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魯喬到底跟瑪格麗特說了一些什么,亨利和米拉都并不清楚。
只是不知是由于自己家臣加入隊伍的關系還是受交談內容影響,瑪格麗特整個人的態度繼之前發現現實中的冒險與想象大不相同的些微低迷之后,又再度進入了高漲得甚至有些過頭的狀態。
這位貴族小姐的行動力是十分驚人的,從她最初發布這個委托任務的時候給出的詳細計劃和各種相關方案就可以看得出來。盡管由于經驗和認知上面的缺失在實行階段發生了意外,但能夠這么費心費力地準備一場針對自己的綁架計劃,也多少透露出這小小的身體當中潛藏著的巨大能量。
由于旅途奔波的勞累她在正式開始冒險以后確實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但興許是以費魯喬還有菲利波二人的加入作為契機,瑪格麗特又重新變成了那副活力十足行動力旺盛得有些過頭的模樣。
僅僅在二人加入的第二天,擴大到五個人的隊伍就繼續一路往南,朝著規模比切斯特還要稍大一些的另一座小鎮阿馬爾菲趕去。
之所以選擇這里,是因為這邊擁有一處傭兵工會的分會。
已經被家里人給逮住了的瑪格麗特不再小心翼翼,她以驚人的行動力反過來帶領著整支隊伍朝著阿馬爾菲趕去,大搖大擺,堂堂正正。
這位貴族大小姐打是什么算盤她并未明說,不過就像我們的賢者先生所言,傭兵都是拿錢辦事的,雇主想要做些什么,他們就陪著她做些什么。
只是恐怕即便是萬能如亨利·梅爾,他也因這位貴族小姐破天荒的行為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您好,我想要,注冊一個傭兵團!”
只比柜臺高出一些,因為急著超這邊趕來也并未進行梳洗沐浴的瑪格麗特,原先光彩逼人的模樣也僅剩下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她直視著阿馬爾菲城內辦事處的這位男青年工作人員,幾乎像是命令一樣的強烈語氣搭配禮貌的措辭引來了周圍許多人的注意。
“呃,那個。可您不是,不是注冊在案的傭兵——”帕德羅西的男性講究紳士禮儀,因而拒絕一位女士的請求是十分失禮的,更別提這是他的本職工作。但瑪格麗特的請求顯然令這位工作人員十分難辦,他正在思考如何婉拒她,貴族小姐卻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腰包,然后從中掏出小袋,拿出了三枚價格高昂的金幣,拍在了桌面上。
“告訴我你能解決。”她咄咄逼人的態度令身后的米拉皺起了眉毛,之前累積起來的好感在這貴族式的行徑下被一掃而空。但不同于少女簡單的喜惡,我們的賢者先生卻是開始觀察起了瑪格麗特和費魯喬等人的一言一行。
“瑪格麗特,你這樣人家很難辦——”眼見貴族小姐的任性令工作人員手足無措,米拉上前一步試圖開口阻止。但在她靠近之前,管家費魯喬攔在了她和瑪格麗特中間:“請您別插手這事,小姐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您若不喜歡,可就此解約,我們再雇傭他人。”
“”米拉的眼角抽了一抽,但她回過頭瞥了一眼賢者,亨利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出去散散心!”白發的洛安少女少見地發了脾氣,她轉過身大步大步地朝著外頭走去,用像是要把地板給踩破一樣的步伐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滿。
“我”瑪格麗特注意到米拉的憤然離去,她回過頭開口說了一句,神情顯得有些失落。“小姐并沒有做錯什么。”費魯喬伸手攔住了她接下去的話語,而亨利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回過了頭,看著對這一切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員,神情低落,小手攥著小皮錢袋一言不發。周圍的傭兵和其他工作人員都將注意力投了過來,而菲利波立馬像是一條護主的忠犬一般,跑到了瑪格麗特的附近對著這些注意力回以警戒的姿態。
一片寂靜,費魯喬抬頭對上了亨利平靜的灰藍色眸子,賢者沒有表達出任何的情緒,只是一如既往平靜如水。
“小姐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老管家重復了一次之前的話語:“您若是有任何不滿,我們可以就此解約。符合契約的資金以及違約金我們都會支付,你們仍舊可以獲得一筆不菲的報酬,而我們會再度物色合適的人選。”
“雙方都能得到滿意的——”“是這樣嗎。”亨利不留情面地戳破:“我怎么記得這個任務掛了半年多的時間都沒有合適的人選呢。”
“這——”費魯喬頓了一頓:“這,就由我們自己來想辦法了。”
“嗯,我能理解她為什么生氣。”亨利說道,他口中的她顯然是指米拉,瑪格麗特抓著錢袋的小手攥得更緊了。
“這種事情,前臺的工作人員是沒有權限處理的。傭兵工會要建立傭兵團的最低限制是成員必須達到綠牌等級,而如果你們三人要現在開始考核的話,正式成為登記傭兵最少也是幾天后的事情。”亨利無視了費魯喬,直接對著瑪格麗特說道,貴族小姐回過了頭,她驚訝地盯著賢者。
“所以你們要去找這里的主管,藍牌等級的傭兵每個人都擁有帶兩名學徒,也就是見習傭兵的權限。這些見習傭兵可以作為他們的幫手參加任務,也可以參加傭兵團,而登記只需填一份簡單資料即可。”
“錢固然重要且不可或缺,但也要花在對的地方。”被費魯喬和瑪格麗特一起盯著的亨利絲毫沒有感到壓力,他一如既往輕松地聳了聳肩。
“主、主管的話,在樓上——”男性工作人員這會兒總算是弱弱地開了口,小心翼翼地指著自己頭頂上的天花板這樣說道。
“噠噠噠噠!”瑪格麗特一個轉身踩著小皮鞋就朝著大廳中央樓梯口的方向跑去,但只片刻又以更快的速度“噠噠噠噠”地跑了回來。
“叮——”她丟下了一枚金幣,放在了前臺工作人員的面前。
“給你添麻煩了很是抱歉!”丟下這樣一句話,貴族小姐再度折返朝著樓梯跑去。
“呃——”短短時間內接連經歷的事情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左看右看,最后眼神不知為何也落在了亨利的身上,仿佛從他這兒就能得到一個答案。
“收下吧,那是她給你的歉禮,就當今天是你的幸運日。”賢者聳了聳肩,而工作人員連連點頭,將金幣收入囊中。
“為何幫助小姐?”費魯喬開口,語氣幾近質問。
“”亨利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他幫助瑪格麗特的行為卻換不得一個好臉色看,若是一般人只怕要被對方這種恩將仇報的做法搞得心里一陣不爽。但賢者到底是賢者,歸根結底,他能理解費魯喬的身份地位養成的這種做法。
“并不是人人都在圖謀不軌的,我們接下這個任務也純屬偶然。”他淡淡地說道:“就像我之前說的,傭兵,拿錢辦事。你們有什么內情我并不感興趣。”
“貴族的秘密和勾當就像是夏天大太陽底下的瀝青路,能夠繞開就不要踩上去。”亨利這樣說著,然后轉過身前去外面尋找米拉。
“在我看來你身上的秘密也毫不遜色。”費魯喬盯著他的背影這樣說著,而賢者聳了聳肩。
一米九五的身高在找人這件事情上面頗有奇效,特別是亨利對于米拉的習慣也已經十分熟悉,他左右探查了一下,果然在屋外的石椅上找到了正發出生人勿進氣息,一個人生著悶氣的白發少女。
賢者走了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劍鞘末端保護用的金屬頂在了地面石板上發出輕微碰撞的聲響,而他一言不發。
沉默就這樣持續了一分多鐘,為了方便坐下來米拉解開了自己的武裝帶,她抱著自己的一手半劍,像是和友人吵架的小女孩躲到自己房間里頭抱著枕頭一樣嘟著嘴。
“我以為她是不一樣的。”令人安心的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在亨利的身邊逐漸放松了的米拉開口說道。
“貴族果然都是,不把其他人當做人看待的。”只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們用的總是西海岸語,因而來來往往的路人對著二人投來了不少目光,只是他們都行色匆匆,沒人因為好奇而駐足停留。
“別太早下結論,再給她一些機會。”一如既往,亨利給她的是解決的方法,而非蒼白的安慰。
“嗯。”但心結這種東西到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解開的,由于初期的好感基礎,這會兒米拉心頭的郁悶和反感也就愈發劇烈。
兩個人就這樣在外頭坐了好一會兒,直到作為跑腿的菲利波跑了出來行色匆匆地左右奔跑——中途從他們的面前路過三次——總算找到了他們,氣喘吁吁地通知二人前往二樓,他們才重新整理了行裝,朝著工會的內部走去。
“”再度與瑪格麗特四目相對,米拉又忍不住地皺起了自己修長的眉毛,只是她也不是那種動輒破口大罵的人,因此只是態度顯得有些冷淡,刻意地拉開與貴族小姐的距離,站到了另一側。
“”黑色卷發的嬌小委托人垂頭喪氣的模樣顯得十分惹人憐愛,不過她緊接著搖了搖頭,像是再度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朝著前方邁出一步。
細致的交接事宜之前已經敲定,背靠著亮堂的窗戶,四十余歲一幅精瘦模樣的分會主管再度瀏覽了一遍注意事項和契約文本,然后將目光投到了真正擁有傭兵資格,也是作為注冊人記錄在案的亨利和米拉的身上。
“二位是在,西海岸注冊的?”他用不疾不徐的語調開口說道,注意力似乎完全是放在了注冊文本上,側著身體只用眼角余光打量著亨利和米拉。
“是。”賢者用簡短的詞匯作為回答,而主管則是長嘆了一聲,開口說道:“唉這事情,不太好辦啊。”
“可您,剛剛不是說了——”瑪格麗特呆了一呆,而中年主管揮了揮手:“剛剛您并未提及擁有資格的二位是從西海岸前來的,藍牌傭兵可以帶著兩名見習傭兵行動的規定,一向只是針對帝國本地的傭兵。至于外來者,終究是沒有這個先例——”
他開口這樣說道,看似有理有據的話語實則一派胡言,米拉再度皺起了修長的眉毛,但亨利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開口說話。
“哼。”主管注意到了這一點,一聲輕笑。
“若是非要這樣做也沒有問題,只是必須寄送文本前往帕爾尼拉的總會,進行商議討論,在總會那邊的決策層同意開這個先例以后,我才能夠蓋章決定。”他放下了文本,然后側過身打開了一個精致的銅盒,從中拿起了極為相當昂貴的整塊軟糖,放入口中細細品嘗。
“這所花費的時間,怕是最少也要一到兩周吧。”主管瞇起雙眼一邊品著軟糖一邊這樣說著,而即便是沖動如菲利波這樣的愣頭青,這會兒也注意到了對方是在有意刁難他們。
“你這家伙,知道——”“閉嘴,菲利波!”老管家費魯喬訓斥了一句年青人,然后緩緩地走上前去。
“開個價吧。”
“哼。”主管再度發出一聲輕笑,然后蓋上了軟糖盒的蓋子。
“合作愉快。”他這樣說著,而這一令人不快的插曲過后,一行五人總算是成功地注冊了一個傭兵團。他們在這之后可以自行設計制作自己傭兵團的徽章,除了成員佩戴的以外還需額外多做一份送往傭兵工會進行記錄。形似于貴族紋章的這種徽記在這個畫像缺少的年代里頭是極為有效的身份證明,畢竟人們可能不認識你是誰,但當看到代表了某一家族或者傭兵團的徽記時,他們也能夠明白你是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存在。
正式注冊傭兵團并且制作自己的徽記以后,接受任務就會以傭兵團的名義,并且相比起個體傭兵,在任務接收的優先等級上面,有組織的傭兵也會更受歡迎。
若是在以后打響了名號的話,甚至會有人慕名前來發布限定只有該傭兵團可以接受的任務。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瑪格麗特到底為何如此糾結這么一個名分,要去做這種事情,亨利是并不在乎——因為他即便不開口詢問也往往能夠獲得答案——,而米拉多少出于賭氣的心理,這會兒也不想去詢問詳細。
她只是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手中那一份羊皮紙上面記載著的登記證明。
輕聲地念出了由瑪格麗特決定的傭兵團名號。
“小小探險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