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弦月視之一笑, 她擡手以食指和中指夾住那鋒利的劍刃,而又將正對著她的劍緩緩壓下。
光影散發的亮逐漸擴大,漸漸映出了對面之人姣麗清媚的面容, 宮弦月壓著那鋒利的劍刃緩緩開口, “怎麼?遲少俠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遲暮寒微瞇著眼望著對面的人, 頃刻間, 倏然快速將劍收回, “是你?”他帶了一絲疑問,不相信。
宮弦月暗暗舒了口氣,還好, 掉下來時臉上的假面被不明物體擦邊而過刮的滑落了,如今悄然已被她收進了袖口中, 衣服也早已在去找賀蘭容筠那一小段的路途中脫掉了, 現如今, 是裡面她自己的女兒裝,一身湖碧色煙羅衫。
她挑脣微微笑, “對啊,是我,很意外嗎?”
遲暮寒未加掩飾自己內心所想,直接磊落的問了出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宮弦月拍了拍身上掉下來時沾的土, 道:“我愛多管閒事, 亦愛熱鬧, 這武林大會我豈能錯過?只可惜, 這好好的武林大會竟出了這等岔子, 也不知那幫禿驢和尚在搞什麼鬼?偌大的一座寺廟就這樣轟轟然塌了!”她說這話時,真是納罕古怪得很, 好似一點都不知道她就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可遲暮寒並未被惑亂,他心裡一派清明,“事發蹊蹺,怕是有人故意爲之,想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哦,是嗎?”宮弦月眼角彎了彎,輕笑,“那依遲少俠所見,是誰故意爲之呢?”
遲暮寒看似一派洞察於心,最終卻是搖了搖頭,“事發突然,在下也不能確定是誰?所有的一切在未達真相之前,都只是猜測而已。”
“而猜忌最易亂人心。”
宮弦月很贊同的點了點頭,掏出隨手攜帶的一顆夜明珠,一瞬間照亮了這方黑暗,她提議道:“我們還是快點找到出路再說吧,這昏天黑地的悶死人了都。”她原本的計劃裡可是沒有這條的。
原先的計劃是,藉此炸寺,再施迷藥,趁各大門派毫無反擊之力時把各大門派的人都擄去明宮,尤其是天音谷的那幾個弟子,以此來逼天音谷谷主倪夢裳重新出谷,到時她便可趁機打探到天音谷的下落,自己再潛入谷內盜了天香草。
可現在看來,好像是不可能了,因爲她自己也被那火石線強大的威力炸的掉無底洞來了,那小呆瓜也不知被炸掉哪個凹窩窩裡去了?其他的人也都和她斷了聯繫,所以她得臨時改變計劃。
但有一點很值得慶幸,她最直接的目標就在她身邊,她可以換個方式來完成她的計劃。
宮弦月除了擅長易容,還最擅長的一件事就是裝了!要不然怎麼對得起她“玉面鬼”的稱號?
千般玉面,奪命魅鬼。
想著爲了她的夜哥哥,她沒有什麼豁不出去的!
她擡步便往前走,遲暮寒遲疑了片刻,終也是提劍跟在她身後尋找出路。
當兩個人身處困境,爲了活路,即便是天大的仇人,有時候他們也只能去選擇合作,更何況,他們現在無冤無仇,宮弦月的一張假面還救了藍煙羅一命。
他有情有義,自然不會忘記。
掉下去的地方是一條狹長昏暗的甬道,只能夠勉強容下兩人之身,他倆一前一後行走著,四處觀察,可走了半天卻還發現是在原地繞圈。
寺中的傾塌物大都掉入了這裡來,兩人的前方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了去路,可就算打開了那條通道,也不知對面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宮弦月微微皺了皺眉頭,捏著那枚夜明珠,在看懂摸清楚了了這周遭內裡所暗藏的一切之後,卻還是故意發了句牢騷,裝作她無知的很,“一羣禿驢和尚,把地下寺建得跟個迷宮似的,走到哪都一樣!”她攤手,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動了。
一旁的遲暮寒卻是有耐心得很,他擡手敲了敲一側的石壁,說給宮弦月聽,“你聽,這石壁聲音穿透力極強,便說明這裡與其他之處有所連接,它是空的,說不定可以用內力衝開。”
宮弦月從地上跳了起來,抓住他驚喜道:“那你快把它衝開呀!”她兩眼裡閃爍著期許。
遲暮寒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眼前抓住他兩條胳膊一臉期待的少女身上,他看著她,不知不覺間,心跳竟是加速了一分,他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你先鬆開我,我才能試試看能不能用內力衝開。”
“哦,是嚎。”宮弦月後知後覺,鬆開手拿爪子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遲暮寒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往後去些。”
宮弦月連連點頭,向後退去了幾步。
她在後面觀察著遲暮寒的一招一式,並將所有的招式都記入了心裡去,必要的時候換上一張他的臉,再用著屬於他的功夫,那她便又是天音谷大弟子遲暮寒了。
不過,遲暮寒的出招速度極快,與宮弦月相比不相上下,他先將劍背在了身後,雙掌拍叉交疊同出,聚氣凝力於掌心,合攏又散之間,一股強大的力量陡然升起,而後他腳下劃了一個周圈,憑地運起一地沙土飛揚,下一秒,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了他掌風之間,剎那間兩掌用力向前一推,激起一道凌厲的風,前面那塊巨大的石壁被他赫然全部推翻了,那道風更是刺得連站在他身後的宮弦月臉上生疼。
掌風送出之時,宮弦月便感覺到了,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以致最後一招遲暮寒如何出掌的細節她沒捕捉到,不過沒關係,有個大概,她也已能以假亂真了。
見石壁被推開了,遲暮寒也微露喜色,他收掌又重新將寒凌劍執在手中,向身後望去,“你……”頓了頓,一時間他英俊的面容之上幾許失笑?到現在,他竟然還不知她叫什麼名字?
可他從來不會讓自己亂了分寸,至少現在是,斂去那樣的情緒,他又恢復如常,淡道:“我衝開了。”
宮弦月卻是不如他淡定,她手舞足蹈的跑到他跟前,大咧咧的衝他笑,燦爛明媚,“你好厲害呀!這麼大石塊你都能把它推開,你哪裡都沒有事吧?”她朝他豎起大拇指,雖知以她之力也可以做到向他那般,可她偏不!
她改變了計劃,有些東西可真,而有些東西她要刻意隱瞞,她要的是讓眼前人根本分不清她的真情假意究竟爲何?
遲暮寒的心兀然像被暖春的一池水輕輕攪過一般,暈起了星星點點的漣漪,但很快,只要和煦的微風一停,不再吹拂的水面盪漾起圈圈,他便又會恢復如常。
而宮弦月要做的就是當那股妖風吹個不停,最好是能吹到他心坎裡去。
讓他內心深處的那一池深潭水,來回盪漾個不停。
遲暮寒很少會被人誇,即便他樣樣做的都是最好的。
他的親傳師傅倪夢裳是個冷美人,言辭少之又少,只教授他武功便從不過問其他,而他那個三師叔整天除了吹牛皮子就是愛花天酒地了。
天音谷裡的一切可以說都是他在打理,每天要管一羣小師弟小師妹的胡鬧,他作爲他們的大師哥,給他們鼓勵和教訓卻很少有人來過問他。
所以,宮弦月剛纔那假心假意的一句話砸到了他心中最軟的那一處上。
說到底,他們都是缺愛的人。
雖然心上微微晃了晃,但他面上依然如常,冷峻的眉眼透著和所有人都是的淡淡疏離,一副生人勿近之相,就像他們在西寧古村後山初遇之時,宮弦月也是那般表現,不過現在不同了。
遲暮寒直接跳過了這個問題,提劍走在前面,“我們先過去看看前面是不是有路可出?”
宮弦月點頭,隨即跟上。
這條路是被打通了,一直往前走,可是路的盡頭卻出現了分叉口,宮弦月撅了撅嘴犯愁,她看向遲暮寒,“喂,遲暮寒,我們該走哪條路啊?”
遲暮寒思慮了片刻,卻是心不在焉的看著宮弦月問了一句,“我還不知你叫什麼呢?”
宮弦月捂嘴打了個哈欠,隨口道:“你可以叫我月兒。”她想,阿弦只是屬於她夜哥哥的。
而這句話,正就被她夜哥哥聽見了。
羽夜孤身一人行走在與她相對的一條路上,中間有道石牆隔離著,看不見彼此,卻能聽得見。
流碧和江蘭庭在其後追趕著,他走的那條路是正確的出路,他在聽到那句話後,嘴角自嘲的笑了一笑,看來,他的阿弦很快又要成爲別人口中和別人的月兒了。
之前是月弦,後又是月兒,他的阿弦還真是多變呢!他太瞭解她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而他絕不允許,可在阿弦面前,全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