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翼要在高家混,提早就從高以純口中把高家上上下下的人口收入等情況問詢清楚,他要在望城縣混,自然也是把望城縣的大致情況都已經弄明白,這蔣家是望城縣大戶,祖上曾經在朝里做過尚書,望城縣這一脈雖屬旁支,但跟京城里做官的那一脈也未出五福,而且這一房蔣家老太爺是卸了任的御史,現在家主也是舉人身份,將來大有可為,在縣里也是少數有名的幾家名門望族。
因此穆云翼一聽是蔣家的二少爺,便拱手笑道:“難得公子如此看中我的那點微末手藝,你愛聽我的書,又親自來捧場,我先在這里謝過了,荷包呢,我是不能賣的,因為我畢竟不是以此為生的繡工,公子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荷包的確不賣,但是我可以送給公子一個,公子看我身上帶著的這個如何?”說著把自己的那個雙子荷包摘下來給對方看。
蔣二公子接過去,一眼便喜歡上了:“你是要把這個送給我么?”
穆云翼笑著搖頭:“不是這個,如果公子喜歡這種樣式的,我可以單獨為公子做一個獨一無二的,公子可否告把你的生辰告訴我,不要年份時辰,只要月份日子便好。”
蔣二公子想了想,便過來附到穆云翼耳邊把月份和日子說了,雖然農歷和西元轉換穆云翼不能準確地算出來,但是大致還是知道是水瓶座的:“好,明天不行,后天吧,公子再來,我送給你寶瓶樣式的荷包。”
蔣二公子臉上滿是期待和惋惜交織的表情:“后天我出不來,到時候我讓甜郎來取。”
“好!”穆云翼又把那二兩銀子遞了回去,“二公子還請把這銀子拿回去吧。”
蔣二公子猶豫著把銀子收回去:“我叫蔣鈺,你莫要叫我二公子,叫我鈺哥吧。”
“我叫穆云翼,鈺哥以后可叫我云翼。”
把蔣鈺送出門,穆云翼又去西市,看著合用的家什又買了一些,還額外買了一包紅糖,一起背著回茶樓收拾東西,然后往西市去找牛大叔坐車回家。
進院的時候,正好看見高以清在抱柴禾,見到穆云翼進來,立刻歡喜喚道:“元寶哥哥!”
穆云翼看這孩子臉上洋溢的笑容是那么的輕快,真有一種過去幾年陰霾一遭散盡的感覺。
“怎么沒穿我給你買的新衣服?”高以清身上穿著的,還是過去打著補丁的舊衣服。
“我現在穿這個就行了,你給我買的那套,留著過年再穿。”
“留什么過年啊!”穆云翼也抱了一把柴禾跟他并肩進院,“等到過年了,哥再給你買,給你買衣服就是穿的,放在屋里當擺設,我還不如弄一副畫回來貼墻上,再說你現在身體長得快,留幾個月再穿就小了,是不是你哥不讓你穿的?”
“沒有沒有,我哥說衣服是我的,我愛什么時候穿就什么時候穿。”
兩人進屋,灶里已經在燒著火了,窗臺上多了一個粗瓷罐子,打開之后,里頭放著粗鹽。
“怎么只買了鹽?其他的醬油、味……豆油什么的都沒買啊?”
高以清一愣:“醬油和豆油都好貴呢,那都是大戶人家才用的,上房屋里也很少呢。”
墻角還有兩個壇子,分別裝著高粱米和玉米面,灶臺上多了三副碗筷。
再看高以清,身上穿著的是去年的冬衣,小孩子長得快,手腕腳踝都在外邊露著,里頭本來就沒有幾兩棉花,如今越發顯得抽條了,空蕩蕩掛在身上,褲腿和衣領里頭都能伸進兩只手去,有的地方破了,連塊補丁都沒有,可以清楚地看見透亮的里襯,腳上的鞋子也破得不成樣子,左腳的鞋前邊已經磨出了小洞,更沒有襪子,腳趾頭在里邊畏畏縮縮地若隱若現,小孩臉凍得紅彤彤的,直往下淌鼻涕。
穆云翼發現,自己高興的還是太早,這個家距離自己心目中的小康地位還差得遠呢。
見他打量了一圈之后,站在那里臉色悶悶地不做聲,高以清有點膽怯地問:“元寶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把東西買錯了?”
“沒有,沒買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非常好!繼續燒火吧,鍋里做的什么?”
“大鍋里燒著熱水,小鍋里是昨天晚上的肉湯,我又淘了高粱米放在里頭一起煮了。”
“昨天買的骨頭燉了么?”
“沒呢,我哥說咱們今天把肉湯吃完,明天再燉骨頭。”
“成吧。”穆云翼也不再說什么,進屋看看高以純的傷,高燒是徹底退了,腿上也沒什么不好,高以清打來熱水,穆云翼一邊洗漱一邊說,“等過幾天我休假了,咱們再去鎮上找姜大夫復查一下,等確定沒事了,咱們才能把心徹底放下。”
不一會,飯做好了,每人成了一碗肉湯秫米飯,穆云翼看見里面還有不少肉塊,很顯然白天高以純哥倆都沒怎么吃,大約就是把湯喝了,晚上又添得水,而且自己這碗里,飯下面全是肉塊,高以純那碗只有零星幾塊,至于高以清那碗,就是純粹的稀飯了。
“小五,把你那晚飯給我。”穆云翼把碗遞過去。
高以清有些驚慌地把碗往后縮了縮:“怎么了?”
“我這碗不好吃,要吃你那個,怎么,你舍不得么?”
高以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沒有,只是我這碗……”
“你那碗怎么了?里頭藏著肉呢?我就要吃那碗,給我拿來!”穆云翼聲音越發嚴肅起來。
高以清只好把碗遞過去,穆云翼接過來,然后把自己那碗推到他面前:“吃吧。”
吃完飯,穆云翼跟高以清一起洗碗刷鍋,都弄干凈之后,閂了門,都爬上炕。
穆云翼把白天抄好的書拿出來,還沒有裝訂好,只是六十頁寫滿了字的紙。
高以清好奇地爬過來看:“元寶哥哥,這是什么啊?”
“這個啊,叫三字經,我今天在城里抄的,說了要給你們啟蒙,將來送你們去讀書的,咱不能食言,從今天開始,我就教你們識字,等把三百千讀完,能默寫,能講解,就送你們去私塾。”
“真的?元寶哥哥我真的能像大哥和二哥他們一樣念書么?”
“當然是真的!你元寶哥什么時候騙過你?”穆云翼拿過第一頁,指著頁腳上的阿拉伯數字“1”和大寫數字“一”,以及后邊的漢字“壹”說,“這個念做壹,放在這里表示這是第一頁,咱們從后往前看,后面的是正寫的‘壹’,書面上寫的時候,用它比較正式,但是他很麻煩,如果在算賬的時候,寫壹萬壹仟之類的,很耗時,所以就用一橫代替,現在大多都是這么寫的,不過算數的時候,寫一橫也不方便,等以后學算數的時候我教你們最快的辦法,就用這么一豎來代替,但是你看我門的房契、地契上,最后都用的‘壹’,是因為他不容易被篡改,否則這樣一改,添上一橫就成了二了,所以最后攏賬的時候,都要用正寫的‘壹’來總結。”
高以純和高以清極為虔誠地捧著那頁紙,然后看下面小小的“壹”字,用心記憶。
“現在不要求你們會寫,只要認得就好,等三字經和百家姓都學完了,到千字文的時候,再動筆寫,不過寫字也會幫助記憶,我給你們買了毛筆,等明天請村里的木匠師傅打一個炕桌,你們就蘸了水在上面聯系,等學千字文的時候,我再把硯臺和墨拿回來,咱們正式在紙上寫。”
兩個人看到毛筆,更是歡喜得不得了,都用兩只手捧著,小心翼翼,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寶一樣。高以純說:“我和小五用一個就好,這個你留著用吧。”高以清在旁邊猛點頭。
穆云翼笑著說:“我自己已經買了,是兔毫筆,二十文一支,你倆這是最便宜的,只要十文錢一支,先拿著練習,等將來正經學書法了,我再給你們買好的。”他拿起那第一頁紙,教他們念,“今天是第一天,我教你們念這第一頁,以后每天都要學一頁,兩個月功夫學完。正月里頭,我們就開始學百家姓。今天我看了,百家姓一共不到五百個字,只有這書的一半,咱們也用兩個月功夫學完。”他掰著手指頭算,“四個月之后,就到明天開春了,等種完地,就開始學千字文,正式動筆寫,明年一年,把這三本書吃透,空余的時間,咱們再學點唐詩宋詞,后年就送你們去私塾,開始學習四書五經。”
“真的么?真的可以嗎?元寶哥哥,我可以去私塾嗎?”高以清等著清澈的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個勁地地詢問確定。
“當然可以!你元寶哥說話絕對算數!”
高以純說:“讓小五一個人去就行了,我在家侍弄地,等開春再養點雞鴨……”
“養什么雞鴨啊!你們倆聽我的,到時候都給我念書去,過兩年考兩個秀才回來是正經!”
“元寶哥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去私塾嗎?”
“我當然不去,不過我也要學,到時候你們下了學,回來要把先生講的東西給我復訴講一遍,要是講不清楚,我可以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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