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就降臨了,皇上已經派人來請過幾次了,可是良宴卻不緊不慢地坐在大殿裡,手裡拿著一本書在看,因爲顧青蔓還在內室梳妝打扮,遲遲沒有出來,來人也不敢太過催促,只好焦急地等在殿外。
內室只有顧青蔓一個人,她先是將平日裡用的黃色花粉敷了一層在臉上,點了一些雀斑,掩蓋住自己的真實容貌,然後再塗一層厚厚的脂粉,用了足夠份量的胭脂花紅,再從皇上派人送來的一堆新衣裡挑了一件最豔最土氣的顏色,桃紅色的上衣配著花色繁複的罩衫,首飾盒裡能戴上的首飾全都戴上了,頭髮也梳得很誇張,光是步搖就插了三四支,重得她連頭都快要擡不起來了。
所以,當顧青蔓頂著這一頭珠翠走出去的時候,原本坐在外殿看書安靜地等著她出來的良宴驚得連手裡的書都掉在了地上卻不自知。
而守在門外的內侍,更是看過之後便不敢再看第二眼,生怕自己會不小心笑出聲來得罪了貴人。
“怎麼了?不好看嗎?”顧青蔓得意洋洋地拉了拉衣領,有些不滿意,這些衣服的衣領開得實在是太低了,她帶了兩條足金的鏈子才勉強能夠遮住那一片肌膚。
良宴知道她的心裡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不由地笑了,上前去正了正她頭上的那支珠釵:“好看啊,就是因爲好看,我都沒有辦法將視線從你的身上挪開了,你穿什麼我都覺得是最美的?!?
“那當然,你說了皇帝賜宴,總不能穿得太寒酸,讓你丟臉!”顧青蔓狡黠地笑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良宴:“你不去換身衣服?”
“不用!”良宴抖了抖衣袖,他可沒有她那麼多的花花心思,和皇帝吃個飯而已,沒有必要那麼隆重。
顧青蔓看了看門外捂著嘴巴雙肩卻在抖動的內侍一眼,神秘兮兮地湊到他的耳邊:“你不是說文武百官都會到嗎?那麼葉瑾瑜也一定會出席嘍,那日劫法場,他不是見過你嗎?你不戴面紗,難道不怕他認出你嗎?”
良宴笑著揉了揉她的肩膀,原來她以爲自己進宮時蒙著面紗是怕被人認出來,可並不是,他只是想知道顧青蔓能不能一眼認出他來:“就算認出來又能怎樣,皇帝信我不會信他的。”
“喔!”原來如此。
“你大可以放心,反正你這身打扮,連我差點兒都認不出來了,所以你一定是不會暴露的?!?
“哼,我纔不怕吶!”顧青蔓昂首挺胸,拎著有些過長的裙襬往殿外走去,剛走了兩步,就被長裙絆了一下,直直地往前栽去,良宴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撈,便將她抱在了懷裡。
“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要投懷送抱,不過,這樣的方式還真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顧青蔓躺在他的懷裡,看著他面無表情卻能夠說出這樣調侃的話來,一時之間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幸好門外那位笑得快要岔了氣的內侍適時地走了過來,請他們上轎了。
皇帝的宴席,設在清涼臺,之所以被稱作清涼臺,是因爲這座宮宇座落在皇帝地勢最高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涼風拂過,而每年到了秋夜,這裡的月亮石格外的潔白光亮,是手可摘星的絕美去處。
只可惜夜夜笙歌的仁業皇帝卻不懂得賞星賞月的情調,他只覺得這裡的宮殿寬大華麗,站在殿前可以將入夜之後的京城燈景遍覽無遺,所以每逢大宴,都會選在清涼臺。
氣勢磅礴的宮殿,十二根硃紅色的樑柱支撐著,每一根柱子上都雕有五爪金龍,栩栩如生,彷彿隨時都會飛到天上去,纔剛一入夜,宮燈便全都點亮了,將大殿內外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連一根小小的頭髮絲掉在地上都能夠看得見。
шшш? ?????? Сo
宮女們穿著粉透的衣裳,髮髻也是高高地盤起來,簪著鮮嫩的花朵,排成一列,手裡捧著托盤,托盤裡放著精美的酒菜,低眉斂目,魚貫而入。
可見這仁業皇帝,在治理國家方面未必有什麼建樹,可是吃喝享受卻是十分認真的。
良宴牽著顧青蔓的手,出現在大殿前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呵護著自己最珍愛的寶貝似的,讓那些守在殿外的宮女們暗自驚呼出聲。
一來是驚歎顧青蔓居然如此之醜,不僅醜,還打扮得惡俗,活活一副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小人嘴臉,得意得似乎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二來是驚訝國師竟然生得如此好看,氣質清雅,可見傳聞不假。只是這麼美麗的男子,怎麼眼睛會有問題,竟然看上這麼一位醜女?
衆宮女們扼腕嘆息,她們能夠被調到御前伺候,必定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個個都是貌美如花,再不濟也能算是清秀可人,氣質上佳,可是,這世間生得好看的男子怎麼卻讓一個如此醜陋不堪入目的女子給搶去了,同樣是宮女,運氣倒是千差萬別啊。
“我們要進去了?!绷佳缋o了她的手,決定無論她今天晚上想鬧些什麼,都認定了她,不會放棄:“你剛剛生完病,身體還未痊癒,所以,只要你覺得累了,我們隨時都可以回去?!?
顧青蔓伸了伸腦袋,看到大殿內人聲鼎沸,不由道:“可能我不會想要那麼早回去?!?
“你開心就好了。”良宴愛寵地說著,拉著她的手緩緩步入大殿之中。
果不其然,他們兩個人一出現,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門口。
仙人之姿的良宴和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顧青蔓,簡直是兩個最鮮明的對比,就是傻子也能夠看出他們之間的雲泥之別。
大殿裡啞然無聲,仁業皇帝高高地坐在首位上,嘴邊還有樓輕塵剝好的一隻葡萄忘了張口去咬,顯然對良宴的口味表示出了十二分的同情。
“這位——就是愛卿說的那位——那位令愛卿一見鍾情,欲罷不能的姑娘?”仁業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轉頭來看了看樓輕塵,問道:“她是你宮裡的人嗎?平時就
是這個樣子的?”
樓輕塵看了一眼殿下的顧青蔓,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那日她高燒不退,她有意讓她自生自滅,到時候幻遙若是追問起來,她大不了就說不知道她的身份,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墒遣恢浪难e來的那麼大本事,讓國師對她“一見鍾情”。她自然是不相信這一見鍾情是真的,只是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會用這樣一種奇怪方式雙雙入宮,難道這個良宴也是來救幻遙的嗎?
“愛妃?”皇帝見樓輕塵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樓輕塵這才抿嘴一笑:“可能是剛剛得到國師大人的青睞,又受賜了那麼多的珠寶,一時高興,所以不知道應該如何打扮吧?”
“就算是爲會打扮,可是,這相貌——”皇帝欲言又止地搖了搖頭,良宴在他的心裡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可是這樣一位完美無缺的人兒,身邊竟然跟著這樣的女人,真是讓人覺得可惜。
“皇上您說得對極了,這個丫頭就算是打扮起來,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以臣妾看,就連在臣妾身邊伺候的宮女也強過這丫頭數百倍呢!”雖然顧青蔓醜是事實,可是聽到有人認同,她還是很高興的,樓輕塵說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她從來不會恥笑別人的長相,可是,誰讓這個女人和幻遙有關呢。
可是眼前的這兩個人卻不像是在演戲,看良宴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柔情,簡直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看來他和幻遙一樣,都是審美有問題的男人。
“皇上?有什麼問題嗎?”良宴掃視了一眼周遭的人羣,泠泠的目光讓大家無一不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沒、沒有?!被实圻B連搖手,站起身來:“來來來,愛卿,你坐到朕的身邊來。”
良宴也不推卻,拉著顧青蔓的手坐到了皇帝一側早已經預留好的位置上,那個位置之比皇上的龍座矮了一點點,臨駕於衆朝臣之上,可見皇恩浩蕩。
顧青蔓知道那些向自己投過來的目光中多是鄙夷恥笑之色,嘲諷至極,倒是良宴鎮定如儀,十分的坦然,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她傻笑著跟在良宴身邊,像是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就連桌子上放置的金碗玉杯,她也都一一好奇地拿起來看。
他們的對面坐著的都皇帝的妃嬪和公主,還有朝臣們的家眷們,一個個雍容華貴,舉止優雅,看到顧青蔓的樣子,不由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
顧青蔓滿不在乎,端起酒杯,好奇地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好香?。 ?
良宴看著她輕抿了一口,然後執起酒壺,替她斟滿。
顧青蔓酒量雖然不好,可是卻喜歡小酌幾杯,以前他們住在牽牛巷的時候,偶爾也會在冬日裡熱一壺酒,賞賞月光,論論詩文,那個時候沒有好酒,日子過得也很清苦,卻是最快樂的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