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正是北海冰原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候。呼嘯的狂風(fēng)席卷起漫天雪霧,肆虐過荒蕪遼闊的冰原,吹打在身上比刀割更疼。
雪白無瑕而又蒼茫廣闊的冰原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正緊貼著地面御風(fēng)飛行。
屈指算來,他在北海游蕩已有半個多月,然而足跡所至,不僅沒有找到卷心竹,甚至看不見一處人煙。彷佛,這里是一片被上蒼遺忘的冰封之地,除了偶爾能夠遇見的飛禽走獸,再無絲毫生機(jī)。
丁寂呼出一口白茫茫的熱氣,暗自慶幸在這樣的風(fēng)雪長夜里,自己還能捕捉到空中幾顆閃爍著細(xì)微光芒的星辰,不至于迷失冰原。他在空中凝住身形,從懷里掏出一張薄薄的羊皮地圖,借著雪光打量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
無涯海、惡靈角、碧波灣??一個個從有可能變成了不可能。而前方約莫六百里外,便該是天渡峰了。往東三千里,在一望無際的沉寂海上,或許能找到一座名為“弦月島”的懸浮冰山,倘若自己運氣夠好的話!
那將是最后的希望所在了。假如仍然找不著卷心竹,那便意味著此次北海之行將是空手而歸。
也多虧行前自己早有準(zhǔn)備,從空痕大師那里連哄帶騙要來了手中的這張尋寶圖。不然在一望無際的北海雪原之上,想找一株八千年一開的卷心竹,與大海撈針何異?
“老天爺,難道你會忍心教我空跑一趟?”丁寂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將羊皮地圖重新納入懷中。
盡避早在遼州北陲的集市上,用重金買了一件上好的貂皮大衣,可北海的寒冷程度,仍然遠(yuǎn)遠(yuǎn)超乎他的想象。若非身負(fù)上乘修為,此刻恐怕早已凍成冰棍。
他流轉(zhuǎn)真氣,驅(qū)散寒意,極目向東遠(yuǎn)眺。前方風(fēng)雪蒼茫,無聲的冰原從腳下向遙遠(yuǎn)的天盡頭延伸擴(kuò)展。這天地竟是如此的廣寒寂寥。
如果不是為了卷心竹,現(xiàn)下自己應(yīng)該正待在幻月庵里逍遙吧?丁寂心里苦笑著,眼前浮現(xiàn)起楚兒那張蒙著薄紗的臉龐。
他眨眨眼睛,望了望空中那幾顆若隱若現(xiàn)的星辰,繼續(xù)御風(fēng)前行。
大約半個時辰后,天光漸亮,彤紅色的朝霞穿透雪霧,映照在純凈瑰麗的冰原上。若是在中土,此刻早已是日上三竿,艷陽高照了。但在晝短夜長的北海,不過是番黎明時的景象。
忽然,隱約有陣陣歌聲穿過風(fēng)雪飄蕩入耳,竟似有人在雪天中大聲歌唱著:“我志在遼闊,疇昔夢登天。婆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有客驂鸞并鳳,云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酌酒援北斗??”
其后一陣朔風(fēng)吹過,歌聲重又消逝不可聞。
丁寂一喜,對于足有半個月只能聽自己聲音的他來說,如今能聽到陌生人的歌聲,且不論是否美妙動聽,都是天籟之音。
他順著歌聲飄來的方向眺望,遠(yuǎn)處一座背風(fēng)冰坳間正閃動火光。
丁寂加速沖了過去,待近了才看清居然是四男一女,正圍坐在用魚油點燃的篝火旁酣飲高歌。
在外圈,匍匐著幾頭渾身雪白、狀若犀牛的高大魔獸合目假寐,好像一點兒也沒感覺到天寒地凍,還不時打上一兩聲響鼻。
丁寂落下身形,歌聲頓止。那五人中一名身材魁偉、滿臉鋼髯的黃衣大漢站起身招呼道:“小兄弟,你是迷路了?”
丁寂笑道:“迷路倒沒有,只是遠(yuǎn)遠(yuǎn)聽到幾位老兄的好嗓門,忍不住餅來湊湊熱鬧?!?
黃衣大漢聽丁寂稱贊他們的歌聲,顯得頗為高興,得意道:“你聽出來咱們唱的是什么?”
丁寂年紀(jì)雖輕,對文章詩詞卻并不陌生,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是稼軒先生的「水調(diào)歌頭」吧?”
“不錯!”黃衣大漢一翹大拇指,笑道:“小兄弟有沒有興趣嘗嘗咱們自釀的「大風(fēng)歌」?老四,拿袋酒來,請這位小兄弟解渴。”
一名體型富態(tài)的胖大和尚站了起來。從外貌上看,只怕比黃衣大漢還年長十?dāng)?shù)歲。
他自始至終都是笑容滿臉,像足了彌勒佛,脖子上掛了一圈半透明宛若冰雕的佛珠,腰后插了一只黑黝亮晶晶的木魚,起身從一頭雪犀上取下一袋酒囊,甩手拋向丁寂道:“小兄弟,酒來了!”
丁寂也不客氣,探手抓住酒囊,拔開瓶塞,仰頭便飲。一股干冽冰爽的酒汁沖過咽喉直入肚腸,周身頓生暖意,連日的疲乏彷佛也為之驅(qū)散。
那胖大和尚見丁寂不著痕跡地輕松接住酒囊,臉上笑容堆得更歡了,道:“好!”
原來他擲出酒囊時,用上了自己“天凈沙”的暗器手法,有心要試探一下丁寂,孰知被輕松化解。
黃衣大漢瞥了胖大和尚一眼,暗含責(zé)怪,似在埋怨他不該出手試探。
丁寂恍若不覺,一口氣喝下半袋冰酒,舒暢地抬袖抹去唇邊酒汁,干脆舉步走到黃衣大漢身旁坐下,贊道:“痛快,沒想到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竟能喝到如此佳釀。”
黃衣人右首坐著的一位年輕女子笑吟吟問道:“小兄弟,那你再猜一猜,這酒是用什么釀成的?”
丁寂笑道:“這位姑娘可出了道難題,我先蒙蒙看?!彼?dāng)真閉起了眼睛,片刻后睜目回答道:“雪蓮子、苦松果、芷仙藻??還有天風(fēng)露吧?”
年輕女子笑容不減點頭道:“不錯,你說的這些的確都有,只漏了一樣?!?
丁寂一怔,撓撓頭道:“還有一樣?”
說起來,他也算得上當(dāng)世第一釀酒大師酒司徒的親授弟子。
當(dāng)年丁原因緣巧合,將酒司徒癱瘓多年的妻子治愈,從此結(jié)下酒緣。而丁寂也跟著沾光,著實學(xué)到不少酒知識,但他苦想了半晌,卻依舊想不出這“大風(fēng)歌”中最后的一樣該是什么?
驀然他看到那五個人盡皆含笑望著自己,眼神里依稀有一絲善意的戲謔,心頭靈光一閃,輕笑道:“我曉得了,最后這一樣就是這北海的冰川之水!”
黃衣大漢宏聲笑道:“不錯!避他釀什么酒,沒水總是不成的。酒仙子,這一回妳可遇到個小對手了!”
年輕女子身旁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饒有興趣地瞧著丁寂,道:“小兄弟,我也給你出道題。這「酒仙子」的「子」字作何解?”
丁寂悠然喝了口酒,朝中年文士晃晃酒囊,回答道:“沒了?!?
中年文士一愣,趕緊道:“沒關(guān)系,酒有的是?!?
丁寂一笑,搖搖頭道:“我的答案是「沒了」。”
眾人露出疑惑之色望向中年文士。中年文士沉思須臾,忽地大笑道:“妙,將「了」字一筆勾銷,可不就是「沒了」?”
胖大和尚瞟向丁寂身邊一直不言不語的玄衣道士,說道:“二哥,三哥也栽了,你還能忍?”
玄衣道士倒轉(zhuǎn)拂塵在冰面上“唰唰”疾書,笑問道:“小兄弟,請問這「妙」字,該用何字相對?”
“@?!倍〖挪患偎妓鞯溃骸皩ⅰ该睢共痖_,就是「女少」,暗指五位同行,唯有一女。「@」字四口,可不是在說你們四位?”
黃衣大漢見丁寂張口就答,妙語如珠,不禁大為贊賞,笑道:“酒喝得痛快,人更痛快!”
丁寂抱拳道:“大哥過獎了。在下丁寂,還沒請教幾位高姓大名?”
黃衣大漢道:“我叫藍(lán)關(guān)雪,不過朋友們私下里都愛叫我「北地熊」。這四位都是我義結(jié)金蘭的兄妹?!?
胖大和尚笑道:“灑家「酒肉僧」?!?
那玄衣道士稽首一禮道:“貧道「寒木」,小兄弟只管叫我「草道人」便可?!?
丁寂愣了愣,旋即醒悟到這寒木道人定是精于書畫,尤其對自己的一手草書十分得意。但今日他已鋒芒畢露,此刻也無須再點破其中奧妙,出門在外,稍做收斂總是不錯,拱手道:“幸會!”
中年文士道:“不才竇文軒,也有個外號叫做「八斗酸儒」。不過時常被大哥他們叫成「巴豆酸乳」?!?
丁寂一口酒險險噴出,笑道:“竇三哥這么一說,我倒真覺得餓了?!?
年輕女子爽利清脆的笑音道:“小兄弟餓了只管找我「酒仙子」,巴豆酸乳我不會做,可幾袋好酒入肚,總能把你灌飽?!?
五個人自報過姓名,丁寂心中愈發(fā)詫異。這五人或僧或道、或儒或女,身分大相徑庭,卻各自擁有一身上乘修為,稱兄道弟不避形跡。于天陸中土或許不算什么,但在這人跡罕至的北海,卻殊為怪異。
但經(jīng)過方才一番交往,丁寂業(yè)已瞧出,這五人都是性情中人,也生出了結(jié)交之意,便說道:“幾位真是好悠閑,在如此冰原雪海結(jié)伴同行,苦旅也變成樂事?!?
藍(lán)關(guān)雪搖頭笑道:“我們幾個不過是在苦中作樂罷了。小兄弟,恕我唐突,你不是北海人吧,為何萬里迢迢來此寒蕪之地?”
丁寂也不隱瞞,說道:“我有一位好朋友面容被毀,聽說北海有一種卷心竹能美容生肌,所以特來尋找,希望能治愈她?!?
“卷心竹?這東西咱們也只是聽說過,卻沒誰見過?!备]文軒道:“小兄弟,我猜你的那位好朋友,原本該是位極美麗的姑娘吧?”
丁寂點頭笑道:“竇三哥說得不錯。若是我等大老爺們臉上多幾道疤,那多增的是幾分男兒豪氣,誰敢指手畫腳說它不美?”
草道人不由自主撫了撫臉上那道自額頭直下鼻梁的劍痕,啞然失笑道:“有理!我也覺得,打從臉上多了這道疤,自己反而更耐看了?!?
眾人哄堂大笑,藍(lán)關(guān)雪問道:“莫非小兄弟是要去弦月島?咱們剛巧順路。”
丁寂奇道:“大哥,你們幾位也是要去弦月島?”
酒仙子代答道:“差不多吧。你可曾聽說過「冰真人」的名號?”
丁寂點點頭,酒仙子嫣然一笑道:“他的「雪崖仙觀」便座落在弦月島上。這回我們「風(fēng)塵五仙」就是要去找冰真人的晦氣?!?
丁寂詫異道:“不知幾位和冰真人有何過節(jié),跑這老遠(yuǎn)的路要去找他算帳?”
藍(lán)關(guān)雪道:“說來話長,我們五個人原先散居北海各地,并不相識,后因意氣相投結(jié)拜成兄弟,聚居在酒仙子的「小雪湖」畔。
“一晃十?dāng)?shù)年,原也太平無事??山鼉赡陞s時常有雪崖仙觀的弟子偷入小雪湖亂捕「朱額鯨」,我們屢次出面勸阻,對方卻始終置若罔聞。短短一年多,將小雪湖里的朱額鯨擄掠去了不下二十頭?!?
見丁寂眼神里微露困惑之色,酒肉僧微笑解釋道:“朱額鯨是小雪湖特產(chǎn),肉的味道雖不怎么樣,但牠的內(nèi)膽卻有強(qiáng)元補(bǔ)精的特效,不下于傳說中的朱果靈參。
“倒不是咱們小氣,這朱額鯨滿打滿算也不到一百頭,極難繁育飼養(yǎng)。酒仙子的師門耗費了數(shù)百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才養(yǎng)到如今這個數(shù)。可冰真人不到兩年就偷獵去了兩成多,是可忍,孰不可忍!”
藍(lán)關(guān)雪接著道:“上月十三,老四在外巡查時,又發(fā)現(xiàn)十余名雪崖仙觀的弟子在偷獵朱額鯨。他上前喝止,沒想到對方仍不肯退走,沒辦法雙方便動起手來?!?
酒仙子嬌笑道:“別看四哥成天笑嘻嘻,像個大肚佛。在咱們風(fēng)塵五仙里,卻數(shù)他的脾氣最火爆,沒少給大哥惹禍?!?
酒肉僧聽了也不生氣,笑呵呵道:“那是,若論脾氣,自然是五妹最好。誰不曉得她最聽咱們大哥的話了?”
酒仙子歪著頭滿不在乎地嬌哼道:“聽大哥的有什么不對,偏你這和尚多嘴?!?
藍(lán)關(guān)雪一笑,接著正題道:“雙方一場好打,那些雪崖仙觀的弟子身手不弱,老四寡不敵眾身上也掛了兩處彩。”
酒肉僧不忿道:“大哥,你怎么不說那幫小子被灑家擺平了四個?”
藍(lán)關(guān)雪失笑道:“是,咱們老四當(dāng)然沒吃虧。等我和老三聞訊趕到時,地上已躺了四個雪崖仙觀的弟子。我不愿大開殺戒,將兩家的仇越結(jié)越深,便和老三將剩下的人盡數(shù)點倒,訓(xùn)斥了一通后也就放了。”
草道人嘆道:“大哥心腸好,可惜人家不領(lǐng)情。沒過十天,戰(zhàn)書就送來了,要咱們?nèi)パ┭孪捎^做個了結(jié)。咱們剛才遇見小兄弟你,還當(dāng)是冰真人請去助拳的同黨,老四這才有意出手試探。”
丁寂聽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笑道:“還好大哥看出我是從天陸中土來的,不然小弟非但喝不成這「大風(fēng)歌」,少不得還要挨上幾位的拳頭。”
酒肉僧道:“小兄弟的修為不弱,不知令師是天陸中土的哪一位高人?”
丁寂一笑道:“我沒師父,也就是跟著爹娘瞎練練,唬唬人換口酒喝還可以,真要打起來可就難講了?!?
藍(lán)關(guān)雪抬眼望了望天色,道:“時辰不早,咱們也該上路了。小兄弟,既然你也是要去弦月島,干脆就一塊兒走,也省得路上寂寞?!?
丁寂天性極愛結(jié)交朋友,聽藍(lán)關(guān)雪主動相邀,喜道:“好啊,不如我跟著諸位也去雪崖仙觀湊湊熱鬧。打架或許不行,可給各位助威卻是小弟的強(qiáng)項。”
藍(lán)關(guān)雪想了想道:“小兄弟愿意出面,自然再好不過。不過等到了那地方,不論發(fā)生任何事你都不必出手,只需替咱們當(dāng)個見證。”
丁寂微笑道:“看來大哥早已胸有成竹,吃定了冰真人?!?
草道人傲然道:“區(qū)區(qū)一個冰真人,何須咱們大哥親自出馬?由貧道出手,也足夠?qū)⑺难┭陆o崩了?!?
藍(lán)關(guān)雪哈哈笑道:“五妹,妳剛才說錯了吧?咱們幾個兄弟里頭,脾氣最壞的該數(shù)老二才對。不過我還是那句老話,以和為貴。冰真人好歹也是北海名家,想來總能識得大體。屆時大伙兒各退一步,化干戈為玉帛,那是最好。”
草道人問道:“要是這老道不識好歹,得寸進(jìn)尺呢?”
藍(lán)關(guān)雪笑容一收,沉聲道:“真要那樣還能怎么辦?就按你說的,也讓他曉得咱們風(fēng)塵五仙也不是好惹的。從今往后,再沒膽子踏入小雪湖半步!”
其它四人齊聲附和道:“好,就是這話!”當(dāng)下眾人滅了篝火,騎上雪犀。丁寂與身材最瘦的八斗酸儒竇文軒合乘一騎,朝著天渡峰方向疾馳而去。
這雪犀體型龐大,奔跑起來居然能快逾閃電,絲毫不遜色于御風(fēng)飛行的速度。攀山蹈海更是如履平地,大大省卻了眾人的一番腳程。
六個人騎在雪犀上,一路海闊天空地閑聊,倒也沒覺得征途漫長。
待深入沉寂海三千里后,遠(yuǎn)方浩瀚無垠的海面上,赫然有一座冰島兀立入云,遙遙望去如一彎漂浮在冰面上的巨大弦月。
雪犀在海面上奔跑不停,倏忽已至弦月島近前。島上驀地掠起兩束劍光前來攔截。
藍(lán)關(guān)雪停住座下雪犀,道:“咱們先禮后兵,不要先失了禮數(shù)。老三,你先去說明身分來意?!?
八斗酸儒乃風(fēng)塵五仙中最能言善道的一位,此刻聽藍(lán)關(guān)雪吩咐,也當(dāng)仁不讓,催動座駕朝前又行出丈許,施禮道:“兩位小道友,我等是風(fēng)塵五仙,受貴觀主邀請,特來赴約,還請往里通稟一聲?!?
那兩名小道僮上下打量六人片刻,其中一人問道:“請柬呢?”
八斗酸儒回頭望向藍(lán)關(guān)雪。
藍(lán)關(guān)雪一拍背后斜插的紫鞘魔刀,宏聲笑道:“我北地熊的「魚龍百戰(zhàn)刀」就是請柬。你不認(rèn)得,你家觀主該不會不認(rèn)得吧?”
那小道僮給藍(lán)關(guān)雪炯炯有神的目光懾得心頭狂跳,強(qiáng)做鎮(zhèn)定道:“果然是藍(lán)大先生到了,請稍候片刻!”從袖口里取出一支彩色大海螺,放在唇邊噓噓噓連吹數(shù)聲。
竇文軒搖頭晃腦地聽完,低笑評論道:“如殺豬,如鋸鐵,能吹出如此不忍卒聞的法螺韻律,當(dāng)真難為小道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小道僮聽到竇文軒的譏笑,面泛怒色卻沒有還嘴。
就聽弦月島上也響起了類似的海螺聲,那道僮面色一整,凝神傾聽,等對面聲音停歇,才繃著臉道:“我家觀主問,與五位一同來的這個年輕人是誰?若與咱們兩家今日要談之事無關(guān),就請止步?!?
竇文軒反應(yīng)極快,立刻回答道:“有關(guān),大大的有關(guān)。他要不能上島,咱們五個也只能就此告辭,打道回府了?!?
另一個小道僮哼道:“竇三先生口若懸河,巴豆酸乳果真名符其實。卻不曉得這位年輕公子與我們兩家的事有何關(guān)系?”
竇文軒不惱不怒,一本正經(jīng)道:“小道友,我告訴你個最新秘密,想不想知道?”
那兩名小道僮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竇文軒豎起拇指朝身后的丁寂一挑,道:“咱們風(fēng)塵五仙該換名號啦,以后,五妹就作不成老么了。小道友,你雖沒瞧出她正老大不開心,卻總該猜得出她為啥跟哥哥們賭氣了吧?”
吹海螺的小道僮將信將疑道:“你是說,這位年輕公子是風(fēng)塵五仙新收的小弟?”
竇文軒猛搖頭道:“錯了,錯了,又錯了。既然咱們又多了個小兄弟,又怎能再稱「風(fēng)塵五仙」?應(yīng)該叫做「風(fēng)塵六仙」才對?!?
丁寂忍著笑,煞有其事道:“不錯,我正是六仙里的新老么,人送外號酒公子。和我四哥、五姐系出同門,酒字輩里都自稱高手?!?
瞧著兩名道僮發(fā)愣的模樣,竇文軒繼續(xù)道:“眾所周知,風(fēng)塵六仙素來同進(jìn)共退,生死不離。要是老六被你們趕回去了,剩下的人六缺一,酒喝不下,飯吃不香,哪里還有心思跟貴觀主談事?”
竇文軒和丁寂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假戲也似真。
兩名小道僮被戲弄得手足無措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突聽島上又響起了海螺聲。
兩名道僮登時如釋重負(fù),齊齊躬身道:“觀主有令,六位請上島!”
竇文軒得意地與丁寂相視而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