杯茶給檀霄,讓他品品看。
檀霄對茶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這會兒,他淡淡地呷一口茶,說道:“剛剛好。”
嵐晴笑而不語,自己卻沒有喝一口。顯然,她并不好茶。喜好的飲品,看樣果然是只有酒。
過了會兒,檀霄笑著拿起茶盞,感受那正適合的溫度熨燙著手心,天青色的茶盞中水質濃稠。檀霄再次欣賞了片刻,仰頭一飲而盡。這茶水飲下去之后,盞中的茶沫膠著不干,出現了點茶點到極致之時才會出現的“咬盞”。
嵐晴也是滿意地看著留在盞壁上的咬盞。她從來做什么事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喝完茶,兩人準備離開。出門的時候,嵐晴見房間的門邊只貼了一側上對,便問檀霄:“這寫的是什么?”
檀霄眸色一定,緩緩念道:“寧愿空守寂寞千萬載立馬長嘯。”
嵐晴若有所思地笑了,“看樣子你父親還挺有故事。”
“他一生就喜歡研究對聯,我媽死的早,他就一個人住在這里,每天寫毛筆字,養花作對。”
“你的字是和他學的?”
“沒錯,我從小他便教我寫毛筆字,我妹妹的字比我寫的還好。等過幾天她醒過來,我叫她寫給你看。”
嵐晴沒有接他的話茬,想了想說:“我幫你父親把下聯對上吧。”
“怎么對?”
“你去取紙筆,我念你寫。”
檀霄取來紙筆后,嵐晴打量著她看不懂的字跡,緩緩道來下聯:“你寫——不引輕浮女子入紗帳一解孤獨。”
檀霄揮毫撒墨,寫下下聯,“就放在這里吧,待他看到了,自然知道一定是你對的。”
嵐晴沒有再說話,轉身出了門。檀霄跟在她后面,之前在心中泛起的千層浪,現在已漸漸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