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華國半壁江山與北國之間的是渭河,河流湍急,正是防護的好地方。渭河邊的小城,本名愛流城,后來因為城堞在戰火中已被摧毀,此后一直未能重建。所以當地的人習慣于稱呼它為殘城,取城市殘破之意。
城中的人自戰火蔓延之后本不多了,這時天色已晚,大多都已睡下。這些在亂世里掙扎著求存的人們,大概只有在夢中,才能安然微笑吧。人生幸福的點滴,輕輕地漫入夢里,在夢里消融,被割碎打壓的生之欲望藉著一點殘碎的幸福慢慢復蘇,好讓這日子里多少添加一些希望。
慕容濤走向郊外,他一向不喜歡護衛跟隨,只是如今這個局面,卻也容不得太過任性,兩個黑衣緊身的漢子,遠遠地吊著。郊外的風吹過山野閑崗,他竜窣的衫拂過亂石勁草,試著煎洗去心里的那些瑣務紛繁。
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沉斂自整的功夫?是什么時候起,一個鋒利如匕首的男人,也變得柔和穩定下來?慕容濤嘆了口氣,自覺一天一天下來,自己內心的鋒銳,傲骨也在這些瑣碎的細務里點點抹平。不過,他不后悔,為著那個人的心愿悵惘,他心甘情愿的把這一生,耗費在黑暗的泥淖中。
夜靜靜的,慕容濤迎著風,伸手握住那一柄一直揣在懷里,從不曾稍離的匕首,心中浮現出一點舊日的情思。
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卻又仿佛已隔了千年。
那些日子里,他也曾經跟著那個公子在這樣的郊外默默而立,可是卻從不曾如今日這般無奈寂寥,那時候,他們這些黑影里的死士的日子也不是多么好過,可是看著那人的沉穩練達,澎湃的,泛涌的心潮便穩定下來,仿佛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自有人為他們拼出一條敞亮大道。
人們都說,他慕容濤的五百死士已經大不如前,他們說,慕容濤敗了葉公子留下來的家當,是啊,他們以前可以自百萬軍中取大將首級,他們以前公然在大街上馳騁無人敢于阻攔,可是如今,卻只能棲身于黑暗的角落,默默地做一些小小的簡陋的事情,再沒了當年的豪氣。
他慕容濤有罪!
可是,即使是死士也要吃飯,而且還要真正的醇酒美人相伴。即使他們都有著最堅強的意志,作戰之前也需要嚴酷的耗資甚巨的訓練,才能成為一流的殺手死士,死士為了任務死去了,可是他們留下來的孤兒寡母卻需要幸福的,平安的活著。這些,需要的,是錢,多么俗白的一個字啊,錢!人們看到的是,他們這些人熱血沸騰地拋頭顱灑熱血,一腔忠勇,卻不知道,即使是英雄也不能離開粗鄙瑣碎的事物,也需要錢,而且還需要很多很多的錢!何況,他們只是在黑暗里生存著的一群死士。
當年,葉公子是怎么把這么一個大攤子打理的井井有條的?他是怎么賺到一筆又一筆為數巨大的錢財?這些,慕容濤不知道,他只知道葉嵐葉公子為他勾勒出來的那些幸福美好的遠景,那些仿佛在不遠的將來,就能夠實現的,平安,穩定,快樂的生活的小小愿望,那人在的時候,從沒有人懷疑這些,他們即使舉步唯艱,也從沒有喪失多一絲半毫的信心,可是那個給他們信心的人,不在了啊!
所以,他們雖然不放棄奮斗,卻已經彷徨!
不知道公子所說的那一個可以開啟希望的人什么時候能夠出現,他,還能不能等到?慕容濤怔怔四注目著西面的那一個在戰火中燒毀了大半,卻依舊可以看出曾經容光的小樓,那個葉家兄妹所細細叮囑,需要小心守護的小樓,心里面有一點柔軟默默蕩漾開來。那個能指引光明的人總會來的,來到這個小樓,因為,那是葉嵐公子所說的話!
“咿!葉嵐那小子臨死之前還留下看門的啦!”張美佳翻看著有如一本精彩卻俗氣的亂世小說的資料。“沒必要吧,反正那基地沒有符合的鑰匙是絕對進不去的,而且,路西要去休假也是臨時做的決定,本來應該沒人會去那個時空了!”
西門輕名笑了笑,沒說什么。
楊清影卻嘆了口氣,那人恐怕也是希望給這些在黑暗里掙扎著求存的人們,多少留下一點希望吧,雖然,他已經照著那個人的命運走完了他需要走的道路,可是潛意識里,還是不能把這一切看作可有可無的游戲!
“真是無法理解圣聯盟的教育方式,他們既希望他們的人可以學會一個普通人類的喜怒哀樂,卻又害怕人們被那些普通人所同化!搞不懂啊!”西門輕名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一個宇宙間最麻煩的問題。
“其實是一樣的,我的父親也不希望我逐漸變得冷漠無情不懂生活,所以才讓我出來歷練,可是同時,他也擔心著人類里黑暗的東西,會把本來白如紙的孩子污染掉,所以他時刻小心,時刻謹慎,時刻庇護著自己的孩子。”楊清影嘆了口氣,可是她歷世已經幾百年了,還是始終弄不明白人類的思想!也許,人才是宇宙間最最復雜的生物吧!
張美佳扔下資料,沒了看下去的欲望,轉身關注起唯一需要她認真注意的路西來。
“啊?路西怎么和云風走在一起了?不過也好,反正順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