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怒除了上神云衍,怕是無人能夠承受。一眾仙家見玉帝如此,紛紛下跪叩首,請求玉帝息怒之余,暗嘆彩辰仙子竟是個膽大妄為的,連神君的安危也敢隨意拿出來說事。
南寧絕也一道跪下,只是目光仍舊停留在夏溪苽身上,眼底焦急之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探究之意。
月老之言猶在耳畔,夏溪苽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見所聞?;琶炱鹉敲都t石入手,朝圣殿仙氣籠罩下暗紅的光芒似乎閃爍的更快了些。
確定這就是從云衍那里得來的紅石,夏溪苽望向玉帝時面色更加凝重,“紅石與云衍神君血脈相連,小仙絕無半點虛言。如若玉帝不信,大可招來月老與我當庭對質(zhì)。”
玉帝鳳眼瞇了瞇,“這件事與月老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紅石是神君從月老那里淘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方才落到小仙之中。這各中緣由,該是只有月老最清楚明白?!睂⒓t石攥緊于手心,夏溪苽努力壓抑下心中焦急之色,解釋道。
初見時紅石閃爍周期不過兩三秒,現(xiàn)下看來卻已時隔一秒,想來定是云衍力不能及,愈發(fā)危險了。
玉帝又將夏溪苽從頭到腳打量了片刻,見她此番神色不像是假裝的,方叫來一名宮娥前去召喚月老。
時間漸漸流逝,在仙界呆了不長不短的歲月,夏溪苽從來沒有哪一天覺得比如今更加緊迫。
云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無從知曉,亦無能為力。可偏偏心底的不安就像是生根發(fā)芽的種子,將她從頭到腳包裹其中。
玉帝用手抵住額頭半倚在龍椅之上,露出些許疲乏之感。眾仙家見狀誰都不敢在此時上前觸霉頭,便都一五一十的跪在地上不動彈。
夏溪苽將仙家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漸漸生出一股怒意。
說什么神君安危事關(guān)仙界生死,如今明明是最需要他們救命之時,卻一個個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便是連高高在上的玉帝,也是一派淡然之色,好似云衍平安與否全然與他無關(guān)。
半柱香的工夫過后,月老終于姍姍來遲。他大抵是被一眾跪拜的仙家嚇了一跳,見到大殿中央的夏溪苽后又皺了皺眉。
好在這年紀也不是虛長的,他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拄著拐杖不慌不忙的朝玉帝行了半禮,聲音依舊硬朗,“老朽不才,敢問玉帝此番召見所為何事?”
玉帝這才微微坐直身子,話雖是對著月老說的,目光卻放在夏溪苽身上,“彩辰仙子說是有一枚紅石危及云衍神君安危,而這紅石更是出自你之手。老上君不如借此機會解釋一二,朕執(zhí)掌仙界萬年,卻是從未聽說過有這么個了不得的石頭?!?
夏溪苽聞言眼底閃過詫異之色,她猜測了一千種玉帝不相信她所言的可能,只是沒想到竟是這紅石他根本就不了解。
月老在見到夏溪苽也在殿內(nèi)之時便已猜測到了一二,倒是沒料到她居然能為云衍做到這等境界。只不過……
微微嘆了口氣,月老收起心中不忍,亦將目光對上夏溪苽,裝模作樣的問道:“不知仙子口中的紅石究竟長個什么模樣,到讓老朽也見識見識?”
夏溪苽瞧他說得委實真摯,一時間也探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將信將疑的把攥在手心的紅石遞過去。
只見月老面露疑惑之色,并不接手,用他那木質(zhì)的拐杖朝那紅石輕輕敲了敲,便已轉(zhuǎn)身向玉帝恭敬作揖道:“回玉帝的話,這紅石老朽也是第一次瞧見,用靈力探查后已確信不過一枚再普通不過的石頭。老朽只是想不明白,仙子為何要將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老朽頭上,更將神君的威嚴于不顧,妄自揣度?”
“你胡說!就在剛剛我才和你見過面,整件事也是你親口所言,神君住的云邸我亦同你探查過,你現(xiàn)在居然想要矢口否認?”夏溪苽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紅褂老者,簡直不敢相信一番置身事外的話,竟是出自這樣面色和藹之人的口。
比起夏溪苽的急躁,月老顯得從容不迫得多。他也不動怒,只耐心的等夏溪苽把話說完后,淡淡問道:“敢問仙子,云邸狀況如何?”
夏溪苽想也沒想便答道:“云邸上空金光籠罩,祥云縹緲,與平日無異?!?
月老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又玉帝朗聲道:“眾仙皆知云邸乃神君神力所化,既然云邸無異,神君自是安然無恙??梢娺@一切說辭都是仙子一人臆想,又何必將我等眾仙一同牽扯進來?”
眾仙聞言紛紛點頭稱是,那先前擠兌過夏溪苽的托塔天王見狀干脆起身走到殿堂中央,眥眼望著夏溪苽,聲色俱厲道:“好一個膽大妄為的小仙,神君功力深厚根本無須擔心。如今你卻信口開河置神君威嚴于不顧,這般品性將來若真是做了南寧上仙的正妃,傳到魔界眾人耳朵里,仙界可還有何顏面服眾?”
無端指責卻是令夏溪苽百口莫辯,她怒極反笑,只將托塔天王視若無睹,起身步步緊逼走至月老跟前,冷聲道:“人間常說仙人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凡人,如今在我看來,怕是連凡人都不如。最起碼,他們活到老上君這把年紀,絕不會這么理直氣壯的信口雌黃。”
她氣勢駭人,饒是月老也是心下打起擂鼓,微微朝后退了幾步,面上卻依舊是鎮(zhèn)定自若的神色。
還未等他反駁,一直冷眼看著眾仙爭執(zhí)的玉帝終是開口,威嚴的嗓音里帶著斥責,“休得無禮!”
夏溪苽聞言緩緩轉(zhuǎn)身看向高臺上座的黃袍男子,九串連珠遮住了他英氣的眉眼,她看不清,亦不想看清,只是無謂的笑了笑,輕輕道:“人間還有一句話,叫做錯殺一千不漏一個。既然云衍神君安危事關(guān)仙界生死,難道派人打探一下他此刻處境這樣的舉手之勞,玉帝也覺得大材小用了嗎?”
玉帝金龍袖邊隨手一拂,眸光定定鎖住殿下淡藍色的身影,正色道:
“朕數(shù)日前方與云衍神君對弈暢聊,神君更是談及要四處游歷,怎會在短短幾日里突生變故?況且,尚不論神君功力三界之中根本無人能敵,便是貿(mào)然探尋被魔界察覺,到時候仙界沒有神君鎮(zhèn)守,勢必會危及兩界,生靈涂炭。這樣的事,你一介小仙,可是擔當?shù)闷穑俊?
“玉帝何必用這般正義凜然的借口搪塞與小仙?說到底,您不過是怕仙魔兩界交戰(zhàn),自己在龍椅上坐不安穩(wěn)罷了。”夏溪苽淡淡開口,臉上不見絲毫畏懼。
玉帝倏地笑了笑,眼底卻是一片盛怒之色,“你私自與西海斷絕關(guān)系的事情朕還未追究,如今又當面挑釁朕的龍威,莫不是以為龍詔一出,你側(cè)妃的位置就高枕無憂了嗎?”
立在一旁的南寧絕暗叫不好,他自幼在玉帝身邊長大,這般盛怒之色除了父皇舍棄太子之位隱于世俗的時候見過,至今不過第二次瞧見。
正欲上前解圍,夏溪苽已冷冷笑開,眉眼俱是涼意,嗓音凄苦,“罔云衍神君為天下蒼生費盡心力多年,到頭來,竟還不敵您所謂的尊嚴和您那寶貝金孫的婚禮重要嗎?”
南寧絕聽見她質(zhì)問的口吻,方直起的身形一頓,卻原來,他討好她數(shù)日,終不過是她眼里玉帝的金孫,而非丈夫。
夏溪苽大抵是眾仙家在仙界生活了數(shù)萬年來,見過的最不知死活的小仙了。亦知她今日只怕是要在劫難逃,也不敢多言,跪在一旁做局外人。
“一派胡言!”玉帝徹底被惹怒,衣袖一揚,只見一頭九爪金龍騰空而出,長嘯著朝夏溪苽襲來。
眾仙不由大驚,天子之威只要一擊,即便保住性命,日后修為也難有增進地步。
不過擺在其他仙家身上,勢必會認命般的硬生生承受下來,以求玉帝消氣。奈何夏溪苽脾氣一旦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住,當下就準備凝神聚力攔截下來。
可惜她靈力微薄,即便得了云衍千年靈力,在玉帝面前仍舊是小巫見大巫,毫無反手之力。
倒是守在一旁的小白見狀,嘶吼一聲便竄到夏溪苽身前想要替她擋下,月老亦是將手杖隔在夏溪苽身前,設(shè)下結(jié)界護夏溪苽周全。
但夏溪苽一來不想讓小白再替自己受傷,二來對月老這個滿嘴謊話的老者委實不待見,眼看著金龍呼嘯而來,手掌聚力射出兩道水柱,將一人一鳥推到兩米開外。
一切不過發(fā)生在短短數(shù)秒之間,夏溪苽再無余力,微微閉上眼便已準備承受這一擊,嘴角勾起淡淡苦澀的笑意。
云衍,你若看見這就是你日日守護之人,可會心寒?
可會為一重天險些置我喪命于墨淵而內(nèi)疚?
無數(shù)畫面閃過腦海,誰料預(yù)想中的疼痛始終不曾到來。
夏溪苽疑惑的睜開眼,卻見南寧絕已背對著她佇立,他今日身著一件寶藍色華服,上空一條六爪金龍長嘯而出,周身白光四起,竟與那九爪金龍呈相抵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