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王爺四十五歲壽辰,雖然年齡不是很大,但好歹是個整壽。況且安慶王爺乃先帝爺最信任的兄弟,比一母同胞的兄弟祿王爺還親,滿朝文武屈就安慶王爺者最多,所以這一場壽宴也算是極盡繁華。
除了隨著皇上去西長京避暑的幾位內閣大臣翰林院大學士之外,留守上京的官員十有八九都來給安慶王爺賀壽。不能親自來賀壽的也安排家人送了壽禮來,有的是子侄輩的人代表出席壽宴,有的則是管家送了壽禮來把禮單承上說幾句賀壽的話便回去了。就連皇后都賞下了壽禮,皇上也早早的命人送來了壽字壽聯。
盧峻熙和柳雪濤還有柳裴元等人一早便帶著壽禮到了安慶王府,趙玉臻帶著管家管事們,洛紫堇帶著管家娘子們分別把男客女客迎進去,男人們都在前院各處書房花廳及廂房里坐下,女客們則被迎到了內室。
因柳雪濤和洛紫堇特別的親近,所以一進門便被洛紫堇帶到了她住的屋子里去,又教人把早早預備的茶點都端上來,拉著她坐在鋪了玉簟的榻上,低聲笑道:“今兒這府上人多事雜,我知道你剛有了身子,正害喜病呢,且在我這屋子里安靜的坐會兒。王妃今兒還得應付各王府的王妃太妃們,也不會找你說話兒,你安安靜靜的在這兒坐著,好吃的好喝的姐姐我都替你預備下了。”
柳雪濤笑道:“這多不好意思,姐姐的身子如今也顯懷了,行動多有不便,倒是我還不覺得怎樣,來時我還想著應該多替姐姐照應一下,這下倒好,反倒把我給安排到這安靜的地方來充貴客了。”
洛紫堇笑道:“不怕,我只不過去前面照應一會兒就過來陪你,正是因為我這兒已經四個月的身孕了,王妃才不會讓我在前面多呆。這天氣熱的要命,各家的夫人們多數是送了壽禮坐坐就走的。也忙不到哪里去。這屋子里有冰,是最涼爽的,你困了就先睡一會兒,餓了有點心茶水。自己叫丫頭們伺候就是了,別跟我見外。”
說了幾句話洛紫堇便走了,果然有小丫頭們上了瓜果梨桃,點心茶水等,色色都是上等的。
柳雪濤只靠在涼榻上吃了半個水蜜桃兒,同洛紫堇屋里的小丫頭說了兩句話,洛紫堇便笑嘻嘻的回來了,進門便走到柳雪濤身邊坐下,端了那冰碗用小勺子挖了一塊哈密瓜放到嘴里,嘆道:“今兒這天真叫熱,我估摸著下午得下一場大雨,外邊都悶得喘不過氣兒來。”
柳雪濤便勸道:“那也不能吃太涼的東西呀,這冰碗里的東西姐姐也敢吃,難道王妃不說你?好歹也要計較一下的。”
洛紫堇笑道:“怎么不說?我這兒是自己叫丫頭悄悄兒的做的。連小廚房的人都不敢叫知道。她們知道了保不齊誰去王妃跟前說一聲,我可得受好一陣子嘮叨呢。”
柳雪濤看著洛紫堇笑意盈盈的樣子,便悄聲問道:“世子爺對姐姐還好吧?”
洛紫堇臉上驀地一紅,悄聲罵道:“死丫頭,這是什么話兒?”
柳雪濤笑道:“記得初次來王府的那晚,我可是瞧著姐姐和世子爺相敬如賓的樣子呢,姐姐臉上就像是三秋的寒霜,連一絲笑意都沒有。如今可真是三春之桃了,可見世子爺對姐姐已經變了態度?”
洛紫堇的臉更紅,悄悄地伸手在柳雪濤的腿上擰了一把,低聲笑罵:“你這死丫頭,都成婚這么多年了,還跟孩子似的!”
柳雪濤捂著嘴巴吃吃的笑,又把洛紫堇手里的冰碗搶過來,干脆弄了一塊冰放到嘴巴里咯嘣咯嘣的嚼著,洛紫堇又去跟她奪的時候,卻聽見門口有人笑道:“好呀!你們兩個人居然跑這里來搶冰吃,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柳雪濤一愣,抬頭看見趙玉臻已經進了門,笑意盈盈的朝這邊走來,于是忙把手一松,冰碗便被洛紫堇給奪了過去,她卻笑道:“這不關我的事兒呀!是姐姐非要吃冰碗里的水果,我勸她呢,她跟我急了,就奪起來。世子爺得好生勸勸姐姐了,大人沒什么,這孩子可是世子爺的心頭肉呢……”
洛紫堇好笑的看著自己手里的冰碗,問著柳雪濤:“你還說!我不過是吃了兩塊哈密瓜,你呢,倒是把這冰給嚼了幾塊!難道你現在是能吃這些東西的?看我不回頭告訴盧大人去,讓他好好的收拾你!”
柳雪濤忙道:“姐姐說話小心,世子爺在這兒呢,你就說這話,小心世子爺吃醋晚上收拾你……”
趙玉臻反倒覺得自己很多余了,聽見柳雪濤開玩笑都沒遮攔了,便咳嗽了兩聲笑道:“你們可是成了小孩子了,瞧我這一身的汗,衣服都濕透了,雪濤先坐會兒。堇兒去給我找身衣裳來換。”
柳雪濤便抬手搶過洛紫堇手里的冰碗來,笑道:“去吧去吧,不著急啊,慢慢換!”
洛紫堇瞪了柳雪濤一眼,又偷偷的掐了她一把方紅著臉進內室去給趙玉臻找衣裳。趙玉臻看著柳雪濤說了一聲:“那冰可不許吃多了,回頭峻熙怪起來還得怪到我們身上。”
柳雪濤一撇嘴,笑道:“眼見著你們是舉案齊眉勝敬通的恩愛夫妻了!哪兒跟哪兒就怪到你們身上了?”
趙玉臻被柳雪濤嘲笑,又不得還嘴,便笑著搖搖頭往內室去了。
洛紫堇進屋后命丫頭打開衣櫥,找了一身雪綺羅的長衫來給趙玉臻換,又叫丫頭另拿了一身湖綠色的杭綢中衣出來放在床上,看了看,又親自去找汗巾子。
趙玉臻進門來看見洛紫堇蹲在衣櫥跟前,一層一層的翻著里面的東西,因為忙碌,她白膩膩的脖頸上也帶了一點細汗,石榴紅的襦裙散成一朵盛開的花朵展開在地毯上,領口精致的榴開百子的刺繡越發襯得她肌膚如玉,云髻如墨。
他進門后卻不出聲,只對著丫頭們一擺手,丫頭們便放下手中的衣裳悄聲退出去。
趙玉臻悄悄地走到洛紫堇身后,慢慢地蹲下身子坐在地毯上,抬手把洛紫堇摟進懷里,悄聲責備道:“母妃不是說了不許你吃生冷的東西?怎么還跟雪濤一起耍孩子脾氣?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么?回頭肚子痛又要折騰得自己睡不好了。”
洛紫堇原來就被柳雪濤嘲笑的有些臉上發燙,進房后生怕丫頭們發現她的不妥,方忙著去衣柜里翻找東西,此時驀然被趙玉臻摟進懷里更是十二分的緊張。忙抬手推他,著急的說道:“雪濤還在外邊,世子爺別鬧……”
趙玉臻不由分說吻住她,囁嚅道:“她不是小孩子了……比你懂事……”
洛紫堇哼了一聲,推開他說到:“那是自然,她一直都比我懂事……只怪爺晚了一步……”
趙玉臻手上用力把她放倒在地毯上,又翻身壓上來,咬著她嫩嫩的耳墜,好笑的問道:“到現在你還在乎這事兒?如今她可不只是我妹子了,還是你的好妹妹,你先想想清楚再吃醋好不好?”
洛紫堇越發的急了,喘著氣搖頭:“誰吃醋了……爺還換不換衣裳了?外邊的賓客世子爺也不管了不成?”
趙玉臻恨恨的抬起頭來,手指在她嫣紅的唇上使勁揉了兩下,直把那兩片紅嫩的唇瓣揉的紅腫起來方放手,又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記得忙里偷閑,別太累了。晚上……”
洛紫堇先是連聲應著,等他說到晚上時,忙道:“母妃說了,懷孕的人不能同房……”
趙玉臻吃吃的笑著:“夫人,為夫的意思是晚上還有賓客來給父王賀壽呢!你怎么知道為夫說的是同房?莫不是幾天沒做,你很想了吧?”
洛紫堇氣結,瞪著趙玉臻半晌說不出話來。
趙玉臻得意的放開她坐直了身子,又把她從地毯上拉起來,摟在懷里低聲說道:“夫人莫著急,我都聽你的,你說要,為夫就給你……”
洛紫堇猛然抬手,把趙玉臻推了個仰八叉,恨恨的說道:“你這人……如今也這么不正經了。之前那個謙謙君子哪里去了?”
趙玉臻反手枕在腦后,嘆道:“之前那個冰冷的美人也沒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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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紫堇慢慢的站起身來,又去櫥柜里找出了一條送花色的汗巾子,便轉頭問著趙玉臻:“世子爺到底換不換衣服?不換妾身出去母妃跟前伺候了。”
趙玉臻長出了一口氣,嘆道:“換呀!夫人不過來把為夫拉起來,為夫怎么換?要不,夫人一并代勞了吧,先替為夫寬衣解帶……”
洛紫堇理都不理他,只抬頭對著門口喚了一聲:“來人!”便有四個丫頭應聲而入。
趙玉臻不得不從地上坐起來,嘆了口氣又拉著洛紫堇的手起身,讓丫頭們上來替他換衣裳。洛紫堇在一旁看著丫頭們動手,自己卻只扶著腰吩咐著,趙玉臻又同她說了幾句前面賓客的安排,最后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方滿意的出去了。
洛紫堇被他鬧得出了一身汗,也換了一身夏衫方出來找柳雪濤,外間屋里卻不見了柳雪濤的人影兒。于是問著丫頭們:“雪濤夫人哪里去了?你們怎么不好生伺候著?”
小丫頭回道:“剛還坐在這里呢,后來來了個姐姐,跟夫人說了幾句話,夫人便跟著她出去了。”
洛紫堇也不在意,只吩咐看屋子的丫頭:“夫人回來你們好生伺候著,我去王妃那里看看有什么事兒沒有。”說完便帶著彩霞往安慶王妃那邊去了。
卻說柳雪濤原本取笑了洛紫堇幾句,看著他們夫妻進了內室,自己只安靜的靠在榻上享受冰碗里的水果。香葛丫頭卻進來說跟老爺的小廝尋了來說老爺找夫人有事兒呢。
柳雪濤聽了這話只得從舒適的涼榻上起身,拿著宮制的團扇出了房門帶著香葛和翠濃兩個丫頭出去見盧峻熙的小廝。
今兒因為沒帶泓寧出來,所以石硯和紫燕碧蓮等幾個人都留在家里,跟著盧峻熙出門的是新選上來的一個小廝,是之前跟著林謙之的人,盧峻熙給他改了名叫松墨。松墨在內宅通往前院的院門外等著,站在過道的墻角處一邊吹著風還一邊擦汗,見了柳雪濤從里面出來忙上前來請安。
柳雪濤因問:“什么事兒,你們爺巴巴的打發你來找我?”
松墨忙上前悄聲回道:“老爺說,那個賈先生今兒也來了,祿王爺倒是沒來。問問夫人祿王妃來了沒有。”
柳雪濤皺眉,吟道:“我一來便來了世子夫人這邊,待會兒才去王妃那邊領宴,這會兒還沒見著各府的王妃夫人。你去跟老爺說,叫他事事小心些,若有什么風吹草動,定要見機行事。”
松墨忙道:“老爺正是要奴才給夫人說這句話呢。既這樣,奴才先到去老爺身邊去了。”
柳雪濤點頭叫他自去,剛回身要往回走呢,卻見趙玉臻已經換了衣裳出來,見了柳雪濤同盧峻熙的小廝說話遂笑道:“怎么,這才一會兒不見峻熙,就不放心了?在我們府上,你只管放心就是了,絕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會叫他吃醉了。再說了,還有柳老先生在前面坐著呢,你怕什么?”
柳雪濤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世子爺先說這些話,莫不是之前你們在別人家的宴席上有過什么事情不成?還是——被哪家的姑娘給纏上了,脫不開身?”
趙玉臻笑道:“你呀,這張嘴再也不饒人。快些屋里去吧,這大熱的天兒再中了暑,峻熙可得找我算賬了。”
柳雪濤笑笑對著趙玉臻福了一福,看著他往前面去了方對香葛和翠濃說道:“咱們也該去王妃那里了。”
安慶王妃今日真是特別的忙碌,王爺做壽,諸位太妃王妃世子夫人幾乎都來了,二十幾個誥命夫人坐在她的屋子里說說笑笑,滿屋子都是脂粉的香味。
因眾人的喜好不同,又是大夏天的身上出汗難免味道難聞,所以各人用的香粉便格外的重些。
王妃的屋子里也熏了濃濃的芙蓉香,所以王妃叫洛紫堇只跟眾人打個招呼便下去歇著,不過是怕各人心思不齊,佩戴了麝香之類的東西,讓孕婦聞著對身子不好。
柳雪濤進門來先給安慶王妃請安,然后又給諸位王妃夫人見禮。眾人是認得她的,之前在皇后那里柳雪濤大出風頭,今兒眾人原本以為她會華麗登場,不想卻如此低調。
康王妃第一個忍不住,她原本就坐在安親王妃身邊,此時說話最是便宜,因笑道:“雪濤夫人今兒來晚了,待會兒入了宴席可要多喝幾杯喲?不然——咱們安慶王妃可是要生氣的。”
柳雪濤忙道:“這雪濤可不敢放肆。今兒這酒可是王爺的壽酒,諸位都是要向王爺討壽的。雪禱若是貪杯把王爺的壽討了去,豈不是叫諸位王妃夫人吃虧?還是大家一同多喝點,一起祝王爺壽比南山,王妃才是高興呢。”言外之意,我喝了我長壽,康王妃你不讓眾人多喝可是有心咒大家短命了哦!
康王妃被柳雪濤暗暗的揶揄了一句,心里上不來下不去的很是生氣,可明著又不好跟她翻臉,便淡淡的笑道:“雪濤夫人真不愧是做生意的人,這張巧嘴著實了得。”言外之意是在罵柳雪濤乃商女一個,滿身銅臭。
在古代,人都分三六九等。所謂士農工商,商人是排在最末位的,是靠投機取巧投機倒把維持生計的最為低下的人。所以商人縱然再有錢,在這些為官為宦的人面前總是抬不起頭來。何況如今這屋子里的眾人都是皇親貴胄。柳雪濤跟這些人相比,總比不過她們尊貴些。
一般的人若是聽見這話,肯定羞愧萬分,恨不得立刻從這屋子里出去,不再聽這些嘲諷之言。
此時連安王妃聽了這話都面色不虞,冷冷的看了康王妃一眼正要替柳雪濤說話,卻見柳雪濤笑意盈盈的看著康王妃,絲毫不惱不怒,淡淡的說道:“多謝康王妃夸獎了,妾身在康王妃面前豈敢自大。”
康王妃原本是想激怒柳雪濤的,誰知道這個商人之女根本不在乎,還不軟不硬的還了自己一句。康王妃倒是先生氣了,什么叫在她的面前不敢自大?難道是嘲諷自己這個王妃比商女還巧舌如簧工于算計么?
旁邊其他的王妃聽了這話有的暗暗的笑康王妃自取其辱,有的卻為柳雪濤的膽子驚訝,憑她一個五品的誥命居然敢對康王妃無禮,真是叫人佩服。
安慶王妃見康王妃又要說什么,便適時開口笑道:“今兒我們還預備了幾班小戲,我知道大家在家里都是聽慣了名角的,所以我叫人專門從江南傳了一個戲班子來,咱們今兒聽個新鮮,如何?”
康王妃的話被安慶王妃給壓下去,便不高興的瞥了柳雪濤一眼,笑道:“素來聽說江南秦淮小曲兒很是新奇雅致,卻沒機會聽。不想能在安慶王爺府上長長見識。”
眾人也都說要聽,安慶王妃便命人去傳話,叫現如今在戲臺上唱的戲班子先退下去,換了江南的戲班子上來為諸位王妃夫人們好好的唱兩出。
一時洛紫堇帶著二十四名丫頭各拖著一個大紅漆海棠式托盤進來,每個托盤上都放著四樣冰碗,給每位王妃夫人面前的長幾上都上了冰碗。眾人都說世子夫人真是周到,安慶王妃更是喜歡。
洛紫堇跟眾人客氣了幾句話之后,方悄悄地走到柳雪濤身邊,笑道:“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也不等我。”
柳雪濤笑道:“妹妹能那么沒眼色么?你們夫婦在屋子里說悄悄話兒,人家在外邊偷聽?”
洛紫堇又悄悄地瞪了她一眼,說道:“如今有人愿意替人家夫妻傳悄悄話兒呢,你是聽也不聽?”
柳雪濤因想著剛剛松墨已經傳了話來,盧峻熙是再不會讓洛紫堇替他傳話的,于是悄聲笑道:“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假傳令箭呢。”
洛紫堇氣的偷偷的在柳雪濤的胳膊上捏了一把,悄聲罵道:“你這死丫頭,越大越不像話,比小時候都調皮。你們兩夫妻的話兒回頭家去不能對峙呀?別人倒是想假傳令箭呢,又怎么能夠?”
柳雪濤剛要問洛紫堇到底是什么話,便聽見又有人開口了:“喲,洛夫人和柳夫人倒是親密的很呢,一見面就有那么多的悄悄話兒。聽說二位夫人都是江南人,莫不是從小就認識吧?”
洛紫堇轉過臉來尋像開口之人,卻見是禮部侍郎龐堃的夫人郭氏,于是淡淡的笑道:“郭夫人說的不錯,雪濤和我小時候曾都在親戚家里住過半年的時間,我們早就拜了姐妹,只是多年沒聯系生疏了許多,如今在京城重逢,實乃人生之一大幸事。所以這會兒多說兩句話,不知夫人有何賜教?”
安慶王妃便有些不高興了,康王妃也就罷了,身份上說康王妃算是自己的妯娌,妯娌們之間說話少些顧忌也沒什么。只是這個禮部侍郎的夫人不過是個四品的誥命,卻在這里揭自家兒媳婦的往事。
滿朝上下誰不知道洛紫堇乃是罪臣之后,藉沒入宮的宮女,因太后說洛家一案乃冤案,又是慶王之前冤枉了他們,所以才把洛紫堇賜婚給慶王世子。
不過是時時提醒慶王爺做事要認真仔細,不要枉殺無辜的意思。這個郭夫人此時說著話,是指責洛紫堇和柳雪濤呢,還是指責慶王爺呢?
洛紫堇一句:“不知夫人有何賜教?”已經讓郭夫人感覺到自己言語莽撞了,卻不想安慶王妃的目光又冷冷的看過來,見她一時無話可說,又淡笑著追問了一句:“龐夫人家的龐大人管的是禮部吧?怎么卻盤查起戶部的事情來?這倒真是有意思。”
官場上,若是長官上級說你這人真是有意思,那就是在說你這人很沒意思。
龐堃的夫人郭氏被安慶王妃一問,臉上越發下不來臺了,忙欠身回道:“王妃恕罪,臣妾不是那個意思,臣妾是見雪濤夫人和洛夫人二位如姐妹一樣的親密,所以才忍不住那樣問了一句,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就算是臣妾再多十個膽子,也不敢盤查洛夫人和雪濤夫人的事情,請王妃見諒。”
安慶王妃淡淡一笑,因是自家的宴席,便不好太過凌厲跋扈,只嘆了一口氣說道:“本宮也沒有怪罪夫人的意思。只是我這兒媳曾是太后身邊的人,本宮是怕太后娘娘知道此事會對夫人的言行不滿,所以才提醒夫人一句罷了。”
龐堃的夫人郭氏一聽這話,立刻離席,向著皇宮的方向跪了下去,惶恐的說道:“臣妾莽撞無禮,沖撞了太后娘娘,真是罪該萬死。”
洛紫堇淡淡的笑道:“母妃,今兒父王的壽宴,郭夫人卻一口一個死字,真是喪氣。”
安慶王妃的臉立刻拉長了許多,冷冷的看著郭氏,說道:“看來今兒的天是太熱了,郭夫人熱的都發昏了。”
郭氏被洛紫堇一句話給說的魂魄都飛了大半兒,忙給安慶王妃磕頭請罪,哪里還能分辨什么。
安慶王妃不愿多事,只淡淡的說道:“請郭夫人去廂房歇息片刻吧。怎么這江南的小戲班子還沒裝扮起來?叫咱們在這里枯坐著,真是沒趣兒。”
洛紫堇忙吩咐人去瞧瞧,早有家人等在外邊候命,聽了這話忙進來回道:“回王妃,夫人,戲班子已經裝扮好了,請諸位王妃夫人們點戲。”
一時間安慶王妃親自點了一出,又請康王妃也點,康王妃便點了一段《西廂》,當朝一品宰相王明舉夫人年紀大了,接過那戲曲的牌目來只看了看,說眼花看不清楚這上面的字,叫柳雪濤代點。
柳雪濤一直記得盧峻熙當初在貢院和王明舉爭辯的事情,后來王明舉心生愛才之意在皇上面前多次提攜盧峻熙,她心里感激的很,這次聽見王老夫人叫自己,忙離席上前去給老夫人請了個安,又對安慶王妃和諸位王妃道了聲‘僭越’,便替王老夫人點了一曲《滿床笏》。
安慶王妃果然很高興,又夸柳雪濤懂的多。便叫戲班的人立刻就演起來。
柳雪濤被王老夫人拉著在身邊說話兒,洛紫堇便以主人的身份在席間招呼諸位夫人。
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起來,先唱了安慶王妃點的一曲《乾坤福壽》,眾人開始的時候聽著有些凄慘,待后來梅俊次丟了的兒子中了狀元,和母親胡氏母子相認時,眾人又都跟著笑起來。安慶王妃第一次聽這戲,先是悲切,后又歡喜,便忍不住笑道:“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先苦后甜,如此才是真正的福氣。”
眾人又都隨著附和幾句,后面便是康王妃點的《西廂》。
這一段卻是相國夫人悔婚后的一段唱詞,聽起來有些憂郁,但又透著張生和小姐鶯鶯的一段婉轉的感情,雖然與今日的賀壽不入流。不過柳雪濤在現代時倒是很喜歡聽這一段:
先只說迎張郎娘把諾言來踐,又誰知兄妹二字斷送了良緣。
空對著月兒園清光一片,好叫人閑愁萬種離恨千端。
抬淚眼仰天看月闌,天上人間總一般。
那嫦娥孤單寂寞誰憐念?羅幕重重圍住了廣寒。
莫不是步搖動釵頭鳳凰?莫不是裙拖得環佩鈴鐺?
這聲音似在東墻來自西廂,分明走動人一曲鳳求凰。
……
在座的人雖然都是些誥命夫人,但除了王老夫人上了年紀外,余者最大的也不過三十多歲,安慶王妃也只有四十歲年紀,聽了這戲,一個個都是心中暗暗的感慨。但礙于大家子的規矩,眾人臉上都不多說什么也就罷了。
洛紫堇在席間忙了一陣,但覺得有點難以支撐,便悄悄地回了王妃,轉到后院的游廊里吹風。
柳雪濤也覺得有些頭暈,便悄悄地跟王老夫人告了罪,說要出去洗洗臉,便悄悄地從眾人身后轉過屏風往后院去尋洛紫堇。
洛紫堇正坐在后廊的欄桿上依著柱子養神,身旁的小丫頭拿著扇子給她扇風,見柳雪濤出來,忙笑道:“夫人也受不住里面的頭油脂粉氣了不成?”
柳雪濤聽了這話猛然一驚,說道:“哎呀,糟了……”
洛紫堇忙睜開眼睛問道:“怎么了?”
柳雪濤嘆道:“我怎么就忘了這一出?剛剛在屋子里坐著,只覺得胸口里悶得很,卻沒想著那屋子里的味道是有些奇怪的。這會子細想想,竟像是有些麝香的味道。”
“什么?”洛紫堇聞言嚇得瞪大了眼睛,抓著柳雪濤的手腕問道:“妹妹可有什么不適?”
柳雪濤皺眉,剛說了一聲:“也沒什么不適……”便覺得雙股之間有些滑膩膩的,一時慘白了臉,囁嚅著:“壞了……姐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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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紫堇忙吩咐丫頭:“快扶著夫人去那邊廂房躺下,彩霞——叫人立刻去請御醫來!”
柳雪濤見彩霞也嚇白了臉,忙道:“你們都不要著急,只悄悄地把御醫叫來即可,不許驚動了王妃和諸位夫人們。還有前面的大人們也不許驚動,知道么?”
洛紫堇看了看柳雪濤,便吩咐彩霞:“按妹妹的吩咐去做!”
柳雪濤扶著洛紫堇二人一起進了后院的廂房,翠濃和香葛抱著包袱跟進來,把房門關好。柳雪濤方解開裙子將底衣褪下來,果然見雪白的底褲上因著一塊淡淡的血跡。洛紫堇立刻嚇白了臉,拉著柳雪濤的手說道:“這可怎么辦呢?!”
柳雪濤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頭只突突的跳,卻安慰著洛紫堇:“姐姐別急,倒是你——沒什么事兒吧?”
洛紫堇搖搖頭,卻紅了眼圈兒,哽咽著說道:“我并沒覺得怎樣,只是見你這樣,我這心里也咚咚的跳。此時不覺怎樣,卻不知過后會不會出事……盧大人肯定要恨死我們了……都怪姐姐大意了,忘了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