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軍統領行了禮之後,掃了一圈,就心裡大致有了個底,不過該問得還是得問:“末將接到信息,文淵閣內有人行刺皇族,故而連忙趕來,不知幾位殿下是否安好?”
作爲行刺事件的當事人,舒靖接話道:“我等無事。這刺客,身手也太差了點,已經被阿容擒下了。”說著,舒靖往被瑤光點穴定住的偷襲之人方向示意。
瑤光微微頷首,表示確實如舒靖所說。
禁衛軍統領倒不覺得奇怪,開口問道:“不知靖公主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刺客?”容公主是絕頂高手的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他剛剛上來時也看到偷襲之人了,先天榜上排名二十開外的人和排名第二的人打,被虐成渣的絕對不是排名靠前的那個。
舒靖的眼神在偷襲之人身上打了個轉,大大方方地說道:“按律該如何便如何就是了。只是,若是問出口供的話,還請送一份到立政殿和天策府便是,也好讓我們幾個知道下,到底是誰這麼看我不順眼。”
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句話用來形容舒靖此刻的行爲再合適不過了。就剛纔蕭雪那一句話,加上皇帝的不良前科,所有人都猜到這刺客十有*就是皇帝派出來的,偏偏舒靖現在又在裝傻要個公道。但按常理而言,身爲公主,遇刺之後要個說法也是人之常情,誰都不能挑出不是來。
禁衛軍統領面上還是八風不動,依舊一板一眼地抱拳行禮:“末將謹尊公主鈞旨!”
於是,這件事,面上就這麼了結了。偷襲之人被禁衛軍帶走,禁衛軍統領留下一小隊禁衛軍護衛幾位殿下的安危,然後就離開了。
出了這種事情。無論是誰,都沒心情風花雪月撫琴弄詩了,文淵閣這次評琴會也只得就此匆匆散場。
作爲發起人的大皇子反而鬆了口氣。再繼續下去。也是給兩位嫡公主添名聲,他自己反而撈不到什麼好處,卻窩了一肚子火。最讓大皇子氣得肝疼的不是對他不假辭色卻隱隱有支持兩位公主態度的張衍。而是他自己的同母弟弟,三皇子。一回宮。大皇子就把三皇子拎到自己書房裡,關上門,兄弟兩個開始說起私房話。
另一邊,立政殿的書房裡,也有一對姐妹在說私房話。
舒靖笑吟吟地點了點桌子上明顯來源不同的紙,對瑤光說道:“看來,還要麻煩你一趟了。”
桌子上擺的。是這次行刺事件的相關情報。
從左起,第一份是禁衛軍統領送上的官方報告,上面的內容中規中矩,寫了一大堆,但都是場面話,什麼實質性的信息都沒有,無非是說這刺客是不忿瑤光的排名居然比他高所以才鬧事的,並沒有什麼指使者。對此,舒靖也是早有預料的。就算禁衛軍統領實際是她這一邊的人,這種事情上他也不可能明著跟皇帝過不去。官方的報告當然要按照皇帝的意思來寫,把皇帝的嫌疑給摘出去——雖然無論是誰看了都只能給出四字評語:欲蓋彌彰。
而擺在這份官方報告旁邊的,則是禁衛軍統領暗地裡送來的真實情報。裡面就四句話:刺客是皇帝的人,他是自作主張的。現在刺客之前所呆的據點的人已經撤了,轉移到什麼地方他也不知道。
舒靖拿了這張條子給瑤光,瑤光看完之後,指尖冒出一小團火苗,瞬間就將紙箱化爲飛灰,毀屍滅跡。
見到證據已經被消滅,舒靖這才笑著說:“阿容,你不覺得,這兩分內容擺在一起,實在是個絕妙的諷刺嗎?”
瑤光反問了一句:“這裡的每一份情報,和官方的口徑放在一起看,都是諷刺吧?”
舒靖笑笑,拿起第三份情報。這是臨行前,她姑姑,曾經的一代女帝,如今的昭慧長公主李盈交給她的情報系統送過來的。上面的內容又比禁衛軍統領私底下送來的紙條內容更詳盡一些。除了禁衛軍統領報告的事情之外,這裡面還寫了刺客之前所呆的那個血衛據點的真實情況,什麼時候撤走的,並且列出了其他可能是血衛據點的地方。
看完這個,舒靖笑笑:“姑姑不在京中多年,這龍禁衛居然也鬆懈下來了,連人都盯不住。” Wωω?тTk an?¢O
瑤光卻笑了,說出舒靖心裡沒有說出口的實話:“是他們並沒有真正投過來,只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勉強應付你而已吧?”
舒靖笑笑,並沒有否認瑤光的話。再怎麼說,龍禁衛從開國以來就一直是歷代帝王手中最隱秘的情報機關,而血衛不過是皇帝后來才發展起來的,可以說是在龍禁衛的眼皮子底下發展壯大的,又搶了龍禁衛的飯碗,龍禁衛不盯死他們纔怪,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一點點情報?除了瑤光所說的可能性之外,舒靖甚至懷疑,這麼多年的水磨功夫下來,龍禁衛是不是已經暗地裡投靠了皇帝?畢竟,按理說,皇帝纔是龍禁衛最名正言順的主人,龍禁衛投靠過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也因此,舒靖並沒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龍禁衛身上,她拿起了第四份情報。雖然比龍禁衛送來的那份更簡陋一些,但裡面卻有一些龍禁衛送來的情報上沒有提到的內容。這是舒靖自打下定決心要爭大位後,自己發展起來的私人勢力。雖然過程中也藉助了李盈和公孫大娘的名頭,如今也很稚嫩,但卻是實打實屬於舒靖自己個人所有的,舒靖在這方面著實下了一番苦功。
不是舒靖信不過李盈,只是李盈在教導她的時候也說過,帝王,從某方面來說,是孤家寡人,也必須當個孤家寡人,他可以有真心所愛,可以有摯友,但卻絕對不能因此而失去警惕,對人抱有完全的信任。要知道,哪怕是至親至愛至友,在天下最尊貴的權力之下,也有可能慢慢改變。無論何時,手上都要留一張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底牌,也許某一天,這將成爲你翻盤的唯一籌碼。
雖然這話聽起來讓人有些發冷,但卻是李盈多年的經驗教訓。李盈也曾有過戀人,也曾有過摯友,但能陪李盈走到最後的,只有公孫大娘,其他的……唉,不提也罷。而李盈的血脈至親……看看差點政變逼宮的皇帝,就知道親情在這天下至尊的權力面前,有多麼的靠不住了。
拿著手中的情報發了一會呆,舒靖輕輕一嘆,放下手拿起最後一份情報,盯著它看了半天,最後苦笑一聲,抖了抖這份情報:“塗山蘇蘇……她這是什麼意思啊?”
最後一份情報,是塗山蘇蘇送來的,是所有情報裡面最詳盡的。不僅有此次行刺事件的真正調查結果,和血衛的所有情報,甚至還有龍禁衛的情報在裡面,厚厚的一疊,看得舒靖苦笑不已。
瑤光倒是習以爲常:“蘇蘇本來就是做這個的,她的情報從來沒有出過錯,你放心用就是了。”
舒靖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奇怪,塗山蘇蘇爲何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助我。”
“暴露身份?”瑤光眨眨眼睛,無所謂地說道,“再換一個就是了,她在這方面很拿手的。”想了想,瑤光安慰了舒靖一句,“你不用擔心,蘇蘇是真心幫你的。”
舒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雞同鴨講,挫敗地說道:“好吧,其實我只是嚇了一跳,沒想到神秘莫測似乎無所不知的瑯琊閣的閣主,就是塗山蘇蘇。”她倒沒懷疑過塗山蘇蘇是否對她有什麼不利的意圖,就算有,她能有什麼辦法?她不過是一介凡人,能得到這麼多神仙的另眼相看已經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了,她能有什麼東西,值得一個神仙放下身段放下面子用曲曲折折的手段來計算他呢?
“無所不知?”瑤光笑了起來,“三界之中,是沒有真正的秘密的。”
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作打轉,舒靖點了點塗山蘇蘇送來的那厚厚一疊的情報,笑吟吟地對瑤光說:“阿容,你說,皇帝前後送了這麼多份大禮給我們,我們是不是應該也回個禮,表表孝心呢?”
瑤光自然知道舒靖說的是反話,乾脆地問道:“你想怎麼做?你說,我照做便是。”
“沒什麼。”舒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作爲被刺的苦主,我打上門去討個說法,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吧?”
於是,一個時辰之後,皇帝接到禁衛軍來報“靖公主和容公主離宮”的時候,還有幾分奇怪。看看天色,都已經擦黑了,大半夜的,出去幹什麼?
想到這,皇帝的警惕心就起來了,連忙召來血衛,要他們去查查這對姐妹去了哪裡。
本來皇帝是有在舒靖瑤光姐妹身邊派遣血衛監視的,可惜無論派出去多少個,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直到第二天早上清晨裡,被人發現被打暈了扔在了路邊。重複了幾次後,皇帝也學乖了,不派人跟得那麼緊了,只是命人遠遠地綴著。饒是如此,依然偶爾有重演“大變活人”的戲碼的時候,導致監視兩位嫡公主成了血衛中最燙手最沒人想要的差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