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公子馮一番話語,白明溪沉默了,河洛之力的巨大她不是不知道,就是從未想過它的來源。
世間一切力量皆有來源,萬物生息,沉積多了便成了靈。
然而她并不知道力量的反噬會讓弱小的凡人來承受。
思緒間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這寧靜的深潭底下開始冒出大量的氣泡,潭水逐漸變得渾濁不清,接著泥沙騰起,潭底劇烈的搖晃起來。為了穩住身形,她不得不死死抓住腳邊的水草,姿勢甚是狼狽。
泥沙在搖晃中迅速向上飄浮,很快淹沒了白明溪的視線,但她能隱約地看到公子馮在這劇烈搖晃的天地中安穩地站立著,他背對著少女,抬手不知道做了什么,這深潭下的晃動很快結束了。
公子馮問她道:“天地許會被毀滅,即使如此,你還覺得洛書是一個心系蒼生的好人嗎?”
白明溪一陣無言的沉默,說實話,這她怎么知道?天地是否被毀,這乃是由神來決定的,即便洛書再厲害,他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
白明溪搖搖頭,她自己搖頭,可卻不知道自己否定什么。只言道:“若是‘河洛’是如此可怕的東西,那我豈不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既然如此,那阻止洛書便是了,不讓他得到《河圖》神兵,其實也并非什么難事。”如當這般,她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回到肉身去了。
因晃動浮起的沙塵在平靜下又慢慢沉淀了下去,潭水依舊昏暗,忽然他們頭頂上有一個黑色的圓盤出現,待到它慢慢浮沉下來,他們才看清楚是與白明溪走散的滕龜。
雖然滕龜行動太慢,倒也是磨磨蹭蹭地找她來了。
滕龜*頭上的一雙眼睛一張一合,白明溪愣愣地看了它好一會兒,下一秒它伸出腦袋咬住少女的裙裾,撲騰地往上游,似乎想將她帶出去。
但是上面怪物成群,滕龜這神獸能不被怪物侵犯,可不代表她白明溪不會被怪物襲擊。
在沒有解決掉那些怪物之前,打死她也不愿意上去,否則露出橫豎皆是死。
白明溪拽著自己的裙裾與滕龜抗衡對公子馮說:“我要離開此地,你不是也想要出去嗎?你告訴我方法,我幫你離開這里。”
公子馮那雙清色的眼睛望著她變幻了幾次,又端詳了她一會兒,最終說道:“我的確想要出去,但是你……還不行。”
“為什么?”若是她不行……公子馮說這句話的意味不就是說她將要永遠被困在這里了嗎?
公子馮道:“你身上的水靈性不夠純,無法發揮河洛真正的力量,加上你修為本就不足,想要對付上面的那些嗜血魔怪根本就是不可能。倘若……”
見有余地回寰,白明溪卻蹙起眉宇十分警惕地問道:“倘若如何?”就怕這個公子馮趁此機會想要要挾她,她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公子馮道:“倘若你足夠信任我。”
白明溪眼中露出一個怪異的神色,表情似有為難。并不是她不想信任公子馮,只是至今為止發生了許多事情,她以為皆是她不夠謹慎造成的。倘若當初不會輕易信任閻肅,如今她也不會被移魂。
可當時的狀況,又不得不讓她相信閻肅,對秘妖一族的不解使她只能相信閻肅。
公子馮說道:“你若不足夠信任我,即便我告知你方法,你也定會不信。”
白明溪:“……”似乎又遇上了在秘妖之境中同樣的狀況,信還是不信,就在一念之間。不信,她也許就永遠走不出這里,若信,人心隔成肚皮,你永遠也不知道別在人想些什么,謀劃著什么。
謹慎起見,白明溪先問道:“我若信,你待如何?”
公子馮緩緩而道:“你是至陰的純正水靈體質,否則也不可能繼承河洛的《河圖》神兵,但是你被洛書移魂到了這具身體,純正的水靈性被打破,因此真正的力量無法發揮出來。如若能回到本來的肉身中……”
如若她有這個辦法,自己早回去了。
她若想回到自己的肉身去,要靠靈重的幫忙。而前提是,她要將靈重放出劍神領域。
這可為難了她……
她問道:“說得輕巧,我身體中被下了縛魂術,而且肉身遠在千里之外,我要如何自己回去?”重要的是靈魂若不能即使回到肉身中,她的生魂就可能變成游魂游離在六界之間,而肉體就等于死了一般。
公子馮卻說:“就說你修為不精,如今到此還未悟出來。”他撩起身下那零零碎碎的破布盤腿而坐,白明溪卻從中看見他的雙腿早已不成形,那模樣十分怪異,可語言又無法言明。就像……就像一樁木被劈開了兩半……那碎衣布下的肉不成肉骨不成骨。
他道:“凡人修仙到了中階修為的‘融’層極處便是‘融心層’,何為融心?便是將自己的心智融會貫通與力量之間,將其化成力量的一部分。而融心以上便深入‘歸’層,‘歸’層修為有四階:‘歸心、歸元、歸魂、歸墟’。其中一階‘歸心’便是回歸心智之意。”
白明溪奇了,反而不明所以地問道:“我如今是被移魂,便是心智與肉身脫離,又如何回歸心智?你這說法不覺得矛盾嗎?”
“不然。”公子馮盤腿閉眼,身下出現一個法陣,那陣十分奇特,并不成形,只有零碎瑣屑的咒符竄動。他道,“肉身與靈魂本就是一個整體,倘若二者分離便無法發揮自身的力量,反之二者相融自然力量無窮。‘歸心’之意只能自己透悟,你若不自己頓悟,哪怕我說破嘴皮子,你仍然心中迷茫。”
白明溪忽然沉默了,自從她被移魂之后,別說是她所練的一身修為,即便連元神水玉的力量都使不出來。而白明溪為了保命,只能斷斷續續地強迫自己運轉那不穩定的河洛神力,因河洛神力不出自她的氣力,她也不費多少心神與功夫。
而且如今這具不知道是誰的肉身,白明溪也尚未試過運功調息練氣。她的本體是靠著水玉的神力來促進自己修為漸長,而這具身體少了那個媒介,不知道她如何能一步登上“歸心”層之極端?
公子馮見她擔憂的模樣,不曉得從何處尋來一顆金色丹丸,他將丸子遞到少女的面前說:“這乃凝氣金丹,你服食之后便能使你氣盈丹田,到時候你便按著自己的頓悟去思考‘歸心’的修煉方法。”
見白明溪猶豫,他勸道:“你若想出去,只能靠這個辦法。”
是的,她只有靠自己。
白明溪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拿起公子馮手上的凝氣金丹,她盯著他那張詭異的臉,卻看不出他神情上的一絲異樣,便仰頭即刻服下。
公子馮見她真的吞下又道:“這凝氣金丹會很快解開你身上的縛魂術,兩個時辰之后你的魂魄便會脫離這具身體。那個時候你最后已經悟出‘歸心’中的道,否則你的魂魄沒了支撐點就會開始在六界游離,到時候你便是真正的死了。”
“你!”白明溪不想竟還有這一茬,果然不該輕易相信他這個來路不明的人。(麻麻告訴我們,不要輕易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公子馮打斷她道:“你若不想死,最好在這個兩個時辰之內努力修煉悟道,否則你就真的要死了。”
白明溪不得已只能盤腿坐下,卻狠狠地瞪了公子馮一眼,只恨他方才不將話說完。
公子馮說完站了起來,朝黑色的水面看了一眼,也不再管那個面容憤恨的少女,而是雙腳一蹬朝潭水的水面飄去,將徹底靜止的深潭底留給白明溪。
他只不過朝上面瞥了一眼,就看見一張清俊的臉出現了。
故人來此便該見上一見。
但是公子馮也不敢真正地浮出水面,他待在水底,雙眼能清晰地看到岸上的洛書。祭臺上的河神馮夷之象被白明溪打破,也將這個地宮的結界給打破了,洛書會出現在這里是必定的。
洛書一張俊容十分的可怕,帶著蠻橫的殺氣,岸上那些嗜血的魔物雖不敢靠近他,卻也在他身邊不停的徘徊。
洛書冷笑著看著水底下的公子馮,說道:“將她交出來,否則我即刻夷平這座廟宇,將你碎尸萬段!”
看著洛書的憤怒,公子馮反而異常地鎮定道:“即便你夷平此處,你也無法踏入這池潭水,河神的神域并不是你能踏足的,否則你也不會只站在岸上與我爭之口舌。”
洛書的俊顏黑了許多。的確如公子馮所說,他與那岸上的嗜血魔怪一般,都無法踏足這片小小的水域,因此能讓公子馮茍延殘喘至今。
洛書氣急反笑,“你當真以為拿你沒辦法嗎?從前以為河洛之力的束縛,讓我無法踏足這座地宮,如今河神馮夷的神像已然毀去,還有什么能阻止得了我的?這片潭水守著你,我便能想辦法將這些潭水抽離,好讓你躲在深潭之下逍遙!”
公子馮那半張骷髏半張俊顏的詭異臉上同樣露出一個冷笑,慢慢地又沉進了水里,他道:“也許你等不到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