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夕陽晚照,一片紅霞,大家回到原來燒烤的岸灘上,先把鳥蛋從灰堆里扒出來吃了,每人一個,分到最后還少了兩個,孩子們都拿著鳥蛋,不肯就吃,馬樂把他的那個拿出來給師父,計家兄弟、高以清、小刀螂、牛元義,以及其他所有的孩子都紛紛拿出來要給高以純和穆云翼。『*(.)』
穆云翼拿了計家兄弟的那個:“我和以純哥吃這個,春時、秋時你倆吃一個,就行了。”
計秋時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覺得穆云翼拿他的鳥蛋,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那蛋烤得正好,高以純撥開蛋殼,先掰了一些蛋白給穆云翼,然后又把蛋黃整個取出來給他,穆云翼搖頭不肯都要,高以純笑著說:“你吃吧,我小時候經常吃呢。”穆云翼還是搖頭,他便把蛋黃也分成兩半,先把自己的一半吃了,然后另一半送給穆云翼,穆云翼這才張嘴吃了。
鳥蛋的香氣有些特殊,感覺真是美味極了,看著天邊的晚霞,穆云翼有點小小地惆悵,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吃到這樣好的烤肉燒蛋了。
吃完鳥蛋,高以純把泡在水里的雞肉都拿出來,挨個用刀切了,分成十幾分,在場的每個孩子都有一份,高以純這群孩子玩,無論逮到野雞野兔,還是抓到魚鱉蝦蟹,最后吃剩下的,也都給大家分了各自拿回家去,乃是慣例,所以各家也都愿意自己孩子跟高以純玩,況且這次的雞是高老太太的,如果全部拿回馬家去很不好看,也給馬家添麻煩,就更該全都分了。
穆云翼愛吃雞翅,高以純愛吃雞爪,他就把剩下的五個雞翅和四個雞爪全都自己留下,馬樂分到一塊胸脯肉,一個雞腿,計老漢愛吃雞頭,七個雞腦袋都給了計春時,最后剃完胸脯肉剩下的七個雞架子給了計秋時。其他的孩子也各有所得,連牛元義也有一份,也是一塊胸脯肉,一個雞大腿,牛元義說什么也不肯要,臉漲得通紅,轉身就要跑。
穆云翼把他拽住:“既然來了,就都有份,總不能我們分東西,單把你硌出去?
牛元義這才接了,跟兩人鞠了個躬,撒腿往家里跑了,他滿心感激地跑回家,正遇上出來找他的牛老大,這會地里的活已經接近尾聲,晚上也不會趕得太晚,太陽一偏西,一家人就都回來了,結果發現牛元義根本沒回來,又等了一會,天都擦黑了,還是不見人,牛老大著?*鵠矗既眉依鍶碩汲隼湊遙T寰褪竊謖饈焙蚧乩吹摹?br/
看著他手里捧著的雞肉,問是怎么回事,牛元義便把經過都說了,牛五郎一聽就急了,過去把雞肉搶過來,全都扔到了院里,又過來打牛元義:“大家都為你擔心,你卻跑出去跟那兩個不要臉的混在一起,還把他給的東西帶回家里來!呸!我……”
牛老大趕緊喝止,把孫子拉到身后:“你干什么?你這么大聲小氣地,還要給我演個全武行啊?你總打他干啥?”
牛五郎義正言辭地道:“那兩個小子不要臉,要他們的東西,也是不要臉!圣人云,貧者不是嗟來之食!他這雞肉是從他祖母那里搶來的,與劫掠偷盜無異,我就不是秀才,我此時若有功名在身,必要往縣里頭遞帖子,告他一個忤逆不孝,搶劫至親之罪!”又用手指著牛元義,“你也是個不要|*|臉的,吃了人家的雞肉,三年拉不出屎來!連你也跟他們是同犯……”
牛元義聽了又氣又怕,哇哇大哭,用手扣著喉嚨,就要把下午吃的給他嘔出來,牛二在旁邊陰慘慘地說風涼話,牛老大呵斥牛五郎,牛五郎梗著脖子跟他對吼,滿口的詩云子曰,牛大娘過來罵老頭子,劉山杏則過來救過牛元義,連打了好幾巴掌,一家人鬧得是不可開交。
高以純和穆云翼本是一番好意,卻沒想到牛家人竟是這般看法,事后知道,俱為牛老漢祖孫慨嘆,不過這是人家的事,他們也從無管起。
因為茶樓里活計多,商益和馬樂又都要脫產,除了說書,都要在家里讀書學習,穆云翼有心再招兩個伙計,首選的自然得是村里的,這事前幾天就跟高以純說了,這個年頭,十四五歲便算是大人了,家里外頭的活,都要*持起來,要是去城里頭當伙計,家里便要少一個勞力,還要拋家舍業的,所以家里地多,或是人少的全都不會去,不過包吃包住,一個月三錢銀子風雨不誤的活,等閑也找不到的,有幾家都合適的,都爭搶著要去的。
穆云翼跟村里人不熟,就讓高以純幫忙忖度,高以純最終挑了兩個十五歲的少年,一個是邱大壯的小舅子,名叫白羽民,住清河村,邱大壯岳父岳母前幾年相繼過世,當初為了給二老治病,原本就不多的田地又都變賣了,如今空守著三間大瓦房,家徒四壁,只能靠四處打零工過活,每年春種秋收,他都來家幫忙,臨走時得些米面油鹽,今年穆云翼雇工挖稻田,他也被介紹過來掙錢,高以純過去跟他也是認識的,穆云翼說要找人得時候,個就點了他的名。
白羽民長得身材細高,也挺壯實,平時話不多,只默默地干活,雖然看著不夠機靈,但勝在聽話勤謹,又是邱大壯的小舅子,穆云翼也覺得稱心。
第二個是村里頭的少年,名叫夏珵,跟夏琦是出了五福的堂兄弟,家里頭地倒是不少,但他上頭有四個哥哥,全都已經成家,父親去年沒了,臨死前做主,給他買了一個在家,然后就撒手人寰,兄弟五個分了家,剩下一個失目的老娘,跟大哥一起過活,他是個心氣高的,雖說得了十七畝地,倒也能夠過活,但更想出人頭地,這次聽說穆云翼茶樓招伙計,便來毛遂自薦,高以純說他干活麻利,頭腦靈活,也還可靠,穆云翼就答允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兩人便張羅起來,又雇了牛老四的騾車,把應用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準備回城里去,馬家和計家、邱家都來送行,拿了不少米豆菜蔬,馬大娘和牛四娘又給兒子拿了不少換洗的衣物,看著車上的蔬菜,穆云翼又想起一件事來,挎上雙刀來到高家大宅,去三房后頭的園子里摘菜,這里大約有三分地,他們進城之后,高老太太就帶著兒媳婦給種上了,伺弄得倒好,穆云翼提了個編筐,把那些小蔥、茼蒿、生菜、小白菜全都劃拉進去,來回四趟,高家人沒一個出來阻止,想必是被穆云翼給打慫了,不敢再來剛正面,他便也留了余地,那些剛出苗的蕓豆、豇豆、黃瓜就沒動,按照穆云翼的想法,他們只要出來鬧,他就把這些苗也都給拔了。
把菜提上車,小刀螂抱著高以清,哭得眼淚鼻涕一塌糊涂:“小五,你啥時候才能回來啊。小五,你別走了好不好,你住到我家去……”
大家都上了車,他還拉著高以清不愿意撒手,邱大壯是個暴脾氣的,伸出大巴掌就在兒子后腦勺扇了一下,打得孩子一個趔趄,差點把額頭刻在車廂板上。
穆云翼在村里這些天,幾乎都跟小刀螂在一起,看這孩子也是乖巧聽話的,又很聰明,這會哭得可憐,便說:“邱大叔別打他,這也是他跟小五的兄弟情誼。”又跟,“你那么舍不得小五,要不就跟了我們進城吧,以后跟他在一塊讀書,好不好啊?”
小刀螂一聽,不禁喜出望外,不過又怕他爹不答應,扭頭看向邱大壯,邱大壯搓了搓手:“我們家榔頭笨,讀書也讀不好……”
高以純跟他極是熟識的,見他這樣,便知是心里愿意,只是不好意思欠下人情,便把小刀螂抱上車:“好了邱叔,小刀螂教給我們,你就放心吧,若是過意不去,只把稻田料理好,等秋天里多打幾斗谷子便是了。”
邱大壯紅了臉膛:“這多不好意思……搭理稻田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他又瞪了小刀螂一眼,“到了城里,聽你以純哥哥和元寶哥哥的話,以后他們要是在我跟前說你一句不好,我就把你吊在咱家門前的柳樹上活活抽死!”
小刀螂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威脅,聽說能夠跟高以清一起進城,不用分開,便破涕為笑起來。
牛老四甩開鞭子,那騾子四足發力,拖動車子咕嚕嚕向前駛去,馬、計、邱三家人,加上夏珵的,還有不少看熱鬧的,全都一直送到村口,看著車輛在初升起不久的朝陽光中,越行越遠,眾人交口感嘆:“元寶那孩子仁義啊!”
邱大壯忽然一拍大腿:“遭了,榔頭去城里,除了一身衣服,其他啥也沒帶!我得趕緊回家收拾了,給他送過去!”說完就要往家里跑。
馬鐵柱拽住他:“行了大壯,元寶和以純不能讓小刀螂光屁|股的,這里離你家還挺遠呢,那騾車走得可不慢,等你拿了衣服再送去,都得追出好幾里地了。你要是心里頭過不去,就像以純說的那樣,把你那十畝稻地弄好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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