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嵐在衛生間責怪自己。
傻瓜傻瓜傻瓜,說一句早上好,就有小紅花,這么簡單的事都沒有勇氣做到.....
叔叔和媽媽都囑咐不能說日語,但是老師和同學們都這么溫柔,今天這位新的日語老師怎么和壞人都沾不上邊.....
對于去旅行的祈望讓鈴嵐有些失去冷靜,回到教室之后,安坐在那里,每次看到四月老師出什么問題,亦或是讓大家一起跟讀,鈴嵐都不吭一聲。
課到中間時,小胖子在后面戳了一下鈴嵐的后背,小聲道:“班主任有些生氣啦,你還是跟讀吧,你比我優秀多了,應該有小紅花。”
孩子的世界其實很簡單,即便偶爾會有小惡作劇,惡意也絕不是出發點。
小胖子喜歡這位照顧大家,始終帶著厚鏡片的姐姐,所以注意到老師皺眉看著鈴嵐,主動提示。
鈴嵐一時有些危坐,就算是不能得到褒獎,也不能被訓斥啊.....
這樣的話,麻麻,叔叔,得有多傷心.....
辛辛苦苦的賺錢,給自己做飯,還得因為不懂事的自己被老師說.....
不行!
這時,已經到課程即將結束階段,四月老師正在進行最后的檢查,指著黑板上日語的“早上好”,然后讓大家跟著一起念一遍。
“ou?ha?you”,念出來就好了。
“來,大家和我一起念:早上好,ou?ha?you?”
鈴嵐緊張的吞咽口水,需要讓孩子在囑咐和平和的現實面前選擇,真的太難了。
她已經清晰的感受到班主任正在看自己的嘴在不在動。
說吧,反正大家都在說日語。
“ou?ha?you?.....”鈴嵐閉著眼睛,即便再模糊的說,其實也十分標準和清晰。
就像是一百個黑人中有一位白人一樣明顯。
在孩子堆中,一個標準到比老師還準確的日語,在鈴嵐那一圈,突出重圍.....
鈴嵐說完之后,立馬緊閉嘴唇,至今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有聽話,在外人面前說了日語。
她略微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班主任,看到班主任那和曦的雙眸,雙明她為自己的表現而滿意.....
呼.....
這樣就好......
只要不給叔叔造成困擾,自己就沒錯......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起,鈴嵐心中的壓抑終于放下,從來沒有覺得一節課這么漫長。
四月老師迎面走過來,讓鈴嵐重新打起精神,怕是因為之前自己不跟讀來批評自己。
“嗯.....你叫麓.....鈴鈴嗎?”四月老師蹲下來,以平視的角度問道。
這句話,這個世界,包括鈴嵐和風聲都沒有注意到,四月用一種扭捏的方式說話,而且是:日語。
鈴嵐朦朧的聽,只覺得莫名很親切。
人在面對語言時,總會把稍微不熟悉的,翻譯成熟悉的,中間也就會有那個翻譯的過程。
對于鈴嵐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中文更熟悉。
卻壓不住血脈里對日語的親切感,所以自然的略過了翻譯那個步奏!
這是一個意外可怕的事件。
“是,四月老師,我叫麓鈴鈴。”鈴嵐用中文回復道。
四月老師一聽,瞳孔瞬間放大,但都是轉瞬即逝,立馬又恢復了那狡猾的溫柔,用略微蹩腳的中文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課程到最后才能跟上老師的步奏。”
好像剛剛自己說日語,“麓鈴鈴”聽懂日語,都不存在一樣。
明明很在意。
鈴嵐只覺得有種不自然的感覺正在威脅自己,但因為年幼和無知無法發覺那威脅的來源,以一個學生的本能性,來過濾掉“老師”的是否會有危害。
“我.....嗯,剛剛胃有一點點難受。”說這句話,也只是為了不被罵。
“來,老師胃也不好,所以有一個小妙招哦,可以分享給你,你愿意嗎?”四月老師用很難被拒絕的話來問道。
鈴嵐被這份分享打動,畢竟白紙打不過墨水,隨著四月老師的牽動,跟了過去。
其他小朋友此時都在幼兒園的小花園里玩耍,有兩位老師在邊上照看著,一邊給自家人編制圍巾,最近她們很熱絡做這件事情。
四月老師帶著鈴嵐到后花園拐角的熱水器前,讓鈴嵐在此地等自己,離開沒多久,就拿著兩袋什么東西,和一次性杯子過來。
溫和微笑著,并把平貼額頭的直齊劉海抖了抖,似乎太長有些遮蔽眉毛。
看似是一個和咬指甲一樣的平凡動作,但更像是為了謀劃什么而故意拖延時間。
鈴嵐想要問這位日語老師關于日本的事件,但有不知從何問起。
最近過于平凡的日常,讓她那本就不存在多少的警惕心消失。
“這是我家鄉的燕麥哦,雖然只是禮晃的一個小村莊,但是燕麥真的很好喝。”四月老師把印著日文“愈合”的包裝袋用自己修長的手打開,放到一次性被子里,熱水倒進去之后,很快就泡開,飄散出一絲絲甜味卻又不膩的溫和香味。
鈴嵐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大拇指和食指中間的白色老繭,于是好奇問道:“四月老師平時自己做家務很辛苦嗎?我麻麻這里也有點點,但是沒有你那么厚。”
“啊,這.....對呀,之前在家鄉還得給一家人洗衣服,洗碗,很辛苦的。”四月老師用自卑的語氣說道。
這程度已經足夠讓柔軟的鈴嵐心酸,心想著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每天開心的玩和學習,有多幸福,于是反倒過來摸摸四月老師的頭,道:“沒事沒事喔,麻麻說,不管發生什么,都會好起來的。”
四月老師有些訝異,然后轉而把熱乎乎的一次性杯子交到鈴嵐面前,然后看向別處,聲音略微抖道:“我.....當然沒事啦,等溫了再喝.....”
說完之后,從蹲著起身,覺得蹲久了有點眩暈,然后背身走遠,蹲下,忘了剛剛自己囑咐完別人,自己喝著滾燙的燕麥燙到了嘴唇,愚笨的啊啊喊了幾聲。
真是。
牙齒都快被燙掉了。
四月一君尋的名字是因為她那陪酒的母親,愛上了一位四月一離開的男人。
在想以什么名字混進來時,她有想過用小栗旬或者回音哥,但是幼兒園需要身份證明,所以自己拿出那張可怕的以四月一君尋為名字的身份證。
四月一君尋,惡心又浪漫的名字。
他發送短信道:“束河,我這里可以確定了。”
過了一秒,兩秒,三秒.....
南方有一個好處,就是云霧一旦低下來,有種觸手可及的感覺。
暖陽不時從云層間冒頭,折射進世界大地,但擅長晚上生活的人,一旦被照到就會有種灼燒感,不光是皮膚,更多是敏感的心。
四月一君尋將穿著黑色皮褲的雙腿收回,然后抱著胳膊,哼唱著回音歌的《她和他》
他和她在城市中漂流,遺憾的是心無緣邂逅.....
回想剛剛鈴嵐公主摸自己頭,真有種被呵護和溺愛的感覺,是有生以來從未有的體驗。
善良的人總是以夸贊開始對話,骯臟的人總是以悲觀的角度看待事情。
連自己名字都覺得惡心的女人,連那澄澈的善意也覺得惡心,于是嘔了一聲,收到束河的短信。
“晚上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