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幻珊換裝后頭偷溜出來,因為靈力仍舊被縛仙索束縛住,夏溪苽只得趁著眾人不注意時吹了口哨喚來小白。
這廝兩日不見又胖了不少,個頭亦比夏溪苽高出半個頭的距離。通體雪白的羽毛越發(fā)透亮,想來這些天少不得去眾仙府邸搜刮了多少好東西。
小白許久未見主人,這下顯然高興壞了,再一次無視自己日漸壯碩的體格,彎下脖子作小鳥依人狀,極為親昵的蹭了蹭夏溪苽的臉頰。
軟軟癢癢的觸感令夏溪苽心下柔和起來,見它如此,搖了搖頭把指責(zé)的話咽回肚中,眼底不免又多了一抹惆悵之色。
這兩日紅石閃爍的頻率不斷加快,直到今日,更是停止閃爍,那暗紅色的光澤好似被點燃的長明燈火,再不熄滅。
而心頭的那一股惴惴不安愈漸濃厚,夏溪苽雖不愿意承認(rèn),但云衍出事的事情,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思量間,卻聞腳步聲漸近,夏溪苽再不多做遲疑,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目的地直指天宮月樓。
迎親的隊伍浩浩湯湯,高空俯視下來,宛如一條紅火的巨龍,綿延進(jìn)朗坤殿。周遭的仙氣許是比先前更甚了些,將眾仙包裹其中,若隱若現(xiàn)。
光是想象南寧絕知道她逃婚時的精彩表情,夏溪苽都禁不住渾身直打哆嗦,更是難為幻珊要替自己抗下這份雷霆之怒。
微微嘆了口氣,夏溪苽又搖了搖頭將這煩惱統(tǒng)統(tǒng)拋諸腦后。多思無益,更何況,幻珊是心甘情愿,至于南寧絕,她到底也備了一份新婚薄禮。
好在一眾仙家一早便前去朝圣殿湊熱鬧了,夏溪苽這一路可謂是暢行無阻。
天宮依舊清冷,夏溪苽在月樓門前落定,大門卻是合上了。她輕輕叩響門扉,半晌也不見有人答應(yīng),心底難免有些失落。
月老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清心寡欲的,今日玉帝金孫大婚,他前去湊個人頭數(shù)倒也不足為奇。
這般想著,夏溪苽索性推門而入,決計在月樓等到月老歸來為止。
綠草如茵,參天的姻緣樹枝頭葉片仍是金燦燦的色澤。
夏溪苽不由瞇起眼,那樹下皺著花白齊肩長眉,神色認(rèn)真解著一團(tuán)毫無頭緒的紅繩的紅褂老者,可不正是月老嗎
這下看清了,夏溪苽?cè)滩蛔∈﹂_來。這老頭也不知是因為太用心解紅線沒有聽見,還是故意裝聾充耳不聞。
但人還在月樓,卻是免去她不少麻煩。索性也不多問,只拿出那塊紅石放在月老跟前晃了晃,開門見山道:“說吧,到底有什么辦法可以探查到云衍神君的下落?”
當(dāng)初月老的欲言又止,夏溪苽不是不知道。但那時被他用其他話題岔開,之后又遭南寧絕軟禁,左右也撈不出閑暇的時間。
月老又?jǐn)[出一副“你怎么會在這里?”的驚訝神色,表情僵硬的夏溪苽一眼便看出是裝出來的。倒是難得好心不戳穿,耐著性子等月老開口:“這個……本仙君不便透露。”
月老開始賣關(guān)子,先是放下手中的紅色線團(tuán),又是伸手撫了撫他那花白的胡須,最后面露深沉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夏溪苽額間隱隱劃下三道黑線。
這老頭無端在朝圣殿外沖她說了一通云里霧里的話,現(xiàn)下又不去看婚禮,“恪盡職守”呆在月樓的整理姻緣,顯然就是在等著她的出現(xiàn)。
如今又是一副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戲份未免太足了些。
夏溪苽笑著回頭招來不遠(yuǎn)處正在摧殘花草的小白,伸手指了指那一團(tuán)紅線,淡淡道:“小白,咬它。”
小白早就對那紅球垂涎已久,一聽夏溪苽這般命令,當(dāng)即歡快的撲騰過來。
它倒是開心了,可嚇壞了四十五度角做沉思狀的月老,眼疾手快的把紅線護(hù)在身后,朝著夏溪苽叫嚷道:“本仙君說還不成嘛!”
夏溪苽滿意了,樂呵呵的叫住小白,蹲下身子坐在月老對面,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月老這才砸吧砸吧嘴,慢悠悠道:“你可知紅石的來歷?”
古人作詩多喜用起興的修辭手法,夏溪苽見怪不怪,搖了搖頭。
“想要啟用紅石代為牽引,須得以寄主鮮血解開封印。只不過,那血不比其他,除心尖擠出的一滴血外,莫不能及。”月老說到這里,眸色暗了幾分。
“此法雖能準(zhǔn)確無誤找到所尋之人,但無異于將性命交于紅石之中。且每至動用靈力查探之時,心痛宛如刀絞。靈力淺薄之人,所用次數(shù)越多,必會危及性命。是以,上古時期已封為禁術(shù),如今仙界知道此等禁術(shù)的仙人,除了老朽外,唯剩云衍神君。”
這也是朝圣殿那日,他不說明情況的原因之一。
夏溪苽尚不知區(qū)區(qū)一塊石頭竟會牽扯出這么多的是非曲直,怔怔望著手心處放置的紅石,那暗紅色的血色愈加濃郁,豈不是大危之兆?
“若我想要找到寄主,又當(dāng)如何?”手指微曲將紅石握回手掌,夏溪苽淡淡道。
月老聞言,眼底閃過贊賞之色。
同樣的話旁人聽去,最關(guān)心的,莫過于云衍這么做是何緣由,亦或是為何自己會是紅石認(rèn)定之人。
然而,夏溪苽卻沒有。她將一切信息過了一遍,竟只篩選下有關(guān)云衍的安危來。
感慨般的嘆了口氣,月老指了指夏溪苽的胸口,有些不忍,“你既是紅石選定的有緣人,心尖鮮血亦能啟動紅石。只不過……封印再度破開,怕是要承受雙倍痛楚。”
夏溪苽?cè)粲兴嫉狞c點頭,握緊的手掌再度攤開,陽光下折射出暗紅色的光暈。她將紅石交至月老手中,語氣誠懇,“我這人打小就挺怕疼的,戳心窩的事絕對下不了手,還望老上君能幫我一把。”
月老接過紅石的手顫了顫,遲疑道:“你可是想清楚了?”
夏溪苽笑著搖了搖頭,神色坦然,“就是沒有想清楚才無所畏懼,更何況,云衍的事,我須得親眼瞧見方能安心。”
月老又是嘆了口氣,花白的胡須迎風(fēng)招展,“其實,憑借神君的伸手,大抵也不會出什么大事。”
夏溪苽輕笑一聲,冷冷道:“正是因為你們這種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云衍才從來不敢奢望會有人來救他!”
她忽的想起她與云衍在二重天的時候,她兩次出手相救,他的悵然若失,他的隱隱詫異。
卻原來,有時候連太過強大也是一種罪過。
你是受萬人景仰的神明,神不可以受傷,亦不可能受傷。
這數(shù)十萬年的孤身一人,護(hù)住四海八荒卻是連個知冷暖的問候也不曾得過一句。
云衍,你該有多寂寞?
突如其來的指責(zé)令月老老臉一紅,他細(xì)細(xì)打量了夏溪苽一眼,卻是舉起一旁的手杖沖她輕輕揮動,“且容老朽先見你身上的縛仙索除去,有靈力抵御,到底能少受些痛苦。”
語落,只見白光微現(xiàn),夏溪苽便覺周身禁錮的靈力又重新回到她的體內(nèi),靈臺亦清明不少。
她朝月老感激一笑后,緊閉雙眼。
下一秒,左心房那里像是被什么冰涼生硬的物體掏空,雖然他出手極快,夏溪苽還是嘗到了剜心之痛,喉間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月老急忙將那滴鮮血注入紅石之中,霎時暗紅色的光芒又漲上三分,石身愈加晶瑩剔透。
在一旁戲耍的小白見主人受傷,匆匆趕來,烏溜溜的眼珠關(guān)切的望著夏溪苽,“咕咕”叫了兩聲,像是詢問。
鮮血染紅了衣襟,夏溪苽只無謂的笑了笑,接過月老手中的紅石,不做半分遲疑,灌入靈力探查開去。
心絞之痛比剛剛重上千萬倍,夏溪苽難耐的伸手捂住胸口,冷汗涔涔,失了血色的唇瓣卻漾開一抹笑意。
云衍,你看,你怎么會是一個人?
剜心之痛我陪你一起受,四海八荒我陪你一起守。
你救了我這么多次,這一次,換我來救你,可好?
再睜眼時,夏溪苽好似終于讀懂了云衍涼薄眉眼間的寂寥滄桑,璀璨的雙眸眺望向遠(yuǎn)處,櫻唇輕啟,“一重天。”
一人一鳥漸行漸遠(yuǎn),月老望著遠(yuǎn)方幽幽嘆了口氣,扯過那一團(tuán)紅線越看越頭疼。
“哎呦我的云衍神君喲,老朽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您可別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朗坤殿外,鑼鼓聲響徹云霄,迎親隊伍步履齊整,沿著大門依次排開,讓開一條道來。
南寧絕今日身著一件大紅色喜袍,暗金色的繁冗繡樣更襯得他俊朗豐神。
好事圍觀的眾仙家紛紛伸長了脖子看過去,只見南寧絕駕著七彩祥云翩翩而至,鳳眼含笑,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勾人魂魄。
一眾仙子見了,無比羨艷起夏溪苽來。平白無故得了南寧絕這樣炙手可熱的香饃饃,卻不過是因為那過分妖嬈的面容,到底心有不甘。
南寧絕目不斜視,殿內(nèi)金粉漆鑄的門外,紅火鳳袍拖曳于地,他心心念念的嬌小人兒,就在今日,終于要成為他的妻子。
他發(fā)誓要將她寵成九天之上最最無法無天的小仙,給予她一生榮華富貴。
哪怕,他心尖上的人兒,從未將他存于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