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峻熙柳雪濤二人在竹林河邊享受了一頓林謙之親手烤的青魚,河蝦,螃蟹及鮮筍,又把馬車內(nèi)柳雪濤私藏的小半壇紹興老酒分了,方駕著車回了慈城。
他們回去的時候醉仙閣里的那場大火還沒燒完,夏侯瑛還帶著人圍著醉仙閣‘賣力’的救火。姚纖云則帶了家人回了云水居去尋柳雪濤和盧峻熙,卻在云水居撲了個空,這倆人和大管家林謙之根本就沒回來!
當(dāng)時黃氏和香葛翠濃兩個丫頭都十分的著急,姚纖云心里也急,但身為主子她卻只能把著急放在心里。一邊派人回家給夏侯明輝老爺子報信,一邊又叫云水居的伙計出去找,只叫他們把慈城的藥鋪挨個兒的找一遍,看看林大管家?guī)Я吮R大人在哪里解毒,找著了立刻來回。
云水居里守候的眾人正焦急萬分之時,林謙之牽著馬車骨碌碌從云水居的側(cè)門里進來,進了院子后長長地喝了一聲:“吁——”
屋子里面的人便頓時都涌了出來,虎妮一馬當(dāng)先沖出來看見林謙之便高聲叫道:“林叔——老爺和夫人呢?”
林謙之笑了笑,指了指車內(nèi),便把馬栓到馬樁子上,吩咐虎妮:“還不伺候主子下車,瞪著倆眼看什么呢?”
泓寧也跟著跑了出來,嗚嗚的哭著:“娘親——爹爹——我要娘親……我要爹爹……”
柳雪濤聽見兒子哭,心里狠狠地揪了一把,暗暗地自責(zé)不該在外邊貪吃,到這時候才回來,害的大家擔(dān)心不說,還把孩子給嚇成了這樣,于是一跳下馬車便立刻上前來抱住了泓寧,連聲哄道:“修遠乖——娘親在這兒呢,你看,爹爹也回來了。”
泓寧見了母親,便止住了哭泣,一邊抬著小胖手擦眼淚一邊問道:“娘,舅母說爹爹中了毒,娘和他去找大夫去了。爹爹到底怎么回事兒嘛……”
柳雪濤臉色一紅,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盧峻熙,此時姚纖云正在給盧峻熙行禮,那邊正說著一些客氣的話。盧峻熙對自己中毒一事也是含糊帶過,說只是中了一種蒙汗藥被他們綁了去,并沒有其他什么。于是柳雪濤也對兒子說道:“爹爹吃了不干凈的東西,娘已經(jīng)帶他去看過大夫了,已經(jīng)沒事兒了。修遠乖,晚飯吃了么?”
泓寧搖搖圓圓的腦袋,說道:“大家都很著急,都擔(dān)心爹爹和娘親,所以——飯菜上來了,誰也不肯吃……娘,我餓了……”
柳雪濤臉上帶著笑親了親兒子,心里卻酸溜溜的說道:“乖兒子,咱們先讓舅母一起吃飯吧?”
“嗯。”泓寧使勁的點頭,然后轉(zhuǎn)身讓虎妮抱,又對著子誠喊:“吃飯啦!吃飯啦!要吃飯啦!”
一時,眾人都放下了心,姚纖云因記掛著醉仙閣后事如何處理,便沒急著離開,留下來隨便用了點飯,柳雪濤和盧峻熙吃了些魚肉蝦蟹等充饑,此時也沒什么胃口,只陪著喝了點湯水。
飯后,丫頭們把碗筷等物剛收拾下去,外邊便有云水居的人進來回道:“回少奶奶,盧大人,夫人,我們家老爺來了。”
柳雪濤忙起身,嘆道:“怎么驚動了舅舅?”
姚纖云嘆道:“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想瞞著老爺子都不成了。”
盧峻熙也跟著嘆道:“為了我一點兒私事,竟然鬧得滿城風(fēng)雨,真是愧疚的很。”
一時幾人迎了夏侯明輝老爺子上樓來,進了這間上等的客房,丫頭們又奉上茶水后,皆悄然退下。夏侯明輝便對盧峻熙拱了拱手,嘆道:“讓盧大人在慈城受這等委屈,實在是罪過。”
盧峻熙忙擺手道:“此事與老先生無干,老先生何必自責(zé)。”
夏侯明輝又客氣了幾句,方問:“聽下人說話也說不真切,他們只說盧大人在云水居被人劫持了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賴老二這些混賬竟是吃了豹子膽了,敢劫持朝廷命官!”
盧峻熙便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說了一遍,只把賴老二他們劫持自己的原因由劫色改成了強行賄賂不成便綁架恐嚇。只說自己被弄到醉仙閣里之后,他們威逼利誘,逼迫自己接受他們的好處,和他們栓到一條藤上。卻把媚毒一事隱去不提。
夏侯明輝也是聰明人,姚纖云更是女人家,此事牽扯到朝廷命官的臉面,她一個婦道人家絕不會多嘴。于是盧峻熙的說法就成了官方關(guān)于這件事情最正統(tǒng)的說法。以至于后來夏侯瑛和海寧省的府臺一起聯(lián)名上書時,對此事的解釋也是同盧峻熙一致。眾人都將吳寶峰對盧俊熙用媚毒之事抹去,為的也是朝廷和大家的臉面。
說道醉仙閣的那場火災(zāi)時,盧俊熙只是深深一嘆,說道:“當(dāng)時情況緊急,本官不愿與他們同流合污,起了爭執(zhí),動了手。無意間打翻了香爐,里面的火星子濺到了帳幔上,便起了火災(zāi)。那種情形,本官一個文弱書生,自然只能竭力自保。哪里還顧得上救人……”
這一說法,自然也成了后來的官方說法。至于當(dāng)時在場的眾人,除了姚纖云和柳雪濤之外,老鴇死了,最明白事情真相的吳寶峰被燒得尸骨無存,據(jù)說后來夏侯瑛帶人清理現(xiàn)場時,只在那間屋子的地方找到了一具燒成焦炭的尸體。早就分不清是男是女。那些妓女小綰兒龜奴們都進了監(jiān)牢,嫖客們都嚇得散了,哪個還會站出來提出向左的說法?
第二日,夏侯明輝出面,會同慈城抬手夏侯瑛,海寧府臺姚希炆一起商議如何對待此事。雖然姚希炆是海寧府尹,但他卻極為尊重夏侯明輝。夏侯瑛更是沒有異議,于是三人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先有夏侯瑛上本,彈劾鎮(zhèn)海將軍吳天佐教子無方,縱容其子吳寶峰仗勢欺人,聯(lián)合江湖匪類在海寧橫行斂財,欺男霸女,最終逼死人命之事。
幾日后,又有海寧府尹姚希炆上本,彈劾鎮(zhèn)海將軍吳天佐治軍無方,縱容手下官兵強取豪奪,在海上扮作海匪搶劫漁民的漁船,且強奸民女致死之事。
同時,福建總督也連夜上奏,說鎮(zhèn)海大將軍吳天佐私通倭寇,每年都私自收取倭寇大量白銀,在剿殺倭寇時放水,殺一報十,欺君罔上。
在這些奏折到達神都上京之前,柳雪濤的加急家書卻先一步送到了兵部主事柳明澈的手里。這封家書對慈城之事毫不隱瞞,把吳寶峰用蒙汗藥迷暈弄去青樓企圖非禮的事情也一并說了。直把柳明澈給氣的拍著桌子哇哇的叫,差點沒把桌子拍爛了。
盧俊熙也修書一封給留在京城的兩位同年,新科狀元孔德昊和榜眼喬漢云,書信中自有一番說法,事情和那些給皇上的奏折基本相似,但憤懣之情卻更為濃烈。盧峻熙直接把此事暗示為鎮(zhèn)海將軍對新科士子的蔑視和侮辱,把孔德昊和喬漢云的共鳴召喚出來,二人義憤填膺,在朝堂之上又狠狠地奏了一本,彈劾鎮(zhèn)海將軍吳天佐蔑視朝廷法度,侮辱朝廷命官,心懷叵測,欺君罔上。
話說回來,哪個為官的身上沒有幾筆爛帳?哪個封疆大吏的身上沒有幾條冤死的人命?何況一個鎮(zhèn)海將軍。吳天佐在海寧鎮(zhèn)海多年,所犯之事數(shù)不勝數(shù)。之前之所以沒有人給他捅出來,一來是他沒有得罪了這些人,這些人也沒有必要跟他過不去,弄走了他說不定還來個更過分的,只要不出大事兒,大家樂得互相瞞著,不過是圖個安靜日子罷了。
翰林院大學(xué)士新科探花盧峻熙拒收江南惡霸賄胳勢不與地方勢力同流,卻被人下藥劫持,險遭遇難之事一出來,整個朝廷都為之震驚了。皇上龍顏大怒,當(dāng)朝便把一摞彈劾吳天佐的奏折摔了一地,嚴令刑部徹查此事,立刻將吳天佐撤職查辦,押解進京。
然而,朝廷的官職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吳天佐被撤職查辦押解進京接受刑部的審訊,那么海寧便缺了一個帶兵的鎮(zhèn)海大將軍。皇上發(fā)出撤職的圣旨之后便遭遇了這個難題,吳天佐撤下來了,讓誰頂上去呢?
皇上的難處便是臣子們首要考慮的事情。吳天佐已經(jīng)倒下,此乃既成事實。朝中各大臣開始紛紛替皇上考慮鎮(zhèn)海大將軍的人選,明著說是為皇上分憂,實際上是趁機提撥自己的勢力,進一步穩(wěn)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康王多日不上朝,暗中指使他的嫡系勢力向皇上舉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xué)士忠勇大將軍李仁奎的侄子李云羨為海寧鎮(zhèn)海大將軍。
祿王則入宮唆使太皇太后也摻和一腳。慶王剛從北疆回來,對海防一向不關(guān)心,這次他理智的保持沉默。左丞相王明舉則保薦御前侍衛(wèi)李廣源去海寧,原因無他,只因為李廣源乃是皇上龍潛時的伴讀,真正的天子近臣,皇上的心腹。
這種時候海寧軍心勢必不穩(wěn),若是派別人去恐怕不能服眾,皇上也未必放心。況且,更換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大將本身就是皇上培植自己嫡系勢力的大好機會。連臣子們都知道把握機會推自己的人上位,皇上為何不好好地把握呢?畢竟皇上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穩(wěn)定,這件事對皇上鞏固皇權(quán)來說乃是天賜良機。
然皇上有皇上的考慮,已有的嫡系勢力自然是可靠地,但身為皇上本就應(yīng)該懷柔四海,用天下一切可用之才,于是他也沒有采納王明舉的建議派李廣源去鎮(zhèn)海,而是折了個中,升兵部主事柳明澈為兵部郎中,授靖海將軍,任御前侍衛(wèi)李廣源為欽差大臣,授尚方寶劍,與柳明澈一同南下,監(jiān)督吳天佐與柳明澈將軍務(wù)交涉完畢后即刻押送吳天佐等一干欽犯進京受審。
旨意一下,滿朝文武紛紛側(cè)目,想不到兵部一個不起眼的六品主事居然在一日之內(nèi)連升三品,一躍成了兵部郎中且成了靖海將軍?皇上如此不拘一格用人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立刻有言官上書,說柳明澈出身商貿(mào)世家,并沒有帶過兵打過仗,不諳兵法,難當(dāng)大任。
皇上冷聲駁回:“難道愛卿你懂兵法,可以統(tǒng)兵布陣剿滅海匪倭寇?”
此言官雖然是康王麾下勢力,但卻是個迂腐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最是貪生怕死,對用兵之事知之甚少,于是老實的閉嘴。
另有言官上書:柳明澈雖然曾在慶王府效命,也跟著老王爺去過塞北閱兵督察軍務(wù),但卻不知海戰(zhàn),沒有水上船上作戰(zhàn)的功夫,請皇上三思,不要拿海寧五萬水兵的性命當(dāng)兒戲。
皇上大怒,將其奏折直接摔到對方的臉上,喝道:“你這是在教朕如何做皇帝么?”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閉嘴。再無一人嫌自己命長閉著眼睛往槍口上撞。
第二日,李廣源奉命離京,之前悄然來見皇上。皇上拍拍他的肩膀嘆道:“東濯啊,朕這次任命柳明澈為靖海大將軍,心里也是沒底兒啊。柳明澈這個人——英勇是有的,功夫也不在話下,一身輕功著實了得,比朕的近身侍衛(wèi)還強三分。只是這帶兵打仗不是靠個人的本事,而是靠著對兵法的深刻研究和對全局的統(tǒng)籌安排。你給朕建議的這個人……行么?”
李廣源忙拱手作揖,微笑回道:“皇上多慮了。柳明澈年輕些是真的。但老話兒說自古英雄出少年。皇上如今風(fēng)華正茂,提拔重用之人也應(yīng)該從年輕的臣子中挑選。那些五六十歲的老臣到底少了那股沖勁兒,在朝中做做文章動動嘴皮子勾心斗角互相傾軋是可以的,果然拉到戰(zhàn)場上總是少了幾分銳氣。
柳明澈這個人,臣是從貢院閱卷那時開始注意他的。雖然他是慶王府上出來的人,可此人為人剛正,不屈從,行事不莽撞。臣查過他的履歷,雖然出身商貿(mào)之家,但十歲那年便被父親送去鳳落山跟山上一個隱居多年的武道高人潛心學(xué)武。八年的時間,劍道初成。
后入幕慶王府,跟著慶王爺東奔西走,說是護衛(wèi),實則為慶王爺?shù)淖蟀蛴冶邸:髞碓谥彪`賑災(zāi)時剿匪立下軍功,先帝爺便封他兵部主事,在兵部歷練,如今已有四年的時間。這四年中,他所經(jīng)手的軍務(wù)無一疏漏,御下嚴厲,賞罰分明,從他手下出來的人個個兒都是一頂一的能手。
皇上,這樣的人若是一直在兵部窩著,時間久了恐怕他身上的銳氣就會被這些京官給磋磨盡了,寶劍少了鋒芒,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一個人才?”
皇上聽了這些話立刻微笑點頭,說道:“原來東濯早就將此人考察好了。嗯,那朕就放心了。這一路南下,你也要好生提點一下這個柳明澈。對了——盧俊熙是他妹夫吧?江浙府尹楊博云是他老丈人,他爹柳裴元又是江南富豪,他這個靖海大將軍做的也不算是毫無根基了。”
李廣源笑道:“皇上說的很是。但楊博云如今在京述職,柳裴元也在京城,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從這兩個老家伙身上做做文章啊。”
皇上微笑點頭,說道:“行啦,東濯,你去吧,朕心里有數(shù)了。”
李廣源忙叩頭領(lǐng)旨告退。
柳明澈和李廣源攜圣旨離京南下的第二日,皇上便又有旨意給楊博云:江浙府臺楊博云在任期間政績卓著,深得江浙一帶百姓褒獎愛戴,朕心甚慰。特升楊博云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留任上京,陪王伴駕。欽此。
江浙府府臺本是封疆大吏,四品銜。都察院副都御使雖然是個三品,但卻是個京官兒。雖然俸祿比四品的高,但卻是在皇上身邊,諸事都要收斂,不比封疆在外天高皇帝遠,有些事情可以行權(quán)宜之計。
楊博云這次有點明升暗降的意思。不過為官一場最后也不過是為了封妻蔭子而已。楊博云本就不是個貪得無厭之人,這幾年在江浙做官,也著實是操了不少心。如今上了年紀留在京中,倒也正好將養(yǎng)身體,從背后里給下一輩指點一下迷津,倒也安樂自得。
只是柳明澈升任靖海大將軍之事太突然,行程又趕得很,無法帶家眷同去,楊博云又要去江浙府和信任的府臺做交接,又記掛著新婚的女兒獨自在京,心里很是放不下。便同柳裴元商議著要帶著楊素琴一同回南,等辦完了交接之后派家人送楊素琴去海寧和柳明澈團聚。
柳裴元因記掛著盧俊熙和雪濤即將回京,且柳皓波的鞭傷未好,柳皓波之妻李氏因身孕也有些不適之病癥,不宜搬遷走動,便許了楊博云只叫素琴收拾了細軟隨父南下,然后再去海寧和柳明澈匯合。
柳明澈到任,盧俊熙便帶著柳雪濤及一干家人回了京城。這期間盧俊熙夫婦又去江浙府逗留幾日,恰好楊博云帶著素琴趕到江浙府,幾人匆忙之中倒也空了半日說了些閑話。信任江浙知府乃原紹云縣仙臺顧明遠,顧明遠是楊博云的手下,又和盧俊熙柳雪濤夫婦關(guān)系甚好,柳雪濤在江浙府的產(chǎn)業(yè)依然交給林謙之和黃氏料理,秀兒和阿根夫婦從旁協(xié)助,再有顧明遠在江浙府照應(yīng)著,倒也跟之前楊博云在的時候相差無幾。
如此一來一回,便是一月多的時光過去。盧俊熙帶著柳雪濤再回上京時已經(jīng)到了五月中旬。
京城碼頭上有柳裴元一早派來接應(yīng)的車馬家人,盧俊熙夫婦的船靠了碼頭,隨行的仆從早早的下船去同迎接的人打招呼,眾人先迎了盧俊熙一家三口下船上了馬車,又等著翠濃香葛等近身服侍的丫頭把主子隨身的包裹拿到車上,石硯便叫大馬車和丫頭們先行回府,自己則帶著其他男仆把盧俊熙從南邊帶來的各色土儀特產(chǎn)及給各府上的禮品箱子一一搬下船另外裝了馬車拉回家去。
盧俊熙夫婦并不著急回自己家里,而是先往柳家來給柳裴元及夫人安氏請安。
柳裴元這幾年上了年紀,越發(fā)的重別離起來,因柳明澈夫婦南下的緣故,好幾天都提不起精神來,整日悶在書房里不愿出門,今兒因聽說女兒女婿都回來了,方有了些笑臉。安氏則叫廚房準備了豐盛的宴席給盧俊熙夫婦接風(fēng)洗塵。
大馬車進了柳府的大門后停下,盧俊熙先行下車,然后把兒子泓寧抱下來放在地上,又轉(zhuǎn)身去扶著柳雪濤下車。泓寧便已經(jīng)高聲叫著‘外公外公’跑進垂花門一直跑到上房廳里去。
柳裴元聽見泓寧的聲音笑呵呵的從屋里迎出來,看著外孫子開心的說道:“修遠,來給外公抱抱……”
泓寧張著胳膊讓柳裴元抱,柳裴元著實使了使勁兒才把這小家伏抱起來,忍不住笑著嘆道:“嗯——這才不到兩個月呢,這孩子竟然沉了這許多!”
泓寧摟著柳裴元的脖子甜甜的親了親他的老臉,認真的說道:“外公,我好想你哦!”
柳裴元的心里頓時比吃了蜜還甜,笑著問道:“是么?想外公還不快點回來,怎么跑去慈城繞了個大彎兒?”
“娘親要吃楊梅嘛,爹爹也要吃。所以我們就去慈城咯!還有還有——慈城也有個舅母呀,長得好漂亮哦!還有子澹哥哥……還有——唔,還有個舅老爺……”
柳裴元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大半兒,淡笑著問道:“還有誰啊?”
“還有——沒了!”泓寧發(fā)現(xiàn)外公的臉色不如剛才好看了,便及時閉上嘴巴,沒有說在江浙府遇見一個舅舅(夏侯瑜)的事情。
盧俊熙和柳雪濤由夫人安氏和少奶奶李氏迎接進來,雙雙上前給柳裴元請安。柳裴元因聽了泓寧說起慈城那邊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樂意,但也沒少了笑臉,說道:“一路上舟車勞頓,不用磕頭了。都進來吧,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盧俊熙便悄悄地看了柳雪濤一眼,眼神頗有幾分揶揄:看吧,老爺子生氣了,叫你再去慈城找你表兄。柳雪濤趁著柳裴元轉(zhuǎn)身的時候瞪了盧俊熙一眼,撅了撅嘴巴抬腳跟上去。
安氏和李氏都陪著說笑簇擁著柳雪濤進屋,柳裴元方在上座上坐了,柳雪濤又扶著安氏坐在他的身邊,然后方轉(zhuǎn)過身來拉著泓寧給柳裴元和安氏叩頭,改了對安氏的稱呼,呼其‘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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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又忙笑著叫起,泓寧改口稱外祖母,安氏忙叫人拿了禮物給泓寧。
柳裴元方叫開飯。
因有盧俊熙在,飯菜自然是分開兩桌,安氏和李氏陪著柳雪濤牽著泓寧入內(nèi),盧俊熙陪著柳裴元在外。中間一道四扇屏風(fēng)隔開,只是兩不相見,說話笑談什么的全都無礙。
因柳明澈已經(jīng)把盧俊熙寫來的書信給柳裴元看過,所以柳裴元對盧俊熙在慈城的事情也算是了如指掌。席間喝了幾杯酒后,柳裴元方道:“你們?nèi)ゴ瘸翘讲橄ⅲ捎惺斋@?”
盧俊熙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收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那醉仙閣恰巧就是當(dāng)日被我祖父趕出門去的那個女人的本錢,出事兒那日她也在醉仙閣,只是年紀已經(jīng)六十多歲,并不再拋頭露面,只在后面掌理賬目上的事情。天災(zāi)無情,雖然火并沒燒到后院,只可惜她年紀大了經(jīng)不住驚嚇,竟然沒來得及逃出來,給嚇死了。太守夏侯瑛帶人把她的尸體找出來時還依稀能辨清她的面目。可見并沒有被燒到。”
柳裴元淡淡嘆了口氣,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也是她這輩子作孽太多老天爺給她的報應(yīng)。只是她這一死,線索豈不是中斷了?”
盧俊熙搖頭,說道:“不。小婿已經(jīng)查到醉仙閣和京城某人暗中往來的證據(jù),醉仙閣的賬目,書信等都在那老嫗所住的后院里存著,索性火并沒有燒到那里,信件,賬目等都完好無損。太守夏侯瑛已經(jīng)命人把那些東西妥善收起來,以作呈堂公證嚴密封存,這次李大人去慈城,應(yīng)該會帶回來吧。”
柳裴元便來了幾分精神,壓低了聲音問道:“如此說來,這次差不多能扳倒他們?”
盧俊熙卻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只是一個師爺并沒什么可怕的。只是他身后的人很難扳倒。這事兒還得看皇上的意思,若只是把一個小車子給弄死了,也實在枉費了這一番周折。”
柳裴元點點頭,輕嘆道:“官場上的事情——哎!你要多多小心,謹慎行事才好。”
盧俊熙拿了酒壺給柳裴元倒了一杯酒,應(yīng)道:“岳父大人放心。此時說出將入相自然是吹噓之言,但自保還是可以的。如今小婿初入朝堂,并沒有什么宿敵政敵。也沒有什么派系勢力。只要自己行得正,皇上應(yīng)該不會難為小婿。”
柳裴元點頭,拿了酒杯對著盧俊熙舉了舉。盧俊熙忙端了自己的酒杯和柳裴元一碰,翁婿二人一同滿飲一杯。
柳府一家人在一起開懷暢飲,都不知祿王府里這幾日卻一直是人心惶惶,雞飛狗跳。究其原因乃是太皇太后病了,王爺心里不痛快,看誰都不順眼,逮誰罵誰,弄不好還一頓板子打個半死。
三十六歲的祿王爺因為保養(yǎng)得極好,所以看上去像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公子,人長得也好,儼然一副風(fēng)流倜儻的富貴閑人模樣。皇室血統(tǒng)本就優(yōu)秀,他又有個極為出色的母親——皇上的皇祖母本朝的孝康靖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輔佐過兩代皇帝,是一個能力極強,手腕極硬的女人。只是英雄白頭美人遲暮,縱然貴為天子的女人天子的母親,她也難逃生老病死的定律。
皇上圣旨頒布,派兵部主事柳明澈南下任靖海大將軍的那天,太皇太后便偶然風(fēng)寒,詔太醫(yī)院醫(yī)正入宮診脈,詔祿王夫婦入宮服侍。這一場風(fēng)寒折騰了將近一個月,原本慢慢的好了,誰知今日又忽然反復(fù),一大早的發(fā)起了高燒。
萬壽宮里的總管太監(jiān)不敢怠慢,一邊令人傳太醫(yī),一邊令人給皇上送信。
昨日夜里李廣源帶著吳天佐回京,連夜覲見皇上,君臣二人在御書房說了一夜的話。今日早朝,皇上在朝堂上剛剛又把吳天佐的事情重申了一遍,嚴令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審理吳天佐私通叛國一案。退朝后,祿王還沒來得及出宮便被皇上詔了回去一同奔萬壽宮。
祿王和皇上看著太醫(yī)給太皇太后診了脈,開了藥方,又詢問了一番后方出宮回府。進門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把賈善廬速速叫來議事。
賈善廬這一個多月以來也是焦頭爛額,先是慈城出事把他嚇了個半死,后聽說醉仙閣被燒的那日,老母驚嚇而死,老鴇也碰頭自盡。賈善廬得到消息后便氣得幾乎吐血。
直到吳天佐連番被彈劾,祿王爺跟著坐不住了,便同賈善廬計較一番,祿王好歹變著法帶著賈善廬進了皇宮一趟,同太皇太后悄悄地商議,想派個靠得住的人去南邊,把吳天佐的事情打點打點,能遮掩的遮掩,能打點的打點。
卻不料皇上如今不再是當(dāng)初的太子,太后都管不了他,皇祖母的話更是聽不到心里去,十分決斷的把太皇太后提的人否決,卻派了柳明澈去了南邊,還讓李廣源做了欽差大臣,如此一來,南邊的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
今日賈善廬聽說欽差大臣李廣源已經(jīng)把吳天佐一干人犯帶進了京城壓入刑部大牢,便一大早的出去轉(zhuǎn)悠,想方設(shè)法進牢房一趟同吳天佐見個面,通一下口風(fēng)。然刑部大牢的牢頭兒進卻剛剛換了個人,新來的人是大理寺調(diào)任的,跟賈善廬不熟,賈善廬費了半天勁愣是沒進去大牢的門口。
無奈,他只好垂頭喪氣的回來,一邊感嘆著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也塞牙,便被祿王的貼身小廝迎頭找來:“賈先生,王爺叫您快些去書房,說是有要事相商。您老快這點兒,晚了半步咱們都跟著遭罪。”
賈善廬一聽這話,心頭又是一緊。忙整了整衣衫快步往祿王爺?shù)臅孔呷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