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還來搗亂!”老師怒發(fā)沖冠近乎咆哮,他站在講臺上指著七班的全體同學(xué),說他們都是要考名牌大學(xué)的孩子,將來是要為祖國的建設(shè)出謀劃策的棟梁之才,他警告李小槍說:“你現(xiàn)在耽誤了他們,就等于耽誤了祖國的發(fā)展建設(shè),你耽誤得起嗎?”
“我沒耽誤他們。”李小槍磕巴著說,“我更沒有耽誤祖國。”
“你別狡辯了,你就是耽誤了!”老師野獸般吼叫著說。說畢,他一把扣住門沿,積聚全身的力氣像扔鐵餅似的將門重重地關(guān)上了。
“砰———嘩啦!”門窗上的玻璃被震碎了,散落了一地。
李小槍驚呆了,七班的全體同學(xué)也驚呆了,就連老師都被自己摔門的壯舉給驚呆了,他一臉呆瓜相。等他緩過神來,他急忙抓住李小槍,血口噴人地說:“你不光擾亂我們的課堂秩序,還把教室門窗上的玻璃給打碎了,你這分明是在尋釁滋事,我要把你扭送到保衛(wèi)科去!”
李小槍詫異了,他瞪著不可思議的眼睛反駁道:“你拉的屎,竟然還說別人臭,你是怎么為人師表的?”
老師氣得像頭發(fā)瘋的公牛,鼻孔翕張氣息粗重。李小槍趁其不備,掙脫開撒腿就跑,直到躲進廁所里還惶惶不安。李小槍心想竟然會有如此潑皮無賴的老師,竟然還有比斗雞眼更加惡劣的老師,這個學(xué)校太可怕了,簡直就是一個牛鬼蛇神的聚集地。
李小槍躲在廁所隔間里抽了一支煙,等到下課鈴打響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從廁所里鉆出來。李小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到七班的教室門口,無理老師已經(jīng)不在了,地上的碎玻璃渣也已被清理干凈。李小槍倚在門框邊,露著半個光頭腦袋往里窺視。即使現(xiàn)在是課間休息的時間,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也依舊是一副認(rèn)真背題的死狀態(tài),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和嬉皮笑臉,好似革命熱情高漲不減。
李小槍繼續(xù)在這群人中尋找張夢的身影,他瞪著炯炯的眼神,放大鏡一般在每個女生的臉上停留數(shù)秒。突然,一只手拍在李小槍的背上。李小槍全身哆嗦一下,他以為那個無理的老師又回來了,殺了個回馬槍。可是當(dāng)李小槍極不耐煩地回過頭來時,他竟然笑了。因為在他面前站著的正是他苦苦尋找的女神張夢。
李小槍覺得張夢的每次出現(xiàn)都是悄無聲息的,就像靈魂在他面前飄然而過一般,帶著一股神秘的氣息,不知從哪里就突然冒了出來。張夢端莊地站在李小槍面前,她略微羞澀地微笑著說:“你去哪兒了?我一下課就跑出來找你了,怎么也找不到。”
李小槍一見到張夢就心跳加速,他一激動就語無倫次了,他興奮地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他臉都紅到脖子上了。張夢微笑著繼續(xù)說:“剛才上課你來瞎鬧什么,我們老師后半節(jié)課都沒講課,就拿你當(dāng)反面教材給我們說教了。”
“你們老師是怎么評價我的?”李小槍盡量放松拘謹(jǐn)?shù)纳裆纹さ卣f。
“我們老師飽含激情地告訴我們,像你這種人就是社會的敗類,百害而無一利,他以此鼓勵我們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大學(xué),報效祖國,服務(wù)人民。”張夢直言不諱地全說了出來。
李小槍豎起諷刺的大拇指:“你們老師實在是太高了,竟然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張夢抿嘴一笑,問李小槍是怎么找到她的。李小槍說想找到一個人其實并不難,關(guān)鍵是有沒有真心實意地去找。李小槍還說:“就像讓你撞我兩次很容易一樣,因為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讓你撞我第二次。”
張夢這時才恍然大悟:“今天早晨,你是特意在那里等我的?”
李小槍認(rèn)真地點了兩下頭。張夢就無法理解了,她不明白李小槍為何要這樣做。李小槍給她的答復(fù)是:“我不想錯過我心愛的女神。”
“女神”這個詞語或許是張夢聽到的對她最高的評價,她知道李小槍話里的意思,便紅著臉低下頭去不自然地笑了。李小槍看著她彎成月牙狀的眼睛和長長的睫毛,就像看到了一個五彩斑斕的萬花筒,放射出五光十色的絢爛彩光。
上課鈴在這個最不恰當(dāng)?shù)臅r刻打響了,張夢急著要回去上課,她剛走進教室就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身問李小槍:“你中午放學(xué)后有空嗎?”
李小槍說他隨時有空,二十四小時閑著,隨叫隨到。張夢讓他放學(xué)后在樓下等她,沒說要干什么就匆匆走回座位上去了。李小槍滿口答應(yīng)著,心里萬分激動。
李小槍傻笑著坐在車棚的陰涼地里,他愜意地抽著煙,傻乎乎地猜想張夢在放學(xué)后會讓他去干什么?或?qū)λf些什么?李小槍抽幾口煙便想出一種可能性,他一共抽了半包煙,總共幾十種想法。那些很自戀的想法被李小槍隨心所欲地想出來,然后再自行推翻掉,就跟抽煙的動作一個樣,吸進去又吐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放學(xué),李小槍推著臺灣號來到教學(xué)樓下,在教室中煎熬了一上午的學(xué)生們洶涌澎湃地從教學(xué)樓里涌出,幾乎要把李小槍淹沒了。待人潮逐漸平息后,李小槍的女神張夢才獨自一人款款而來。李小槍一看到張夢眼睛都放光了,嘴巴笑得都要裂到耳垂上了,李小槍殷勤地迎上前去,迫不及待地問:“讓我等你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不能讓你等我了?”張夢歪著頭笑了,陽光照在她烏黑的短發(fā)上泛著亮光,“有興趣陪我去書店看書嗎?”
“當(dāng)然有!”李小槍拍了拍車座子,干脆利落地說:“上車。”
張夢開心地跳上車座時,李小槍聞到了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馥郁清香。
考慮到下午還要趕回來上課,他們最終選擇了距離學(xué)校較近的新華書店。路上,李小槍問張夢為什么不穿校服,他說教導(dǎo)主任曾在一次訓(xùn)話的時候跟他說,實驗班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好孩子都是會穿校服的。李小槍問:“那你為什么不穿校服呢?”
“因為我不是好學(xué)生。”張夢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我討厭肥大的校服,討厭教科書,討厭學(xué)校的環(huán)境,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眼見為實。”
李小槍賣力地蹬著自行車說:“你那么討厭學(xué)校,可學(xué)習(xí)還那么優(yōu)秀。我也很討厭,但我的學(xué)習(xí)就很差勁,我媽說我沒長腦子,老師說我無藥可救。”李小槍回過頭來問張夢,“你說我還有救嗎?”
“有救。”張夢拍打著李小槍結(jié)實的脊背說。
李小槍一聽到這句話,就像充滿了電的機器人,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他蹭蹭地瞪著臺灣號,載著張夢在大街上飛速馳騁,耳畔吹起呼呼的風(fēng)聲。
新華書店就位于北京路上那座老電影院的旁邊,李小槍陪張夢剛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惡心的酸臭味。李小槍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他蹙著眉頭心想,這種環(huán)境怎么會適合讀書呢?
張夢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寫滿書名的單子,她找到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希望能幫她找到這些種類繁多的書籍。工作人員吹著杯子里的茶水,看都不看張夢一眼,極不耐煩地說:“書都在這里,你不會自己找啊?”
張夢只好一頭扎進高高的書架里自己尋找。新華書店里堆放的書籍完全是混亂的,雜亂無章得讓人摸不著頭緒。李小槍看著張夢消失在高聳的書架之間,自己愣愣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他悻悻地從身旁書架上隨便取了一本書,走到一排為讀者準(zhǔn)備的休息椅前,剛要坐下來翻看,就被新華書店的一個工作人員叫住了,工作人員橫眉冷對地說:“起來!起來!”
李小槍覺得不可理喻,就問:“我為什么要起來?”
“這里不能坐著看書,從哪個書架上拿的書到那個書架前站著看!”工作人員挑著眉,態(tài)度極為惡劣。
李小槍還是不可理解,就問這些椅子擺在這里是干什么用的?工作人員說是為讀者提供休息的。李小槍理直氣壯地說:“我正在休息。”
工作人員的眉毛又高高地一挑,不屑而又霸道地說:“你要想休息就只能坐著休息,但不能看書,你要是想看書,就必須站起來!”李小槍被工作人員的話堵得臉都變綠了,他一氣之下說:“這本書我買了,總可以了吧?”
工作人員又是挑眉又是搖頭地說:“不可以,買了你拿回家去看,這里不允許自帶圖書。”
李小槍難以忍受這種非人的待遇,他狠狠地將手里的書砸在地上,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任憑工作人員在他身后無休止的謾罵。李小槍從新華書店里走出來時,又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并罵道:“操,傻×!”
李小槍坐在臺灣號上,點起煙緩解胸中的悶氣。他心想要不是因為張夢在場,他早把那個蠻橫的工作人員打個滿地找牙了。
一個手指頭在李小槍的背上輕輕戳了幾下,隨后便傳來張夢嬌滴滴的聲音:“別生氣啦。”
李小槍趕緊回頭去看,他竟然不知張夢何時已經(jīng)來到他身邊。張夢攤開空無一物的雙手,撇了撇粉嫩的小嘴說:“我也是一無所獲,看來咱們還是得去東郊的‘馬太效應(yīng)書店’,不過那里路程較遠(yuǎn),為了上課不遲到,你要受苦受累了。”
李小槍叼著香煙,拍了拍胸脯說:“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wù)!”
馬太效應(yīng)書店是一家小規(guī)模的獨立書店,雖然店面不大,卻以優(yōu)雅的環(huán)境和周到的服務(wù)著稱,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因此年銷售額力壓新華書店,在我們章城的圖書行業(yè)獨占鰲頭。
原本在新華書店一下午都不可能找到的圖書,在馬太效應(yīng)書店不到一分鐘便搞定了。又因為張夢買了很多書,因此還獲得了書店老板贈送的小禮品。在收銀臺付賬的時候,李小槍提著張夢購買的兩袋子圖書問:“這么多書,你看得完嗎?”張夢忽閃著她洋娃娃似的大眼睛說:“空氣這么多,你吸得完嗎?總不能因為吸不完就不吸了吧?”
在回去的路上,為了保證張夢上課不遲到,李小槍必須加快騎車的速度。張夢坐在后車座上抱著兩袋子圖書非常開心,她可愛而清純的臉上綻著陽光般的微笑。她看到李小槍的脊背被汗水侵濕了,便拿出一本書為他扇風(fēng),并心疼地說:“辛苦你了。”
這一刻,李小槍簡直幸福的要飛了起來。他一邊在大汗淋淋地騎著車子,一邊在心里暗想,張夢是他用臺灣號載過的第一個女孩,他一定要抓住機會向她敞開心扉,爭取載她一輩子。于是李小槍傻呵呵地說:“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這怎么是你應(yīng)該做的呢,難道你生下來就是為我服務(wù)的?”張夢嬉笑著說。
“只要你同意,我愿意做你的奴隸。”李小槍不茍言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張夢咯咯地笑了,她的笑聲很甜蜜,就像糖水似的灑在李小槍臉上,灑進他的嘴巴里。在經(jīng)過一家蛋糕店時,張夢突然從車子上跳下來,她橫穿過馬路跑進蛋糕店。李小槍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就只好停下車在原地等她。幾分鐘后,張夢手上提著一塊包裝精美的蛋糕走回來,她走到李小槍面前,把蛋糕遞過來說:“這是對你的犒勞,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李小槍喜出望外,卻又不敢馬上接過去,他說:“這怎么好意思。”
張夢說:“你如果不要,我就扔在地上,這可是我最愛吃的香草口味。”
李小槍在張夢的威逼利誘下趕緊接住,他沾滿汗珠的臉上頓時堆滿幸福的傻笑。張夢也心滿意足地跳上車子,兩人繼續(xù)向?qū)W校進發(fā)。在快到學(xué)校的時候,張夢說還有一事需要李小槍的幫助。李小槍摸了摸他光亮的頭顱說:“我說過了,我是你的奴隸,你盡管吩咐。”
張夢抱著兩袋子書,顧慮重重地說:“這些書我不能帶回教室去,被我們班主任發(fā)現(xiàn)后會沒收的,所以你得先幫我保管一下,等晚上放學(xué)再拿給我。”
李小槍知道在老師的眼里,除了課本以外的書籍都視為毒草,老師們就像鋒利的鋤頭,使勁往這些課外書上刨,刨個稀爛才肯罷休。所以李小槍在咒罵完那些變態(tài)的老師們后,便向張夢保證:“你放心吧,放在我這里保準(zhǔn)萬無一失。”
進入學(xué)校大門后,張夢往教學(xué)樓走去,李小槍先去車棚把臺灣號鎖好,然后才提著書和蛋糕返回自己的班級。李小槍好長時間沒回到這間教室了,他的課桌已經(jīng)被一堆雜亂的油墨試卷所覆蓋,試卷上還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李小槍一把抓起試卷揉成一團,像在籃球場上投籃一樣,將其扔進角落中的垃圾桶里。
此時的教室里空空蕩蕩,只有李小槍一人,他把張夢的那兩袋圖書端端正正的擺放在課桌上,又打開她送的那盒香草味的奶油蛋糕,一口一口地認(rèn)真吃了起來。吃完后,李小槍就趴在課桌上,細(xì)細(xì)回想剛才與張夢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他嘴角上殘留的奶油像是把心里的幸福涂抹在臉上。李小槍心里想著張夢對他微笑時的樣子,就慢慢閉上了眼睛。那天下午,李小槍聞到我們章城的空氣中到處充滿了香草奶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