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參聽憐西說魏和意的女兒魏燕又來找自己了,就對憐西吩咐說:“你告訴她,長安這麼大,公卿國戚,何其多也,爲何專門找本都護?”
憐西回答:“老爺,憐西也是這樣說的,讓她不要再來多事了,憐西還說,都護老爺每日忙碌,要她覺得自己父親有冤屈,就去御史那裡申訴,找我們老爺做什麼?”
“要是人人都來老爺這裡求老爺從廷尉署放人撈人,我家老爺就是化身成千百個,也忙不過來,他自己的事情,還做不做?”
“這個魏姓女子回答,長安人都說都護急公好義,救人救急,在潁川郡時就有青天的美譽,如今爲何單單對魏家人如此無情?”
茍參聽了皺眉,憐西看茍參不悅,說道:“婢子說,我家老爺下午都告訴你了,抓人的是老爺,如今你父親既沒有立功贖罪的表現,也沒有能爲自己爭取清白翻案的跡象,我家老爺憑什麼去爲你父親求情?”
“這放人是容易的麼?老爺急公好義,也是對那些善良百姓,怎麼能救惡抑善?你父親在烏孫作亂,如今到了長安要是幫你,豈不是承認都護在西域抓你父親是錯的?”
“你父親既然有罪,老爺因爲你一個女子來求,要是將父親放了,這是不是助紂爲虐?你不如直接去求廷尉署的人來的直接。”
茍參聽著看著憐西,憐西說著,忽然就不語了,茍參笑:“憐西,你認得字嗎?”
“老爺,憐西認得幾個。”
“好,從今後,憐西就在門房那裡看著,要是遇到這樣的人和事,你來處理。”
憐西一聽就惶恐:“老爺。憐西是不是哪裡說錯了?今後再也不敢了。”
茍參將手裡的刀挽了一個花,笑著搖頭:“不是,老爺是說你做的很好,想不到我們家憐西看起來弱不禁風。楚楚動人,還長了一個伶俐的心腸。”
“嗯,今後,遇到這樣的人,你將他們的來歷。身份,所爲何事,都給記錄下來,好吧?”
憐西一聽就喜笑顏開,連聲的答應了:“那憐西就讓那女子離開?”
“你自己看吧,你不是負責這事嗎?”
憐西聽了高高興興地走了。
第二天,茍參要到大哥王鳳那裡去,還有到許廣漢那裡拜訪,在出門時沒有看到魏和意的那個女兒,見到憐西將姐姐王政君遣送來的幾個人指派的井井有條。儼然一副都護府大門女總管的模樣,心裡覺得這個丫頭還真是有些“大門女領班”的潛質。
未央宮宣室殿後殿,剛剛做了天子的劉奭緊縮眉頭,聽著丞相於定國的稟報:“函谷關以東十一個郡與封國,河道決堤,大水成災,發生大飢,有些地方,人人互相殘殺,煮吃對方屍體。臣已經責令從其它郡封國糧食進行救濟。”
“又,隴西地界發生地震,城郭民屋倒塌無數,壓死壓傷民衆衆多。臣命各地官吏前去撫慰。”
“朕初爲人君,各地就有這麼多災情,朕心裡難受,”劉奭說著,用手指在案幾上敲了兩下,忽然覺得這個動作以前父皇總是愛做。就將手伸向了案幾上的筆:“朕有意讓御廚房減少菜飯,減少樂部的官員,減少皇家馬匹,救濟難民。”
“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這時在宣室殿後殿裡有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前將軍、光祿勳蕭望之,光祿大夫周堪,這三人是如今的三輔,就是輔政大臣。
另外還有丞相、西平候於定國,御史大夫韋玄成,太常、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等九卿。
另外還有長安京畿地區的三個官吏京兆尹、右扶風和左馮翊。
劉奭見這些人都不說話,自己繼續道:“朕常聞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家國天下,朕以身作則,自消開支,節省用度,也許能夠對天下有個表率,能讓百姓減少些厄運。”
史高這時就說:“陛下仁愛,天下皆知,只不過,天子乃是一國之君,天子節儉,臣子們自覺顏面無存。”
“老臣自請減少秩奉,請陛下收回消減宮裡用度一說。”
史高是劉奭的表叔,也是三位輔政大臣的頭一位,他這樣說,其他人都沉默不語。
劉奭很滿意自己的話有人附和:“那,各地方郡府、諸侯國以及上林苑,如果有結餘,優先賑濟貧民,這個如何?”
“再有,貧民家產在一千以下的,要贈送或借貸給糧食和種子,取消鹽鐵專賣,國家放棄這兩項收入,民間可自由制販鹽鐵,用以降低價格,讓老百姓受益,這個如何?”
於定國一聽就說道:“陛下,陛下愛民,臣等都知道,可是這鹽鐵兩項乃是國之根本,如果放棄了稅收,隨意讓下面操作,恐怕只會讓有些奸商謀利而百姓不得好處啊。”
“請陛下三思。”
蕭望之剛纔聽到劉奭要放棄鹽鐵專賣就皺眉,但是看到於定國出面,也就不說話了。
這時,左馮翊馮野王說道:“臣,左馮翊馮野王啓奏陛下。”
馮野王的妹妹馮昭儀性格溫柔而懂樂曲,能歌善舞,很是受到劉奭的喜愛,劉奭見馮野王說話,就讓馮野王有話就說。
馮野王稱謝,然後奏道:“臣竊以爲,天下萬物莫以孝道爲先,大漢泱泱大國,不能和匈奴這些蠻夷之邦相同,他們不知廉恥,我們以孝治天下,人人可看出孰高孰低。”
馮野王一說話,殿裡的人都稀裡糊塗,不知道他這說的是什麼意思。
“臣以爲,歷代皇帝薨天之後,國家都要設立專門的祭祀廟宇以供後人祭拜,這起始於殷商,傳承於大漢,到了如今,已經有些無以復加。”
“無以復加?”
馮野王一會說大漢國以孝道治國,一會又說祭祀廟宇有些無以復加,意思不是自相矛盾?
“臣這是有感而發。如今函谷關以東,隴西地區都有災亂,天子尚且要消減用度,臣這些話憋在心裡。實在是不吐不快。”
“衆所周知,大漢的的宗廟不是把本朝所有的已故帝王集中在一起供奉,而是凡當過皇帝的,每一個天子都有一個祭祀的廟宇,臣不是說這不對。也不是說這樣不好,只不過這樣,是不是會造成浪費?”
“咦?”聽了馮野王的話,大家都是一愣,從來沒有人想過要節儉從已經故去的歷代皇帝廟宇裡節減用度的。
有人想,這個馮野王真是膽大妄爲,要是別人,這個想法有都不敢有,還竟然在宣室殿後殿裡當著三公九卿天子的面說了出來。
這個馮野王,真是天子的好外戚。膽子真是不小。
劉奭面不改色,馮野王繼續說道:“這只是其一,歷代皇帝要是有各自的廟宇,那也無可厚非,可是由此帶來的攀比之風,也興盛起來。”
“大漢列國,那些被封爲諸侯王的支子重孫們,有些人的心是真正的孝敬祖先的,而有些則完全是在攀比,就是想不要在孝道落於人後。他們也都在各自的郡國爲自己那一支脈的祖先們設立起太祖太宗廟來。”
“這樣,真的有必要嗎?”
“臣做了一個計算,如今新皇上位,大漢郡國之中。像是臣說的這種祖宗廟在六十八個郡國裡就有一百六十七處!”
“哦?”
“有這麼多?”
劉奭也吃了一驚,將手裡的筆就敲了一下案幾,筆掉落在了紙張上。
“在長安,加上高祖以下至宣帝七代皇帝的九所宗廟,一共有一百七十六所之多,這還不算設在宮中以及其他地方的一些小型祭祀場所。更是沒有算爲歷代的皇后、廢太子等設置的小型宗廟。”
“既然有了宗廟,大漢又以孝道治國,那必須按照禮制進行祭祀活動,而這種祭祀活動不僅頻率很高,程序也相當繁雜。”
“比如,每天要在園中的寢殿進行日祭,每月要到正式宗廟舉行月祭,每個三個月還要到皇陵的便殿做一下子時祭。”
“對寢殿中的祭祀對象,每天要上四次供品,這一年要多少的錢財用度?”
劉奭聽著就皺眉,心說這個馮野王看來真的是爲朕考慮啊,史高剛纔說他要自己消減用度附和朕的,可是其他人卻無動於衷,這些祭祀的地方一年花費的財物是多少?減少了這祭祀的用度,還用的著朕操心錢不夠用嗎?
關鍵這事除了馮野王,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提出來!
馮野王的聲音在宣室殿後殿裡響徹著:“臣算了一下,這一年合計祭祀需要大概一千四百四十次,長安宗廟中的每月初一十五加上臘日,一年是二十五次上供品,其餘皇陵的次數少點,一年也要上四次供品。”
“每個月,還要把已故歷代帝王的龍袍、皇冠請出來,遊行瞻仰一番,這叫做月一遊衣冠,這樣一來,我們每年僅花費在祭祖活動上的開銷,簡直就是不計其數。”
“臣大概算了一下……”
太常和少府兩人就看著馮野王,心說你怎麼又“大概算了一下”,你可真是能“大概的算”。
馮野王沒看其他人,對著劉奭說“……大概總共要上兩萬四千四百五十五次供品,動用衛士四萬五千一百二十九人次,祭把儀式的工作人員祝宰、樂人等一萬兩千一百四十七人!”
“噢!”
“這麼多!”
宣室殿後殿裡又是一陣驚歎,劉奭一擺手說:“左馮翊繼續。”
衆位官僚都噤聲了,馮野王說:“而那些專門負責飼養牛、羊、豕等用來上供的士卒人力還不算在其中,這在我朝,實在不能不說是一種不需要的浪費。”
“孝道要存於心中,流於形式,臣以爲,沒有必要。”
劉奭忍不住說:“那卿家以爲,要如何做?”
……
茍參這一天去了很多地方,比如說大哥王鳳那裡,許廣漢那裡,張猛、朱博、張敞和楊惲的家,傍晚回到了還沒有來得及換門匾的校尉府時,看到那個魏燕直挺挺的站在正對著大門那邊的牆壁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