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遙的這一計策,原就是破釜沉舟之計,他只想到利用弓弩從二樓只身躍上刑臺,卻沒有認真想過如何時帶著顧青蔓突圍,不是他沒有想,而是不能想,南秦國的規矩,但凡是重要人犯問斬時,都是由軍隊的士兵前來守衛以防人犯逃脫,大有人山人海之勢,將這小小的刑場圍了個水泄不通,想要從這樣固若金湯的地方逃脫,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幻遙就是知道不易,所以才安排了少量的人為他接應,而不想增加無謂的犧牲。
而幻遙也的確有這樣拼死一搏的資本,他仗著藝高人膽大,與眾人對峙幾個回合下來無往不利,葉瑾瑜站在一旁觀戰,心中暗暗稱奇,這人還真是厲害,武功應該在自己之上,?可是,他究竟是誰?是良宴嗎?
顧青蔓緊緊地跟在幻遙的身邊,驚險地躲過身邊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他若是一個人沖出重圍絕不是問題,可是,現在多了自己這樣的一個累贅,顯然多了很多顧忌,可是,幻遙卻始終將她置在自己身邊最安全的位置上,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兒的波及。
這樣一來,難免會顧此失彼,眼看著一柄雪亮的大刀劈了過來,顧青蔓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赤手空拳地便要去替他去擋,幻遙察覺到了,可惜已經晚了,他只好急轉身子,抱著顧青蔓往后急退了兩步,可是已經晚了,那鋒利的刀刃依舊劃破了他的后背,鮮血灑了一地。
“你沒事吧?”顧青蔓嚇得魂不附體。
“你這個蠢女人,誰讓你去擋的?”真正受到驚嚇的是幻遙,他受了如此重的傷,搖晃了一下身體,用手里的刀撐住了身子,吐出一口鮮血,還不忘低聲咒罵:“你不知道會死嗎?”
顧青蔓連忙去扶他,可是,自己的身子尚無力氣,哪里扶得動他?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沒事!”幻遙看著她緊張的樣子,心頭涌上一股奇異的溫暖,他用力地撐起身子,回身便格開了襲向他們的幾支長矛,另一只手臂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快走——”
可是,重重圍攻中,他們哪里還有路可走?幻遙遠遠地看到他的部下們在人群之外也廝殺得辛苦,想必是有軍隊的援軍就在附近,源源不絕地趕了過來,他們離自由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你放開我,現在一個人逃還有一線生機。”顧青蔓用力地去掰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我只會拖累你。”
幻遙喘息著,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迷了他的眼睛,讓他有些看不清楚,他伸手胡亂地抹了一把,更加用力地摟緊了顧青蔓,讓她無法掙脫:“你給我老實一點,現在我們的命是拴在一起的。”
顧青蔓看到他堅毅的面容,內心不由地被觸動了,就是這種百折不撓的感覺,像是有魔力一般,突然就激起了她求生的本能。
是的,她想活下去,以前她的人生里,或者懂得的愛比較多一些,可是,她要活下去,因為她的生命里已經重新注入了一種能量,這是一個叫作“恨”的東西,她恨蘇洵,恨蘇洵背叛了自己的父親,她恨這個王朝
,因為仁業皇帝的貪婪,毀掉了她顧家幾十口的性命,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父親在九泉之下的英靈,可能還無法安息,如果不滅了他們,自己如何還能說是顧衛北的女兒?
不知不覺地,她伸手抱住了幻遙的腰身,就因為他說的“我們的命是拴在一起的。”
這一抱,她突然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俯身一看,卻是她拴在劍柄上的那枚玉墜。
顧青蔓心下頓時明白了,這救他的人,是江離。
江離,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江離,甚至都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可是,他卻如此不惜性命地來救自己了,還有什么理由不堅強地活下去呢?
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為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著她去做。
一匹棗紅色的馬兒遠遠地沖進了西市,正午已過,良宴的心里充滿了對顧青蔓生死未知的恐懼,他不顧一切地一路沖進城來,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撞翻了多少道路兩側的小攤,他的心里只有一個信念,想快一點、再快一點見到顧青蔓。
可是,他的內心卻是異常的害怕,他怕自己來晚了,他怕最后見到的,是顧青蔓冰冷的尸體。
可是,剛剛沖進西市,還沒有看到刑場,便已經聽到從里面傳來打殺的聲音,他心中一喜,看樣子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亂子,顧青蔓說不定還有救。
而他胯下的馬兒再也支撐不住,口吐白沫,抽搐著倒地,再也爬不起來了,良宴飛身而起,幾個騰躍便已經縱身飛上了屋頂,將整個刑場的情形盡收眼底。
他看清了站在刑場上的那兩個人,一位身穿黑衣,看似受了很重的傷,可是,卻一邊奮力拼殺,一邊緊緊地摟著身邊穿著白色囚服的顧青蔓,顧青蔓也緊緊地抱著他,偶爾會幫他解決掉周圍的危機,兩個人緊密地連在一起,雖然已經虛弱不堪,可是,同樣的頑強,而刑場之外,隔著重重的人海,另一波死士一個個蒙著面,手持利刃,正努力地殺進一條血路,靠近那兩人。
良宴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一幕,那個黑衣蒙面的男子是誰?竟然如此不惜代價也要救出顧青蔓,應該是杜一泓吧?
他顧不得想太多,因為那蒙面的男子早已經負傷累累,就算是強撐著,也沒有辦法再抵擋下去了。于是,他飛身而出,踏過幾個人頭,穩穩地落在了他們兩個人的面前。
“良宴?”雖然只看到了背影,可是,顧青蔓卻在第一時間認了出來,她用虛弱的聲音軟軟地喚:“你來了——”
他竟然來了,他竟然趕來救自己了。
顧青蔓突然有一股想要哭的沖動,這些天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她無法承受卻兀自強撐的苦,都一下子奔潰了……她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良宴的衣袖,就好像從前那樣,被鮮血染透的手指,在他雪白的衣衫上留下兩團小小的印記。
可是,良宴沒有回頭,不是沒有時間,而是不想看到顧青蔓受傷流血的樣子,就算她曾經幾度氣息奄奄地在自己面前,也沒有哪一次
,是如此凄慘的,她渾身浴血的樣子。
他擔心再多看一眼,自己必定會大開殺戒。
師父說過,他們修仙之人,就算無意救人,也不能隨意傷人性命,這世間生靈,都與他們無干,所以大開殺戒,違背他們修仙之人的本心,是萬萬不可取的。
所以,他感覺到了顧青蔓拉了他的衣袖,卻強忍著,沒有看她。
如潮水一樣的士兵們涌進了刑場,良宴知道必定要速戰速決,于是,回身推出一掌,內力隨著掌風強勁地沖著一個方向而去,所到之處,那些人海紛紛向兩側倒去,生生地劈開了一條路,直通往刑場之外。
幻遙吃驚地看了一眼良宴,他依舊是那副清冷淡然的面容,仿佛任何事情都入了不他的眼,而讓他驚訝的是這個良宴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這一掌非同小可,是他平生都無法想像得到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良宴推出這一掌,替他們打開了一條生路,可是,一回頭,葉瑾瑜已經拔劍向他沖了過來。
葉瑾瑜不是不明白自己絕不是良宴的對手,但是這個時候他不能夠退縮,蘇洵一定就在周圍的某個角落里看著他,他如果不拼盡全力,實在不好回去交差。不過,幸好良宴及時出現,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擒回顧青蔓,她勢必會受到更多的折磨。
現在,他至少可以拖延時間,讓他們有機會逃走。
就在良宴回身抵擋之時,幻遙猛地一拉顧青蔓的手:“還不快走。”
“可是——”顧青蔓接住良宴衣袖的手松脫了,她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他——”
“他還會有事嗎?”幻遙不由分說地拎起她的衣領,用盡最后的力氣提起她,從剛剛被良宴打開的那條生路狂奔而出。刑場外,負責接應的人也十分的機靈,見幻遙帶著顧青蔓沖了出來,紛紛地靠攏過來,團團地將他們護住。
“老大,你沒事吧?”蒙著面的巴圖爾連忙上前去,扶住幻遙,而與他同行的另一位黑衣男子,恭敬地單膝跪地,同樣伸手扶住了幻遙。
幻遙強撐著胸口翻涌的氣血,抬頭看了一眼尚且留在刑臺上被葉瑾瑜糾纏住的良宴,幾招之內,他必定會脫身,到時候,一定會過來帶走顧青蔓,自己如今身負重傷,恐怕也阻止不了良宴。
“快跟我走——”幻遙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他已經堅持不了太久了。
“可是——”顧青蔓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個白色的身影。
“走!”幻遙想要拉她,可是,失血過多讓他有心無力,眼前一陣地黑。還是他身邊的巴圖爾用力地推了顧青蔓一把,這才將她帶走。
在眾多部下的幫助下,他們坐上候在外面接應的馬車,揚塵而去。
良宴看到顧青蔓他們一行人坐馬車而去,無心再和葉瑾瑜爭斗,使力揮開他的糾纏,可是,再想去追,已經來不及了,那條鋪好床他找開的甬道已經緩緩地使上,那群人再度將刑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