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府來了位容貌絕佳的女子。
而且身穿儒子服,乃金洲書院的學生。
來往的巡天使,朝她投來審視的目光。
“儒生怎會來我們巡天府?”
“平日裡,這些儒生與我們最不對付,說我們大權在握,禍害朝野!”
“讓她滾!”
有脾氣暴躁的巡天使,臉色陰沉,就要上前驅趕。
幸好有眼疾手快的,連忙將其拉住。
“你找死?這可是尹漸的妹妹!”
“尹漸?那是誰?”
“重傷羅慶,還能安然無恙,並被掌印大人,提拔爲正式巡天使的那個!”
“是他?!”
巡天使們沉默下來,紛紛繞著尹風吟走。
經(jīng)過今天的突發(fā)事故,尹漸已在巡天府內(nèi),頗有名氣。
得到掌印大人賞識,重傷羅移星的侄子,卻並未領罰。
巡天使們個個都是人精,都清楚這代表什麼。
“據(jù)說,那尹漸乃是張可望大人的私生子!”
“什麼?!這已經(jīng)是張大人在外的第八個私生子了!”
這個消息,在巡天使中迅速傳開。
尹漸也有了個新外號。
——尹老八。
張可望在外風流快活,處處留情,僅帶回家的私生子,就有七個之多!
也難怪,當時陸爭與羅移星,會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尹漸是他的私生子。
實在這種情況,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尹漸抽搐著臉,瞪了那兩名低聲造謠的巡天使一眼。
簡直胡說八道!
尹老八?這是什麼破外號!
就不能給他取個霸氣點的嗎?
終於,鬱悶的尹漸,見到了自己的妹妹。
才兩日不見,原本容姿煥發(fā)的妹妹,已消瘦不少。
大眼睛頂著兩團黑眼圈,頗爲紅腫,一看就是這兩天沒睡好,還經(jīng)常哭鼻子。
尹漸皺了皺眉,剛想嘲諷兩句。
尹風吟卻雙眼一亮,在見到他後,滿臉的擔憂都散去。
“你...成了巡天使?”
尹漸身上的蒼鷹巡天袍,很是亮眼,尹風吟一眼就能看到。
“你找我有什麼事?”
尹漸語氣僵硬。
“沒...”
尹風吟確認自己哥哥安全無恙後,長鬆了口氣。
她當然不會說,自己是特意來看自己哥哥的。
拉不下這個臉。
於是,板起小臉兒,換上冷淡的語氣:“就是想看看你死沒死。”
“讓我失望了,你活得很好。”
說罷,揚起細白脖頸,輕哼一聲,如同一隻高傲的天鵝,就要轉身離去。
“你努力學你那老師的樣子,真是又狼狽又可笑。”
身後,響起尹漸譏諷的笑聲。
“你!”
尹風吟臉上閃過尷尬,一臉不悅,回頭怒視他。
尹漸低聲一嘆,“得了吧,從小到大,我還不瞭解你?”
“除了來看我,你神情中還是有擔憂,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衙門之事,她也出了力。
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沒事,你想多了。”
尹風吟語氣冷淡。
“不是你自己的事?那就是書院的事?”
尹漸推測道。
尹風吟臉上閃過驚訝,仔細看了尹漸一眼,緩緩點頭:“你的確適合巡天府。”
敏銳的洞察力。
想了一想,自己這兩天茶飯不思,除了擔憂哥哥的安危外,的確有一樁煩心事。
也無人訴說,倒不如與他吐吐苦。
“是我的老師。”
尹風吟小臉一皺,有些煩悶。
“李長清?”
尹漸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五品大儒,長安公主閨中密友,還會有麻煩?
“是朋友,不是閨中密友!”
尹風吟氣鼓鼓的糾正,又嘆道:“她在衙門爲你出了力,趙必雄不敢得罪巡天府,於是讓自己的好友,去金洲書院找老師的麻煩。”
“還有人敢去金洲書院找麻煩的?趙必雄瘋了?”
尹漸驚訝不已。
金洲書院雖沒有權力,可人才濟濟,許多朝堂上的大官,都曾在那兒求學。
大儒扎堆,名滿天下。
“不是你理解的那種麻煩。”
尹風吟蹙眉道:“趙必雄有一好友,是蓬萊書院的大儒,得到趙必雄的請求,決定與老師進行一場文學較量。”
“想要在文學上,擊垮老師,損害老師的名聲,打壓她在儒界的地位。”
這可比普通的打鬥,更殺人誅心。
尹漸想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由感慨一嘆。
還是文人會玩。
拋開物理打擊,直接進行精神層面的打擊。
“所以,李長清輸了?”
“那倒沒有。”
尹風吟搖頭道:“較量總共三天,每天一場,三局兩勝。”
“第一天,文章比試,老師贏了。”
“第二天,學問比試,史學儒贏了。”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詩詞比試,將會在夜間舉行。”
說罷,尹風吟眉露凝重:“衆(zhòng)所周知,史學儒乃是詩詞大家,老師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詩詞比試?”
尹漸面露古怪。
“哎...夜晚,據(jù)說長安公主也會前來,屆時金洲書院,將會有大量文人雅客匯聚,史學儒此舉,是要往死裡打壓老師了。”
史學儒的目的,就是打擊李長清的名氣。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甚至廣發(fā)請?zhí)堉T多儒界名人,前來觀賽。
甚至連長安公主,都被驚動,準備於今日晚上,來觀摩這最終決戰(zhàn)。
眼見妹妹面露擔憂,而李長清又畢竟是因爲救他,而招惹到此番麻煩。
尹漸在思索之後,下定決心:“我且隨你一同前去看看。”
“你?”
尹風吟皺起好看的眉頭,意外道:“你去?你去能有什麼作用?”
“看戲不行嗎?”
尹漸冷哼一聲。
尹風吟很是失望,老師爲了他,陷入這般困境,而他居然一心只想著看戲...
......
入夜。
金洲書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在湖心島的廣場,圍滿了大量文人雅客,推杯換盞,附庸高雅。
“今兒個可是好日子,居然能看到兩位大儒的文學較量!”
“女大儒本就有悖祖制,我早就看不慣了,如今,史大儒出面,定能治治李長清的傲氣!”
“史大儒可是詩詞一絕,那李長清簡直不自量力,居然敢接下比試。”
“今日之後,李長清的名聲,將會一落千丈!”
文人們快哉大笑,顯然早就對李長清女子大儒的身份,很是看不慣。
與文人這邊歡快、看好戲的氣氛不同,金洲書院這邊,反倒是一片沉默。
安靜得可怕。
就連李長清的學生,都滿臉絕望。
她們都聽說過史學儒的大名!
這可是被譽爲詩詞一絕的存在,自己的老師,本就只擅文章,不擅詩詞。
又如何會是他的對手?
甚至,有一些學生,心中已在琢磨,此戰(zhàn)過後,該不該改換門庭了。
跟著名聲受辱的大儒,對前途可是會有影響的!
李長清倒沒有忐忑的表情。
她還是那副模樣,素面朝天,面容淡雅。
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事能掀起她內(nèi)心的波瀾。
對視眼前的史學儒,李長清清冷開口:“風吟還沒回來?”
女學生低聲道:“今早出門後,就一直沒消息。”
“也罷。”
李長清默默頷首,總歸自己最爲喜愛的弟子,看不到她落敗的一幕。
是的。
李長清心中非常清楚,此戰(zhàn),她必輸。
沒有一絲贏的希望。
史學儒用玩味的眼神,盯著李長清,勾了勾嘴角:“李大儒,時間快到了,可準備好了?”
“開始便是。”
李長清沒有囉嗦,比試即將開始。
“長安公主駕到!”
正當氣氛凝重起來之際,太監(jiān)響亮的公鴨嗓,驚徹全場。
“長安公主來了!”
“果然,身爲李長清的好友,她一定會來壓陣!”
“有長安公主的支持,李長清哪怕輸了,也不會有太多損失!”
文人們激動不已,紛紛從座位上站立起來,如同求偶的鴨子,個個伸長脖子。
想要一窺長安公主的真顏。
長安公主,那可是大夏國第一美人!
窈窕淑女,公子好逑。
每個有志向的文人雅客,都將長安公主,視爲心中的白月光。
真正的女神!
長安公主被侍衛(wèi)簇擁,攏著面紗,輕輕入座。
一陣香風,瀰漫當場。
所有的文人雅客,深深吸鼻,目露癡迷。
那朦朧的絕世身資,只是一眼,便能讓人淪陷。
“只可惜,看不清長安公主的真實容貌。”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長安公主也是你能看的?那是我畢生的追求!”
“你放屁!長安公主一定是我的!以後我定當高中,成爲狀元郎,成爲駙馬!”
場中文人們爭吵起來,愈演愈烈,到最後,甚至演變成動手羣毆。
好不容易,場面被穩(wěn)定下來。
時間又過去了半刻鐘。
李長清看了眼身旁的長安公主,輕輕頷首。
“只放心比試便成,剩下的不用操心。”
長安公主輕啓檀口,目光看向史學儒。
史學儒臉色一僵,下意識諂笑一聲。
但想著趙必雄給他的任務,又咬緊牙關,面露兇狠。
今日,不管誰來,吾都要讓你身敗名裂!
“開始吧。”
“在座衆(zhòng)人,以長安公主身份最爲尊貴。”
“就請長安公主,出題目。”
金洲書院的另一位大儒,面露和善,擡手示意。
長安公主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她看了眼月夜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沉吟片刻。
“就以入夜湖水爲題,做一首七言絕句。”
喧囂的廣場,瞬息安靜下來。
所有文人雅客都在屏息聆聽,想得知二位大儒,將會做出何等詩句。
史可儒沉吟片刻,最終雙眸一亮。
有了!
“山繞金湖波撼城,
湖光倒影浸山青。
霧柳暗時雲(yún)度月,
露荷翻處水流螢。”
......
此詩一出,金洲書院的大儒們,紛紛臉色劇變。
而場內(nèi)沉寂半晌,響起陣陣驚歎。
“好!好詩!”
“史大儒不虧詩詞一絕,分毫之間,居能作出此等佳作!”
“絕絕絕!李長清輸矣!”
李長清臉色淡漠,只是神情之中,抹上一縷凝重與絕望。
長安公主低嘆一聲,緩緩搖頭。
李長清不擅詩詞,哪怕冥思苦想一個月,也作不出比這更佳的詩句。
輸了。
輸?shù)煤苁枪麛唷?
人羣之中,剛剛下船的尹風吟,失魂落魄。
“輸了,老師輸了...”
尹漸沉聲道:“未必。”
“恩?”
尹風吟疑惑擡頭,朝自己哥哥看去。
眸中掠過一縷怒火。
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剛想發(fā)怒,尹漸卻俯身側耳,輕輕開口。
尹風吟的雙眸,從最開始的憤怒,到驚訝,再到難以置信!
“你...”
她露出如同見了鬼的神情,死死盯著自己的哥哥。
“放心,這首詩...恩,大夏國從未有人作出過。”
言語之間,頗爲自信。
“你且出聲,念出這首詩,你師傅必勝!”
尹風吟銀牙緊咬,關鍵時刻,也只能相信自己的哥哥。
於是,她走出人羣,輕聲喝道:
“月落烏啼霜滿天!”
“咦?何人在說話?”
“這是一首詩句?”
“月落烏啼霜滿天...好,好!絕妙之句!”
文人雅客激動不已,場內(nèi)目光紛紛投向尹風吟。
李長清看到自己心愛的徒弟,古井無波的面色,終於有了變幻!
尹風吟滿臉通紅,頂著一雙雙文人對詩句貪婪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再次輕唱: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話畢,喧囂嘈雜的廣場,詭異靜謐下來。
而自覺勝券在握的史學儒,臉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