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久之前,羅於都知道紫奕使用了《仙湮訣》,可是,他卻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今日,羅於看到了。
看到紫奕是如何將那顆心剜出來,看到了紫奕是如何強撐著將那顆心煉成一顆紫色和紅色相纏的拇指大小的藥丸,也看到了紫奕是如何哄著夜姬將那顆藥丸吞下肚。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
羅於在紫奕倒下去的那一刻出現(xiàn)了,攬著紫奕的腰,對妖兒使了個眼色,便帶著紫奕離開。夜姬由妖兒攔住。
再次取了紫奕的人魂,羅於帶著妖兒急匆匆回了地府。因為陸霖傳來消息,紫奕出事了!
“閻君,”陸霖抱著生死薄,腋下夾著一支粗大的毛筆,微微低著頭,“紫微帝的信仰在漸漸消失。”
閻羅閉著眼,心里清楚,在紫奕決定使用那部功法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這個結局。
“陸霖,如果...信仰消失了,會如何?”
緩緩,閻羅開口,語氣卻是說不出的疲倦與失望。
“會經歷地府的種種酷刑,輕到經三途河,懸衣定罪,重至上刀山、下火海。之前,紫微帝在人間的身份越來越低,也正是這個原因。”陸霖低著頭,不敢抬頭看閻羅的表情,這是紫微帝的選擇,也是閻君的選擇。
拉弓沒有回頭箭,此時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嗯。”閻羅手指輕輕敲擊在案桌上,“他現(xiàn)在何處?”
明知道不該說,可是卻不得不說。
“出了秦王殿,現(xiàn)在正在楚江王處,馬上就會前往三途河,進行第一次定罪...”
陸霖話還沒有說完,眼前一道黑芒一閃而過,高臺上已經沒有了閻羅的影子。
陸霖微微嘆氣,閻君啊,可值得?
閻羅一路飛馳,到的時候,正好看到,紫奕脫下外袍遞給懸衣翁手里,在蕓蕓眾生中,如同鶴立雞群的他,總是讓閻羅一眼就認出他來。臉上是淡淡的笑意,處變不驚,紫色的眸子望著濤濤弱水。羅於順著紫奕的眼光瞧去,那里是一截雪白的腳骨,隨著波濤一起一伏,最后漸漸消失了蹤影。羅於知道,那不是淹沒進弱水里,而是被弱水給吸納,消失不見。而紫奕,當他九九八十一世之后,留給他的卻沒有投入弱水來得好運,而是魂飛魄散,煙消云散。
閻羅盯著紫奕的臉,他在笑。
笑得和當年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一般無二,可是閻羅知道,他不會記得,他會漸漸沒有記憶,會漸漸忘卻他們之間的一切,卻始終記得夜姬。閻羅還記得紫奕曾經笑著拍著他的肩頭說:“閻羅,有機會咱們去人間轉轉吧。”可是,紫奕忘記了,他的心里、眼里除了那個夜姬,誰也沒有。
為什么還笑得出來?
為什么要對著夜姬笑得那么溫柔?
為什么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你的眼里,永遠沒有笑意?
枝椏繁多的樹枝,張揚地舒展著姿態(tài),上面沒有一片樹葉,也沒有一顆果實,可是即便如此這樣,它仍然顯得生機勃勃。懸衣翁顫巍巍將紫色的袍子掛在樹枝上,陰風陣陣吹過,吹得紫袍灌足了風,衣袖寬大,衣帶飄蕩,顯得格外清瘦。
懸衣翁笑呵呵地取下衣袍,還給了紫奕,然后示意牛頭馬面帶紫奕去喝孟婆湯轉世。閻羅沒有走過去,他只是遠遠地看著,看著紫奕笑著接過衣袍,看著紫奕慢條斯理穿上,再跟著牛頭馬面緩步而去,最后看著他飲下陸霖用托盤端來的仙釀,轉身跳入輪回。
閻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看到陸霖的擔憂。
再一次眼含眷戀,再一次讓閻羅明白他的真心。
再一次的輪回而去,再一次的離魂飛魄散更近一步。
再一次毫無留戀的縱身一躍,再一次的傷了閻羅的癡心。
閻羅沒有交待什么,轉身而去。
看著閻羅離開的背影,莫澤轉頭問陸霖:“陸霖,你說愛情,真的那么讓人痛苦嗎?”
陸霖嘆口氣:“世間的情愛,最痛苦的莫過于,說不得,求不得,舍不得。閻君卻是三種全占了,所以,他的苦,是最重的。”
莫澤是懂非懂地點頭,青色的眸子里全是思索。情愛是什么?可以是妖兒兇巴巴地替自己梳理羽毛的樣子?可以赤焰拉著自己和妖兒想要三體合一?還是可以是自己夢見妖兒懷了自己的蛋?
陸霖拍了拍莫澤的腦袋,夾著粗大的毛筆,轉身而去。
陸霖回到殿中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閻羅留給了他一個難題,閻羅再次離開了。妖兒眼淚汪汪地鬧著要去人間陪閻君,赤焰低頭鬧著脾氣,誰也不理。陸霖沒有辦法,只得一個一個勸說,還好莫澤拉著妖兒去看三途河去了,不然陸霖有得頭疼。
此時,來到人間的閻羅,或者更改稱之為羅於,他看到了讓他氣得想殺人的一幕。
這一世的紫奕是王爺之子,只不過,母親是一位側妃。正王妃擔心紫奕將來做了世子,于是貍貓換太子,用一個民間女子換了紫奕。命人將紫奕扔進深山里面,讓山里的野獸吃了去。
羅於想進去將那惡毒的王妃折磨死,可是卻不敢輕易改變紫奕的命運。只得跟著那名小廝,等小廝將紫奕扔下離開之后,才現(xiàn)身將紫奕抱起來。
看著紫奕還微微睜著眼熟睡著,還不時地吧嗒著嘴,小手擱在臉邊,一會兒一揮,一會兒一抓。
羅於笑了起來,伸手握住紫奕的小手,軟軟柔柔的,嫩嫩肉肉的
,還反射性地握緊了羅於的食指,力道很輕很柔,羅於卻心滿意足地大笑起來。心口處的麒麟劍像是感應到主人的氣息,竟也歡快起來,微微震動。
羅於抱緊了還在襁褓中的紫奕,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轉身面向深山,幾個跳躍,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