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是……去哪兒?”
方余怔怔地看著外面的一閃而過的虛影兒,額頭上的冷汗流進嘴里,咸的發澀。他看了面無表情的路西一眼,覺得如果這個時候哀號驚叫,貌似不太男人。“路,路西,我覺得你還是慢點兒,聽說這段路,交警管得挺緊……”他剛說完話,就見兩個交通警察眼睜睜看著路西的跑車呼嘯而過,半點兒特別的反應也沒有。
“哦,我經常跑,沒事兒!”路西不在意地道,和外面的交警揮了揮手,她和自己老板每年在這段路上不知道跑壞幾十輛車,一開始總弄得雞飛狗跳,后來這些警察們也就見怪不怪了。
“呵呵,那我們去哪兒?”方余緊緊地抓著安全帶,臉色蒼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問道。
“去見一個人。”
“什么人?”
“到了。”路西一個急停,嘉藍隨即接手了車的控制,火焰般的法拉力跑車騰空而起,飛躍那一片綠得過火的綠化帶,停在了一座小莊園的門前。
方余勉強掙扎著下車,蹲到一棵大樹旁邊吐個不停,過了好一會兒才算是緩過勁兒來,隨即,他就被這所小小的莊園震撼了,綠樹叢中,一大群孩子奔跑笑鬧,紅墻綠瓦的小屋,美的像是人間仙境。
方余回過頭,看見在那白玉的柵欄后面,路西正和一個只看得見背影的男人說話,雖然看不見那男人的臉,但是方余還是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有很多很多故事的男人,即使只是看著,他都能感覺到一種厚重的,滄桑的氣勢撲面而來。而那個一向是冷硬的,剛烈的,沒有女人味兒的路西,在他面前,居然平淡且從容,再沒有鋒芒的銳氣。
“小信,去請哥哥進來。”就在方余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帶著暖洋洋的溫度。
“哥哥,你進來坐,我請你吃方糖。”
“哦。”方余嚇了一跳,不知道從哪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小男孩兒,一手拽著自己的衣袖,一手端著個金色的方糖盒,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啊,哥哥不吃,你吃吧。”
路西搖搖頭,“羽哥,這小子,身手見長啊。”
“我老了,以后的天下,是他們這些年輕人的了。”鳳羽笑道。
路西挑了挑眉,揉揉耳朵,記得自己老板說過,這句話,鳳羽先生從七十年前開始帶徒弟的時候就說,一開始,他們那群朋友們還覺得傷感,忍不住相勸,后來聽得多了,也就習慣一笑了之了,這并不是說他們不關心鳳羽,只是大家都知道,這是鳳羽故意做出的舉動,希望大家在見他的時候,始終能夠保持平常心,不要總想著那些痛苦和不幸。既然是鳳羽的希望,那他們當然能夠也必須理解并且配合。
“來吧,有什么事情,進來再說。”鳳羽打開大門。
方余點點頭,跟著路西和鳳羽的腳步,走進了這讓他萬分好奇的地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十幾個大約四五歲的孩子坐在窗名幾凈的房間里,一本正經地念著《三字經》,另一個房間,四個年紀較長的孩子在摔跤。方余從窗戶里看去,覺得有些羨慕,這些孩子的臉上,分明洋溢著燦爛的動人的笑顏,有一種幸福的味道。
“怎么了?”路西拉了方余一把,“快走啊!”
“啊……沒什么,我只是覺得,這真是個好地方,像天堂!這里的孩子,一定很幸福,以后我有了孩子,也要把他送到這兒來上學。”
“別這么說,不吉利!”路西哭笑不得地瞪了方余一眼,“這里是孤兒院,看清楚點兒,你的孩子要是來這兒,那像什么話。”
“啊?”方余嚇了一跳,“孤,孤兒院?”
“恩,你們方家興起的時間比較短,大概不知道,但是一些綿延幾十上百年的大家族,說起鳳羽先生的‘宵楊’孤兒院,大多都聽說過。”路西笑道,其實她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這個孤兒院出來的孩子,都是人中龍鳳。自己的老板每一次談起鳳羽,只笑著說,那人是人類中最難得的珍貴品種。
“這里,快辦不下去了。”鳳羽笑看著東墻腳下那棵最高最大的槐樹,外表看來仍是風華正茂,但是他知道,樹的內里已經腐朽,七十八年,雖然不算長命古樹,但是也可以說壽終正寢了,所以,他不難過。
路西怔了怔。才想起來,雖然鳳羽先生的外表看來只有三十余歲,但是,他的實際年齡,已經一百零八了,他不是自己的老板,不是藏馬,不是西門輕名,他不是修士,也不食用任何靈丹妙藥,他——只是個很奇怪的人類,雖然特別,但是總有一天,他會死的,而一百多歲,已經是極限了。
鳳羽隨即把剛才的憂思拋于腦后,走到方余面前,笑道:
“你叫方余?”
“是。”
“懂音樂嗎?”
方余有點遲疑,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試圖找回小時候拉小提琴的感覺,可是總覺得缺少些什么,不是技術,即使他現在技術還很生疏,但是他有把握通過不斷的練習來彌補,但是那種只要握住小提琴,就有源源不斷的充沛的感情涌進胸口的感覺,已然不見了,沒了激情,技術再好,他也不敢說,自己懂音樂。
鳳羽似乎能感覺到方余的遲疑和煩惱,笑了笑,看著那些穿梭在綠蔭中的孩子,伸手從樹上摘下一片樹葉,含在唇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